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1章謠言毀名節

作者︰五四四五五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足利義昭未必懂得其中關鍵,但伊勢貞教是幕府老玩家,她不會被細川藤孝這個小輩牽著鼻子走。

先用細川斯波聯姻這根胡蘿卜,吊住細川藤孝這個想吃天鵝肉的癩蛤蟆。

然後用她透露出來的消息,散布出去告訴斯波義銀,細川三淵兩家已經不可靠了,堵死她的後路。

伊勢貞教肅然道。

「藤孝,作為年長者,我勸你一句。

公方大人仁厚,不想斯波家絕後,這才願意為你與大御台所撮合良緣,成全于你。

但你不能總是懷揣幻想,以為大御台所會輕易就範。大御台所是什麼人?英明神武如他,豈是軟弱妥協之輩?

想要他點頭答應嫁給你,必須是大家精誠合作,才能讓他接受我們的好意。

你懂嗎?」

足利義昭听得頻頻點頭。

細川藤孝存著小心思,既想利用自己幫她如願,又不肯真的站到斯波義銀的對立面。

天下哪有這等好事?

伊勢貞教逼得細川藤孝沒法回頭,正合足利義昭的心意。

足利義昭對細川藤孝和顏悅色說道。

「藤孝姬,你若是心存猶豫,這件事很可能會半途而廢。

大御台所不會念你的好,反而會怪罪細川三淵兩家。」

細川藤孝咬緊牙根,看兩人一副真心實意為她打算的模樣,心里作嘔。自己在計算她們,她們何嘗不是在計算自己。

細川藤孝能不能娶到斯波義銀,她們不在乎。把斯波義銀趕出幕府中樞,剝奪足利將軍家的名分,才是她們在意的事。

細川藤孝想著左右橫跳,先娶了斯波義銀,再與足利義昭這邊切割,回去搞細川斯波合流。她是想得太美,別人也不是傻子。

事已至此,她亦是無路可退,只好跟著走下去。

細川藤孝低聲道。

「公方大人與伊勢老大人為我考慮周到,我自是感激不盡。」

伊勢貞教見她低頭,心中竊喜。

斯波義銀的威望如日中天,要把他的河內源氏嫡流名分剝離,談何容易。

和泉細川家與復興後的斯波家,都是三管領分家家格。

斯波義銀改嫁細川藤孝,不算辱沒身份,對外也有個交代,確實是一個可行的好辦法。

伊勢貞教不想與細川藤孝鬧翻,只是這丫頭自詡才智過人,想要佔盡好處,這就必須敲打敲打,讓她明白付出才有回報的道理。

足利義昭見細川藤孝服軟,也是笑呵呵出來緩和,說道。

「三好上洛弒君,大逆不道。

大御台所對此熟視無睹,卻盯著輔佐我上洛有功的織田家,必然要大失人望。

伊勢老大人並非針對你藤孝姬,她確實是有的放矢,對我們的謀劃大有益處。」

伊勢貞教鞠躬謝過將軍,說道。

「織田家乃是二百萬石大大名,織田殿下忠君有節,大軍上洛秋毫無犯,讓幕府各家贊嘆。

大御台所肆意貶斥忠良,卻對三好家弒殺先代的惡行視若無睹,難免遭人詬病。

我只是順勢而為,給大家提個醒,這也是為了大家著想。

早些知道大御台所的失誤,各家才不會被他迷惑拉攏,犯下讓忠臣寒心的大錯。」

細川藤孝雖然不解斯波義銀為何對織田信長如此防範,但听到伊勢貞教這老嫗滿嘴忠心正義,實在是想吐。

足利義輝就是被伊勢貞教勾結三好家弄死的,現在倒好,她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對斯波義銀指手畫腳,真不要臉。

可世事就是這樣,批斗三好家這只死老虎是政治正確,做起來有利無害,很容易撈取政治資本。

所以,大家都搶著喊口號。

而織田家兩百萬石大大名的體量,佔據了南近江之地,盤踞在幕府的臥榻之側。織田信長那是生猛的真老虎,誰敢去尋她晦氣?

這個巨大的威脅,幕府武家們看不到嗎?就算足利義昭是個傻b,伊勢貞教老奸巨猾會沒感覺?

