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我不做人了

商人對于這種肉搏戰並不擅長,它沒有看出特殊之處。

但神秘男人卻發現,如果將自己的力量大幅度削弱,削弱到和賭場里的人類一個程度——

自己未必能夠比這個人類支撐更久。

他的腦海里模擬起了和財神的戰斗,以他的實力可以有許多方法獲勝,可如果將實力壓縮到這個人類的水準,根本無法支撐到九分鐘。

巨大的實力差距,會讓戰斗異常無趣。

精準的預判讓人類一次次的躲過了財神的進攻,仿佛預先知道了財神會怎麼出手。

最讓神秘男人感興趣的是,這個人類做出這些反應的時候,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

就像是已經對之後的戰斗演習了無數次,然後找到了最精確的解法。

這讓他想起了井六。

井六也能夠預測未來,但沒辦法如同這個人類一樣,如此完美的將這些信息整合,然後做出應對。

更沒辦法保持這種鎮靜。

財神的攻擊,看起來人類是在見招拆招,但給到神秘男人的感覺是,這個人類只是在走一套既定的流程。

「他似乎能夠預測未來。而且能夠對未來的信息加以處理,給到最優解的應對。」

商人听完這番話,稍微認真了些。

預測未來四個字,讓它回憶起了不好的往事,當年險些就因為有著這種能力的人,把賭場搭進去了。

但一番思索後,它搖頭說道︰

「我承認他的預判的確強大,但這似乎改變不了敗北的局面,絕對的力量差距,是無法依靠算計彌補的。一只牧場里的羊,在荒原上遇到了雄獅,它會預見自己的死亡,可預見了又能改變什麼呢?」

商人的話無疑是正確的。白霧和財神之間有著無法逾越的差距。

「如果他真的能夠那個家伙一樣,預測到未來,那麼最正確的做法,應該是第一場賭局認輸。舍棄那些籌碼,避開第二場賭局。至少相比起死去,他能活著。可他選擇了戰斗,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選擇。」

陰影中的男人眯著眼楮,笑著說道︰

「我們或許馬上會看到一場有趣的表演。」

……

……

深海賭場。

在兩大強者的對決余威下,競技場的一側開始出現崩塌,整個深海賭場在財神強大的一擊下,于深海之中震顫著。

完美級畸變詞條︰螺旋骨刺。

一波又一波的恐怖手段,讓白霧疲于應付,在最後他似乎是因為壓力與疲憊,被財神強大的螺旋突刺給命中。

這是一種近戰攻擊的手段,詞條能夠讓體內的骨骼變異,如同螺旋長槍一樣,輕易的貫穿對手的防御。

此前財神一直依靠各種強大的遠程壓制手段,綿密的攻擊壓得白霧無法喘息。

直到方才,才算是財神第一次真正出手,一出手便給到了白霧致命一擊。

月復部的寄生蟲讓白霧的生命力開始大幅度下跌。

在短暫的十來分鐘廝殺里,財神終于確信,這可憎的人類,已經被自己逼到極限。

「戰斗該結束了,人類,你的身體有著強悍到連我也意外的體魄,但孱弱的綿羊,即便再怎麼努力,也無法勝過猛虎。」

競技場的一方竟然坍塌,天花板上的燈光忽明忽暗。

白霧的身軀被壓在了競技場的角落動彈不得。

就在被螺旋突刺擊中前的四十四秒,白霧就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幕。

示弱,停止反抗。

被財神命中,本就是存活下去的諸多應對里,最好的策略。

但事實上……白霧也不是純粹示弱。

他根本沒有可以示弱的空間,為了將受到的傷害降到最低,白霧已經是全力以赴,不可能做得更好。

連續受到致命傷,再連續恢復,讓白霧的體力也開始大幅度下降。

海妖之歌之類的精神攻擊手段直到此時也沒有停止。他的視線已經有些模糊。

這就是紅色區域的鎮守者的實力。

漫長的七百年來,人類一直都在做著各種不公平的抗爭,恰如白霧所經歷的這些賭局。

坍塌的巨石將白霧的身軀掩蓋住,這是他得以喘息的機會,但同時這里也將要成為他的墳墓。

財神已經在這場對決里,模清楚了白霧的實力,此時的它變得尤為從容。

對方的氣機已經鎖定你,但你必須想辦法,再堅持二百二十秒。

羈絆狀態下的普雷爾之眼,到底能夠看見多遠的未來?白霧並不清楚,也無暇去測試。

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機在一點一點歸零,哪怕生命恢復速度讓他不斷地自愈,但眼下只要財神出手,他必死無疑。

