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不甘寂寞

夜深歸巷。

丁寧沒有直接回酒鋪,而是先和張儀一起將薛忘虛送入租住的小院。

沈奕此時也住在這小院里,雖然擠了些,但卻熱鬧。

一路上薛忘虛都沒有問丁寧修行上的問題,直到進入了這小院,張儀攙扶著他在鋪了軟墊的藤椅上坐下,架好火盆之後,他才看著丁寧問道:「今日里周家那個老不死到底教了你些什麼?」

丁寧沒有直接回答,卻是左手往上微抬。

嗤的一聲,一道黑色劍光從他左手指尖沖出,瞬間將小院中老梨樹的一截樹尖擊得粉碎,只見木屑紛紛揚揚往上飛起,那一縷黑色劍光如流星般,在黑色夜空里不知激飛多遠。

「飛劍?」

沈奕下意識的驚呼出聲,但馬上自然感覺不對,又感到一股濃厚的寒意蕩漾出來,令人的血液都似乎要凍結,他便目瞪口呆,道︰「這到底是什麼手段?」

薛忘虛的面色隨即凝重起來,他猶豫了數息的時間,看著丁寧問道︰「星辰寒煞元氣?」

丁寧點了點頭。

薛忘虛的眉頭微皺,接著問道︰「會不會有妨害?」

丁寧認真道︰「不會。」

薛忘虛有些懷疑,道︰「周家這老不死如此好心?」

丁寧俯來,在他耳畔輕聲說了一句。

「盈虧之道…」薛忘虛怔了怔,隨即忍不住就想大笑出聲,但隨即還是看著丁寧叮囑道︰「你還是要小心,畢竟周家這老不死修為至少到了七境中品,即便是我全盛之時,也不是他對手。」

「星辰寒煞元氣,這是傳說中凝煞的手段?」

張儀覺得丁寧和薛忘虛簡直就是在打啞謎,他听得有些雲里霧里,但薛忘虛言語里對周家老祖的批駁之意,他卻是明顯的听了出來,于是他便看著薛忘虛,猶豫道︰「洞主,周家今日對我們極為客氣,且周家老祖為人慈藹,對丁寧師弟又有傳功之恩,我們在背後如此…是不是有些不妥?」

「不管妥與不妥,這些話在這院子里說過,听到,便也算了,出去不要在任何人面前提起。」薛忘虛看了一眼張儀和沈奕,很有深意的緩緩說道︰「有些事情在大秦王朝的史書里,可能永遠都不會有記載,但像我這樣的長陵老人,卻正巧看到或者听到過。周家老祖和一些舊門閥的強大修行者,便曾經做過劫持婦孺誘人去救的事情,最後他在街巷中被人一劍破肚,流腸狂呼而逃,血染數條長街,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當時有許多修行者便覺得他那樣的死法是罪有應得。」

「對于修行者,尤其是對于長陵的修行者而言,以虐殺婦孺來逼迫對手,這是很不恥的事情。我總是認為每個人的心中都有底線存在,若是連這樣的事情都做過,超出了某種底線,即便這麼多年修身養性,性情哪怕再有改變,我總會覺得這個人還是需要值得警惕。」

听聞這些話語,張儀和沈奕目瞪口呆,完全無法將那名慈祥和藹的老人與薛忘虛所說的人聯系在一起。

「你自幼生長市井之中,形形**的人見得多了,比他們看人卻是要更清楚些,今後即便你是師弟,你也要多提醒你張儀師兄。」

薛忘虛看著丁寧,又交待了這一句,他本已放心,想示意丁寧回去休憩,伸出手來擺了擺之後,卻是又想到些事情,補充道︰「丁寧你今日幫扶你的師兄師弟以及一眾好友的所為,我很滿意。還有,明日里你找人幫我做架輪椅。」