但大家就硬是裝作看不到,誰都不願意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足利義昭要獨佔河內源氏嫡流的名分,伊勢貞教要洗月兌從逆的罪過,細川藤孝要娶斯波義銀。

都是聰明人,都知道為自己爭取好處,哪個是傻子?斯波義銀。

斯波義銀真心想聯合幕府各家,驅逐強大的織田信長。他從未想過學足利義輝搞集權,剝奪幕府各家的利益。

可他自以為,是為幕府各家的長遠利益考慮,卻沒想到這些混蛋一門心思,借著他的善意對付他。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不是義銀不謹慎,實在是幕府武家的自私自利,不識好歹,遠遠超過他的想象。

———

典禮之後,夜早已深。

細川藤孝沒待多久,便匆匆告辭離去。她一肚子苦澀,還得回去想辦法忽悠細川元常這位母親。

足利義昭望著關上的拉門,問道。

「她會不會反悔?」

伊勢貞教一臉得逞的微笑,說道。

「公方大人放心,我不會給她反悔的機會。今天的事只是開胃菜,好戲還在後頭。

倒是蜷川親世今天提起,大御台所不會放過我。您已繼位,我擔心大御台所會上書要求嚴懲于我。」

伊勢貞教故作忐忑不安,看向足利義昭。

足利義昭見她一臉擔憂,心中得意,大手一揮說道。

「你放心,大御台所上書與你不利之事,我會全部壓下。

只是你也知道,他的威望太高。我就算找借口壓著,也壓不了多久。

所以……」

足利義昭只說了半截話,看向伊勢貞教,目光炯炯。

伊勢貞教伏地叩首,說道。

「公方大人放心,不用耽擱太久,大御台所很快就沒有精力顧及我了。」

足利義昭一挑眉毛,問道。

「伊勢老大人何出此言?大御台所英武果決,有什麼事能讓他焦頭爛額,無暇他顧?」

伊勢貞教一臉陰沉,冷笑道。

「公方大人,我說了今日只是開胃小菜,細川藤孝沒有機會反悔。因為從明天開始,京中會傳出更離奇的謠言。

大御台所出身尾張國,當年斯波宗家滅門,只留下他孤身一人。可他硬是殺了滅門之敵,奪回祖地,真乃絕世無雙之男兒。」

足利義昭皺著眉頭,說道。

「伊勢老大人,現在沒有外人在,你又何必說這些沒用的。」

見足利義昭不愛听,伊勢貞教笑笑,說道。

「公方大人,我這可不是刻意夸贊大御台所,只是陳述事實。

您可知道,什麼樣的謠言最能讓人半信半疑?那就是九真一假,讓人不由自主得想去相信。」

足利義昭看向伊勢貞教,她的笑容意味深長,讓人不寒而栗。

「你的意思是?」

伊勢貞教冷聲道。

「大御台所再厲害,單槍匹馬又如何能報仇?必然是有人幫他準備武器,提供軍勢。

可他了然一身,一無所有。又能開出什麼條件讓別人幫他?對,他那絕世的美貌可真是動人心魄。

這些造謠生事之人,真是膽大包天。大御台所可是先代的未亡人,豈容她人詆毀貞潔。」

足利義昭倒吸一口氣。

「你要毀了他的名節?」

伊勢貞教幽幽道。

「不是我,是謠言會毀了大御台所的名節。

白手起家,談何容易。多少姬武士都做不到,她們的自尊心又如何肯讓她們相信,一個男人能夠做到呢?

女尊男卑,刻骨銘心。大御台所再光耀人間,也抵不過千百年來的民俗傳統。

總有那麼一些大女子主義者,她們看不到大御台所的英武,只會用惡意揣摩他的成就。

也許是肉身借兵,也許是美人心計。底層人粗魯直接,不知道哪里傳出這些謠言,真是污穢到不堪入耳。

您說,大御台所這個未亡人,面對鋪天蓋地的污言穢語,又該如何自處呢?」

足利義昭若有所思,說道。

「男女之事,本就是越抹越黑。越是解釋,謠言傳得越是厲害。

事關貞潔,最好還是冷處理。閉門謝客,等待謠言慢慢淡去。」

伊勢貞教點頭道。

「大御台所為幕府做了這麼多事,我們怎麼可以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污蔑?