這是絕境。

可在這樣的絕境下,白霧的另一個特性也被激活——

越是絕境,越是痛苦,他便越亢奮,思維越迅敏。

關于普雷爾之眼為何要讓自己拖延時間,這一點白霧已經弄清了原因。

他的大腦飛速轉動,思考著如何拖延時間,同時也在為二百二十秒後的反擊,做著準備。

財神的腳步聲很明顯,就像是刻意在制造一種恐怖。

前面的幾分鐘里,財神不斷地試探著,甚至沒有過于靠近白霧。

而是通過一次次致死打擊,對白霧的實力進行分析。它並沒有輕敵,各種詞條帶來的絕殺一波接一波,白霧的應對讓它嘆為觀止,但也讓它確信,這個人類的實力遠不如自己。

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對決,一場單純的——貓鼠游戲。

自己所代表著就是紅色區域最為頂尖的力量,七百年來,人類連觸踫這股力量的勇氣都沒有,就算偶爾在歷史長河里誕生一兩顆耀眼的新星,面對股力量,也只能歸于塵埃。

「我好像快要死了。」

白霧的語氣很平靜,沒有刻意的裝作恐慌和不甘。

結合第一場戲精般的賭局,白霧過于逼真的演技,如果白霧用某種悲戚痛苦的語氣,財神並不會輕信。

反倒是這種平靜,讓財神下意識相信,這個人類已經放棄了掙扎。

「事實上早在我進入賭場前,我就預感到這里危機四伏。我參與過不少賭局,明白一個人如果贏得太厲害,最終便會招來殺身之禍。賭場里最要注意,便是分寸。」

廢墟里傳來白霧的聲音,透著幾分虛弱。

這種虛弱並不是純粹的偽裝。

寄生蟲,混沌吞噬,各種元素攻擊,以及最後直接貫穿了白霧月復部的骨刺螺旋,就算是極度均衡模式下,白霧生命恢復力也需要相當一陣子才能自愈。

財神將身上的骨刺,以及依附在肢體上的湮滅寄生蟲對準了廢墟,它不介意在死前踐踏白霧的信仰。

但它也沒有蠢到毫無防備。

財神的氣機鎖定著白霧,只要白霧的體內有任何能量運轉,它會第一時間解決白霧。

「看來你選擇參與第二層的賭局,是因為其他事情?」

「沒錯,我之所以選擇一直贏下去,並非只是因為籌碼帶來的力量,而是想要弄清楚,這些在賭場工作的人類,到底來自于高塔的哪一層?」

「     ,你以為你能贏下與我的戰斗,然後從我這里問出來真相?」

廢墟里的白霧咳嗽起來︰

「咳咳咳……咳咳,高塔里有很多經驗之談,這些經驗之談,讓我們的思維產生了慣性,至少我和我的伙伴來到這里的時候,雖然每個人都戒備著,但很顯然……我們還是低估了這個區域的危險。」

在財神沒有融入各種詞條的時候,區域的危險程度,已經逼近了藍色區域的上限。

但一旦財神將所有賭場的底蘊融于自身,這個區域就變成了紅色區域。

某種意義來說,這是人類與紅色區域守護者級別的存在,第一次正面交鋒。

財神發出嘲弄的笑聲。

它回憶起一件事,上一次井開啟的時候,區域錯位,旅行者曾經來挖過賭場的牆角。

想要讓自己跟著它一起,效忠另外一位大人。

那個號稱來自井里的神明,便是旅行者所效忠之人。它提到了一個說法,確切來說是一個預言。

人類會找到通往井的道路。

這在財神看來可笑至極。如果不算高塔第五層那些老怪物,眼前的這個人類,該是高塔七百年來最強的存在。

但便是這樣的存在,面對紅色區域級別的守護者,也不具備一戰之力。

「我已經無法離開這里了,能否在殺死我之前,告訴我這些賭場的服務員,到底來自于何處……」

「誰會記得這種東西呢?你會記得牲畜的歸處麼?」

財神當然是知道這些人來自于何處。

在高塔的某處,有著一個名為「孵化場」的地方。

這個地方藏著極其邪惡的秘密,但還有無數同樣邪惡的秘密,隱藏在一座座方錐黑塔里。

「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麼樣呢?你以為我會讓你帶著答案死去麼?     ……」

白霧的聲音透著淡淡的無奈︰

「縱然無法踐行公平和正義,難道我連知情的權利也沒有麼?」

像是忽然說了一句非常好笑的話,財神扭曲的身體開始輕微的抖動著,它肆無忌憚的大笑著,甚至沒有再模仿它的老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公平?正義?你以為這是什麼時代?你們不過是被圈在牧場里的畜生罷了。」

「畜生會知道自己死亡的命運麼?也許你的強大,讓你靠近了圍欄,見到了些許真相,但那也意味著,你會成為下一個被屠宰的貨物。」

嘲弄的笑聲回蕩在競技場里。

白霧仔細的思索著財神這句話的意思。這顯然是嘲弄,但應該也夾雜著某種隱喻。

人類如果是被圈養在牧場里的牲畜,那麼牧場的主人是誰?