張儀一顫,道︰「輪椅?」

薛忘虛看了他一眼,道︰「即便是有你們攙扶,走起來還是太累。」

丁寧知道薛忘虛的這句話意味著什麼,但他並沒有流露出任何悲傷的情緒,只是點了點頭,道︰「我會讓王太虛幫忙找一輛舒適些的輪椅。」

時間永遠是修行者最大的敵人,在沒有辦法改變的情況下,所能做的事情,便是令有限的時間變得更為精彩和風光。

在告退離開這間小院時,丁寧也轉身補充了一句︰「至目前為止,岷山劍會的事情,一切都很順利。」

薛忘虛笑了起來,笑得很開心,眼楮都眯成了一條線。

「是啊。」他欣慰的說道︰「只差一些真元。」

……

「想不到你算計了半天,居然去學周融墨的手段。」當丁寧走入酒鋪沒有燈光的後院,熟悉的清冷聲音從臥房里響起。

丁寧開始和往常一樣,用熱水洗漱,同時在嘩嘩的水聲里說道︰「只是湊巧遇到周家人,而且他的凝煞劍的確可以讓我在岷山劍會上對付絕大多數對手。」

微微一頓之後,他又道︰「而且我不是你,我即便討厭某個人,但只要那人的手段對我有用,我也會學。」

「我只知道你行事算計和一般人不同。」

長孫淺雪的清冷聲音繼續響起︰「一般人算計好處,如見果便是設法摘果,但你卻從來都是要深挖,見果便甚至連果藤,連果藤底下根的好處都要算計在內,連根都想挖出來。既然你今日見過了周融墨,知道他還未死,你自然不會就從他周家獲得這樣的對敵手段便算了。」

「你說的不錯,你自然了解我。」丁寧冷笑起來,道︰「若他真是改了性情,我倒是有心放過他,只可惜他沒有什麼改變。而且他的真元郁結,一朝覺得有解救的希望,他必定放手行事,到岷山劍會之前,他必定也會想辦法設計我。我將他的想法往對于我有用的靈藥上面引,如果一切順利,就讓他的設計為我做了嫁衣。」

長孫淺雪也冷笑起來︰「小魚算計蛟龍,這等人物你現在也不覺得招惹得太多?」

丁寧突然笑了起來,道︰「我知道這是你對我的關心,我當然明白和這等人物交手,只要有一步錯漏我便會被殺死,所以我會特別小心。」

長孫淺雪聲音微冷,「有時光小心又有何用,今日我和你說過的那個雲水宮的人便來過梧桐落,特意到這里來,想來也只有可能是為了你。」

丁寧動作微僵,眉頭緩緩的蹙起︰「你說過的,那個你記住了他氣息的,雲水宮的人?」

長孫淺雪冷道︰「在長陵城里,我何來記住過第二個雲水宮的人的氣息?」

丁寧開始擦干身體,換上潔淨衣物,在這個過程里,他一直蹙緊著眉頭,沉思著。

原本沒有任何頭緒的事情,只是片刻的時光,卻是硬生生的被他理清,理出了個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的呼出,道︰「在魚市刺殺我的,是真正的狂徒大寇,那樣的人物,一般也只有那種道上的人物結識。如果說在魚市里刺殺我的人正是雲水宮的人找來…雲水宮的人此刻又能在長陵堂而皇之的行走,那最大的可能便是,雲水宮的人和某個長陵權貴勾結在了一起,而這個權貴,便很有可能是想要對付兩層樓的那個軍方權貴。」

長孫淺雪平日里最懶得便是思索這些陰謀算計之事,但此時丁寧說得極為淺顯,她便眉頭微挑,對著門口的丁寧道︰「梁聯?」

「不能肯定,但最有可能便是他。」丁寧道︰「我要馬上出去一趟,若是連雲水宮的人都想親自動手,王太虛便也有危險。」

長孫淺雪清冷道︰「不需要了,雖然我不明白雲水宮的人為什麼會來這里,但料想只有你和王太虛的關系才會召來這樣的人,所以我早假借了你的名義,和他的人說了讓他小心。」

丁寧的眉頭頓時松開。

王太虛此時的勢力和以往截然不同,又可以借軍方的一些勢,在有所準備之下,即便是白山水親至,恐怕也難以從長陵將他找出殺死。

「你幫我創造一個出手機會。」

長孫淺雪的聲音,在此時又傳入他的耳廓。

他剛剛松開的眉頭有頓時皺結。

「不要推月兌。」長孫淺雪看著丁寧,微嘲道︰「這次不是你的事情,事關孤山劍藏,而且這人也是我發現的。」

「若真是梁聯和白山水…這樣一來,他們有可能發現九幽冥王劍和我的聯系,而後我們的身份,便會不可避免的被人牽出來。」丁寧沉默了片刻,實在找不出別的理由,只是憋出了這一句。

「你不是最擅長算計麼?或許在你的計劃里,本身也把我算計在了里面。」

長孫淺雪看著他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便算計得更好一些,或許你可以不用你和王太虛作餌,你也可以不讓別人發現我和他動手的痕跡。」

「即便我想算計你,我也想你離開長陵,可惜我改變不了你。」丁寧在黑暗里凝視著她,緩慢而鄭重的說道︰「你之前說我走得太快…然而你可以壓制住九幽冥王劍之後,你也有了改變,你也已經有些不甘寂寞。我現在只希望你不要太快。」

長孫淺雪看了他一眼,用他之前經常用的話回答道︰「我會小心一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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