郭老夫人雖說狠心的和這個女兒斷絕了來往，到底是母女連心，說不惦記是騙別人的，卻怎麼也騙不了自己。
听到家人來報，郭老夫人也站了起來，兩眼看著門口，仿佛下一瞬女兒就會在哪里出現。
郭老夫人到底是郭老夫人，隨即又坐下，有幾個兒子出去接女兒，馬上就能見到了。
郭氏在江府的狀況郭老夫人是知道的。
開始那些年，女兒在江府掌家，倒也活的風生水起，即便大女兒不讓二女兒參加宮宴，好多官宦家的宴會還是要送帖子給二女兒的。
雖然都是看在自家老頭子的臉面上，到底也沒委屈了二女兒。
後來葉家外孫女從護國寺回府，收走了葉家女兒的陪嫁，自家女兒就陷入了窘迫之中。
當初自家老頭子怨恨二女兒做出了丟人現眼的事情，趕了二女兒出門，沒有給一絲一毫的陪嫁，這些年都是葉家女兒的陪嫁養著江府。
沒了葉家女兒的陪嫁，江家馬上就沒了經濟來源。
別人不知，做官太太的都知道，靠著自己家丈夫或者兒子的那點俸祿，根本就不可能撐得起這個家里的花銷。
大多數官員在表面上看不上商人，把商人看成是這個社會上身份最低等的存在，哪個官員私下不是靠著經商才能撐著面子在朝堂上裝清高。
也有官員不屑于經商的，暗中貪污受賄，就像這次災區的官員，一旦被查出，除了革職查辦，還有可能被殺頭。
江翼城在朝堂之上被葉家二爺死死的盯著，自然是不敢貪污受賄的。
這些年靠著葉玉瑤的陪嫁過著錦衣玉食的日子，江翼城根本就沒想過除了俸祿以外還能有什麼收入。
等到江紫煙拿回了葉玉瑤的陪嫁，江家陷入窘迫，江翼城也只知道長吁短嘆，變賣當初皇上賜給的官邸，甚至把府上的下人都變賣了。
知道江府如今的狀況，郭老夫人擔心自己的女兒，從小泡在蜜罐里的女兒，如何受得了這樣的委屈。
只不過，路是自己走的，就是打碎了牙也得往肚里咽，怪得了誰呢？
郭首輔見夫人如此的不淡定，眉頭微皺，「別擔心，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們已經老了，管不了那麼多了。」
郭老夫人已經坐下，抬頭說道，「妹子，都是姐姐沒有教好女兒，這才讓她做出這樣的事情，我都沒臉和妹子說這些。」
敢情幾個人說了半天話，都在談論他們這些年沒見是如何想念對方的，根本的問題並沒有談及。
「姐姐言重了，孩子們有自己的想法，我們做父母的如何能管的了那麼多？如今這個世道，我們就順其自然好了。」老太君不得不出言安慰。
現在自己的女兒也不在了，為了煙兒，也為了多年前的友情姐妹情，以前的一切不愉快就讓它過去好了。
大家都到了風燭殘年，再去糾結那些不愉快還有什麼意義呢？
郭老夫人不只是為了自己多年沒見到女兒而覺得難過，還是為葉家老太君沒了女兒而難過，眼中兩行清淚流了下來，「瑤兒是個善良的姑娘，早早的沒了，今後姐姐的女兒就是妹妹的，到了我們百年之後，就讓她們給我們披麻戴孝，扶柩送靈。」
郭老夫人大概忘了自己的大女兒是當今皇後，就是她本人死了，皇後娘娘也是不能前來給她披麻戴孝的，更何況是葉府的老太君死後，皇後娘娘就更不可能給她扶柩送靈了。
「姐姐，妹妹如何敢妄想著讓皇後娘娘前來披麻戴孝扶柩送靈？」
妄想皇後娘娘是大罪，輕則充軍，說的重點，殺頭都不為過。
「好了，這里沒有外人，只不過是說說，誰也不會真的就讓皇後娘娘來扶柩送靈，披麻戴孝就更不可能了。」
老國公出來打哈哈。
大家都沒把郭家大女兒是皇後娘娘的事放在心上，想到的還是那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那朝那代的皇上規定，皇後娘娘的父母死了不讓女兒去送最後一程。
好似皇後娘娘是天上掉下來，不是人生父母養大。
大女兒不能給老人送終，還有小女兒不是？
「妹妹，老姐姐可是真心的，大女兒不行，還有小女兒不是？」
這是何意？
這是要讓郭氏給老國公和老太君當女兒嗎？
老太君忘不了當初得知煙兒在護國寺的時候自己是如何的憤怒，撕碎了江翼城和郭氏的心都有。
如今時過境遷，要讓郭氏給自己當女兒，也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姐姐，妹妹怎麼能讓姐姐的女兒給妹妹當女兒呢？萬萬不可以。」
郭首輔到底是在朝堂上久經人情事故的，知道老國公和老太君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女兒，甚至都不可能原諒自己這個女兒。