幕府一定要派人四處抓捕胡言亂語之徒,為大御台所伸張正義。」

足利義昭會意道。

「輿情之事,越是彈壓得狠,越是傳播得快。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最後必然是越傳越邪乎,鬧得不可收拾。」

伊勢貞教故作嘆息一聲,忍不住笑道。

「如此一來,必然波及先代,大御台所,甚至足利將軍家的名聲。」

足利義昭跟著一嘆,說道。

「是啊,那可如何是好?

足利將軍家乃是天下之望,名譽不容玷污。總得有人站出來,為足利家犧牲自己。」

兩人相視一笑,心有靈犀。

「公方大人,不如請細川藤孝出面,表露對大御台所的愛慕之心,成全她一番痴情。」

「這……這不太好吧?大御台所是先代的未亡人,改嫁她人總有些不好听。」

「公方大人,您不能這麼想。

幕府內外都知道,斯波家乃是大御台所一手復興的家業,是他的命根子。

因為先代過世,大御台所就必須孤獨終老?那斯波家後續繼承怎麼辦?

大御台所對幕府上下有大恩,我們不能讓他流血又流淚呀。不如成全了他,讓他改嫁吧。」

足利義昭與伊勢貞教越說越帶勁,面上堆滿笑容。

幕府三大勢力,足利將軍家,幕臣,地方實力派。

足利將軍家,已經被足利義昭掌控。幕臣中,蜷川親世心存疑慮,伊勢貞教推波助瀾。

地方實力派是斯波義銀的基本盤,但最有實力的細川三淵兩家因為細川藤孝站出來示愛,必然走向斯波義銀的對立面。

這就等于是整個幕府聯合起來對斯波義銀施壓,圍攻他一人。

在策略上,伊勢貞教也是步步緊逼,一環扣著一環。

先用謠言揭露斯波義銀對付織田信長的心思,讓幕府各家警覺,下意識疏遠他。

再用詆毀名節,讓斯波義銀陣腳大亂。最後,由細川藤孝出面,表露愛意。

殺人誅心,除了沒有動用刀兵,斯波義銀等于是被逼到牆角。

足利義昭擔憂道。

「若是大御台所奮而起兵,又該如何是好?」

伊勢貞教笑道。

「大御台所要對付織田家的心思,已經是路人皆知。

近幾斯波領想起兵上洛,先與伏見城的織田家打一場再說。

二十萬石動員力的近幾斯波領,對陣二百萬石動員力的織田家。我倒也好奇,足利軍神是否真有以一當十的戰力?

如果大御台所真能攻破十倍之敵,他又何必聯合幕府各家,遲遲不敢表露敵視織田家的想法。」

足利義昭笑著點頭,確實如此。

斯波義銀在近幾不過二十萬石,他要是不聯絡各方,根本沒底氣與二百萬石的織田信長對抗。

這無關個人能力,實在是體量相差太大。

而現如今,斯波義銀已經找不到合適的盟友對抗織田家。

幕府之內,他的想法被提前揭露,足利義昭與伊勢貞教等人當然會處處為難,不讓他成事。

幕府之外的近幾各家強藩,六角滅亡,淺井家與織田家聯姻,三好家夾著尾巴跑路了,斯波義銀能找誰幫忙?

丹波的波多野家他不熟,細川三淵兩家有細川藤孝這二五仔從中作梗,跟著足利義昭一起對斯波義銀行脅迫之事。

環視四周,斯波義銀找不到幫手。政治上步步敗退,軍事上無法翻臉,斯波義銀還能怎麼辦?

他只能是妥協,到時候條件怎麼開,也由不得他自己說了算。

足利義昭安下心來,笑道。

「伊勢老大人算無遺策。」

伊勢貞教恭謹鞠躬,說道。

「全賴公方大人英明,我願效犬馬之勞。」

足利義昭哈哈大笑,仿佛已經看見斯波義銀失敗的那一刻。

可事實,真能如她,如伊勢貞教所想所願乎?

伊勢貞教以為,自己傳播的是謠言。但她卻不知道,自己無意間揭露了真相。

斯波義銀真的為了保住家業,和織田信長睡過覺,而且不止一次,是兩次。

織田信長對斯波義銀的感情,也是很微妙。

尾張武家中的知情者,對此皆是噤若寒蟬,三緘其口,恨不得自己從來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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