是第五層麼?還是第六層?

底層的人們的確活得像牲畜一樣,可第二層與第三層的人,未必就與底層人有著本質上的不同。

賭場真正的老板是商人。

商人和旅行者一樣,它雖然無法游歷諸多區域,但生意和卻遍布在許多地方,甚至……它的生意做到了高塔里。

這是一件很諷刺的事情。

白霧忽然發現,也許自己與隊長這些調查員,作為人類,知道的消息——還遠不如一個惡墮多。

牧場里養著一大群羊,這些羊雖然被分為了三六九等,但身為羊的事實卻不會改變。

狼群對羊群垂涎,甚至就連牧場的主人也對其垂涎。

如果說狼群來自井,牧場代表著高塔,那麼高塔和井,狼群和牧場主人的關系又是什麼?

這個問題白霧不知道答案,他嘆道︰

「看來我沒辦法從你口中問到更多的消息。」

財神雖然很遺憾無法感知到白霧的恐慌絕望,但多多少少它也知道了,這個人類有著遠超其他人類的潛力。

漫長的時光里,就算是羊群,也偶爾會誕生一兩只異類。

只是異類終究還是羊群,無法與虎狼相抗衡。

「這是你最後的遺言麼?」

「當然不是。活在這種時代這種世界,我最後的遺言一定是讓廚子加菜。假如這個世界有廚子的話。」

對話的畫風似乎忽然間有了變化。

財神微微詫異,白霧語氣里那淡淡的頹然感似乎消失了。

它還沒有意識到將要發生的事情,因為此時此刻的白霧,體內沒有任何能量波動——儼然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態。

白霧也的確沒有做什麼事情,或者說作為人類,他已經認輸了,他意識到了一件事︰

人類與惡墮能夠正面對抗的時代還沒有到來,他和隊長以及一眾高塔住民,還需要做許多的努力。

羊群還遠無法與牧羊人和虎狼對抗。

……

競技場里的某種氣息似乎忽然有了變化,這是一種非常玄妙的變化,只有頂級獵食才能感知到這種變化。

財神察覺到白霧的身體里,有一股此前不曾感受過的力量在奔涌,它的反應很迅速,這一瞬間,施展出了所有殺招!

「負隅頑抗,螳臂當車,愚蠢的人類!」

混沌旋渦再次出現,巨大的天花板上,數十只極寒長矛將白霧可能逃離的區域全部封鎖。

恐怖的骨刺與湮滅寄生蟲在一瞬間向白霧奔襲而去!

一連串恐怖的攻擊足以將競技場摧毀,財神的實力,儼然已經超出了「規則」的限制,可以對場景造成破壞。

只是它並不知道,早在這一切到來之前,白霧便預見了這一幕。

在如此恐怖的攻勢下,白霧斷然沒有生還的可能性。某種意義來說,這一刻他已經死了。

又或者他並沒有死亡,而是靠著某樣物品,以另外一種姿態活了下來。

寄靈腕表。

這個能夠讓佩戴者變成惡墮的物品,成了白霧最後的底牌。

他當然可以一開始就帶上這塊表,但很遺憾,他的運氣不如上次那麼好,腕表的數值是隨機波動的,只有當數值連續一陣子處在三百的位置時,白霧才會變化為惡墮。

如果過早戴上這塊腕表,只會讓對手不顧一切的擊殺自己。他必須找到一個能夠掩蓋對手視線的角落,等待時機。

而在普雷爾之眼預見的未來里,只有此時此刻,腕表的指針,會連續撞擊最大數值。

白霧並不知道自己這次變為惡墮,會進入一個什麼樣的領域。

當初他伴生之力只有二階,變為惡墮後直接躍進為七級變異。

如今他有著超越九階的伴生之力,惡墮化之後的變異等級,完全是一個未知領域。最關鍵的是那些白霧原本無法使用的詞條,現在全部可以使用。

旋渦吸附,元素轟炸,無數的寄生蟲以及骨刺在不斷的對白霧所在的區域造成毀滅性打擊。

但莫名的,這些攻擊並沒有讓財神感到心安。它詫異于自己的內心,竟然生出一絲恐懼。

一股空前強大的氣息將整個競技場……乃至整個賭場都籠罩。

忽明忽暗的天花板猛然間發出無比刺眼的光,就像是無數顆星辰爆炸,噴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破碎扭曲的空間里——

巨大而殘破的骨翼撐開,廢墟中傳來了一道陌生的聲音︰

「愚蠢的人類?你是什麼時候,產生了我僅僅是人類的錯覺?」

(防盜字數4220,實際字數4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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