「凡事不可強求，順其自認吧。」
至于自己的女兒是否害死了老國公的女兒葉玉瑤，雖然沒有定論，關于後宅的事情，郭首輔心中還是有數的。
老國公和老太君沒有向自己的女兒發難已經是大度的了，還想著自己的女兒得到人家的原諒甚至接受，這可能嗎？多大個臉？
「哈哈，」老太君豪爽的笑笑，「妹妹有煙兒，姐姐也只有一個女兒在床前盡孝，妹妹不能奪人之好不是？」
老太君說的非常委婉。
今天是來給郭首輔找回女兒的，自己就是和郭氏有著不共戴天之仇也得暫時放下。
至于等到死後讓郭氏披麻戴孝的事還是算了，若真的那樣做了，怕是到了地下，女兒會疏遠自己，不認自己這個不稱職的母親。
丟下女兒一個人在京城原本就不放心，等到回來不見了女兒的心情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
正說著，郭家三兄弟已經迎了郭氏進來，江翼城和江紫煙葉羽葉蟬也都陸續進來。
郭氏當時離開郭府的時候還是十幾歲的小姑娘，如今女兒都比自己當年離開家的時候還要大了。
雖說江翹楚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那也是自己曾經的女兒。
「母親。」郭氏已經泣不成聲，跪在地上。
看到母親滿頭白發，臉上的皺紋也已經布滿，郭氏的心再硬，到底是血脈親情，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被觸動，淚水就像是撅了堤的水，嘩嘩的往外流。
到了母親這里，所有的委屈不甘和心酸都釋放出來。
大家都不好上前攙扶，還是老太君走過來，「茵茵，別哭了，見到我們這些老不死的應該高興才是。」
茵茵？
江紫煙從來沒有琢磨過郭氏的名字，原來這麼清脆。
江紫煙這時才上前，「二娘，快起來吧，沒道理讓老人家跟著難過。」
郭家哥仨個也都眼角含淚，江翼城站在後面手足無措，不知道如何給面前的四位老人見禮。
江紫煙這一聲二娘，讓大家回到了現實。
‘二娘。’
多諷刺的稱呼。
郭家在北晉是第一的家族，嫡女竟然做了人家的二娘，真正的諷刺。
「咳咳，」郭首輔咳嗽兩聲，算是給了眾人一個警告。
「都坐下吧，別都戳在地上，好似老夫有多不近人情。」話雖然是給眾人說的，兩眼卻是看著江翼城。
江翼城腿肚子哆嗦。
雖然不是在朝堂上，郭首輔還是郭首輔，另外還得加上老泰山這個身份。
除了郭首輔這位老泰山，旁邊還有曾經的救命恩人老國公。
當初若不是老國公夫婦，自己怕是窮困潦倒在街頭，別說金榜題名，怕是連命都沒了。
後來老國公把女兒嫁給了自己，自己不但不珍惜，任由她自生自滅，直到生命消失。
這是不是忘恩負義？
江翼城心中稍微有些許動容，隨後就被即將是郭府上的乘龍快婿的喜悅所代替。
「見過父親。」江翼城跪在了郭首輔腳下。
「嗯，」郭首輔哼了一聲，轉過頭，連看江翼城一眼都沒有。
郭首輔的意思是想讓江翼城到老國公那里去行禮，誰知道江翼城見到郭首輔拉著臉，不知道自己那里做的不對，心中忐忑，更是不知道該如何做了。
江紫煙見父親這樣，就知道父親平時在朝堂之上也是懼怕郭首輔的。
「父親，這我外祖，父親好多年沒和外祖打交道，怕是不認識了吧？」
「不認識？」江翼城心里的小鼓敲著。
就是一百年不見，也不會不認識。
江翼城不知道如何稱呼老國公。
剛才已經稱呼郭首輔父親了，難不成還要再喊一聲父親？
到底是在朝堂上經過風雨的人了，江翼城眨眨眼，不就是一聲老丈人嗎？
「父親。」江翼城站起來，朝著老國公又跪了下去。
「罷了。」看著就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給誰臉子看呢？
自己的女兒都沒了，外孫女也出嫁了，按說和江翼城已經沒什麼瓜葛了，若不是為了煙兒，為了北晉江山，為了蠻荒大陸上的百姓，江翼城算什麼東西？
郭氏這邊也被幾個丫環攙扶起來。
「母親，伯母。」郭氏中規中矩的給郭老夫人和老太君行禮。
郭氏小的時候，府上也曾請宮里的嬤嬤來府上教授禮儀，那是中規中矩的禮儀，是為了長女進宮做皇後娘娘練習的禮儀，放眼整個北晉，沒有誰能超了去。
郭氏雖說是跟著沾了光，禮儀上的每個細節確是標準的。
「給二老問安。」郭氏把兩位老人都說到了里面。
江翼城在一旁翻白眼，「在江府的時候為何不說有這樣的禮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