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凱走到飛機艙門時，稍微停頓了一下，他站在舷梯上，看了一眼遠處馬德里國際機場的航站樓。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這座城市，但確實是很少來——上一次來還是因為參加馬德里奧運會，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那個時候的他對于來到這座城市之後，所發生的事情有著許多憧憬。
現在的他也有憧憬。
但五年前和五年後所憧憬的內容卻並不相同。
五年前他渴望在那個女孩子面前出人頭地。
五年後他卻更渴望在球場上和胡萊一較高下，這種較量是純粹的，不摻雜其他條件的。
他可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跑去給胡萊說︰「如果我贏了你，就把李青青的微信號給我」這種傻話了。
這一次就算他贏了胡萊，也和李青青沒有任何關系。
他就是單純想要擊敗胡萊而已。
羅凱在艙門口的突然停頓，讓跟在他身後的隊友里卡多‧巴利亞有些奇怪︰
「怎麼了？」
「看晚霞。」羅凱指著遠處西邊的天空。
那里的天空呈現出一種夢幻的玫瑰色，確實很美。
但這一幕對于里卡多‧巴利亞來說，也不是什麼稀奇的場景。
只要天氣好，肯抬頭，總是能夠看到這種顏色的天空的。
「確實很美，羅。但你把我堵在門口了。」于是巴利亞提醒他。
「啊，抱歉。」羅凱這才側身讓了一下。
巴利亞伸手攬住他的肩膀︰「走。」
和他一起走下了舷梯。
※※※
「今天傍晚，參加歐冠四分之一決賽的特拉梅德全隊乘坐飛機抵達了馬德里國際機場……晚上他們出現在海盜公園球場，進行賽前的適應場地訓練……」
電視中正在播放和歐冠有關的晚間新聞。
電視機前，一個少年對他的父母說道︰「我要看‘東川中學德比’！」
旁邊當爹的一頭霧水︰「什麼‘東川中學德比’？」
少年指著電視機屏幕說道︰「哎呀！就是這個！」
爸爸一看︰「這不是‘中國德比’嗎？」
「我們隊友都在說，羅凱和胡萊都在東川中學踢過球，這是兩個東川中學校友之間的較量，所以應該是‘東川中學德比’。」
爸爸還沒再說什麼呢，旁邊的媽媽就開口了︰「看什麼看！凌晨兩點四十五的比賽，你看完球還去不去上學了？」
電視屏幕上正打出本場比賽的轉播時間︰
4月11日
星期3
02:45
爸爸也點頭贊同了媽媽的意見︰「就是，時間太晚了……」
見父母都不同意，孩子就急了︰「可這是我們教練布置的作業！」
一听見「作業」這個關鍵詞，兩位家長的抵觸情緒稍減。可很快理智又重新佔據了上風，當媽的很疑惑地反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們胡指導說了，讓大家觀看比賽直播，同時還要寫一份賽後的感想……」
夫妻兩人對視一眼，都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
隨後妻子又問︰「你們胡教練真這麼說了？」
「他給王教練說的，說要讓我們看比賽，再寫觀後感。」
「那就奇怪了，為什麼你們教練沒在群里通知？這種事情不應該給爸爸媽媽說得嗎？」旁邊的丈夫感到疑惑。
「可能是因為還沒到時間吧，明天晚上才是比賽呢，明天放學群里就通知了。」
見孩子說的如此理直氣壯，一點都沒有撒謊的心虛。
就連父母都心生疑惑了——難道還真有這樣的作業？
可是，哪有讓孩子熬夜看球的家庭作業？
凌晨兩點四十五的比賽，看完都幾點了？四點半了吧？
還睡不睡覺？
白天還上不上學？
總不能去學校補覺吧？
小孩子正在生長發育的時候，睡不好覺會影響到長個子的，還影響學習。
小學足球教練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吧？
見父母們似乎不相信，孩子又繼續說道︰「胡教練是胡萊的爸爸啊，他讓我們看比賽支持他兒子，不是很正常嗎？」
媽媽還是覺得這事兒很奇怪，于是她拿起手機︰「行，我在群里問問胡教練。」
※※※
胡立新放下手機，一臉無奈地朝著妻子苦笑。
「怎麼了這是？今天你微信都炸了……」謝蘭也很吃驚。
就在這半個小時里，丈夫的手機微信響個不停，全都是家長給他發來的。
作為校隊的總教練，他有好幾個群，是學校里各年齡段球隊的家長群。
有什麼事情，比如訓練和比賽通知、游學活動，他都會在群里通知家長們。
家長們有什麼問題也會在群里詢問他。
不過這麼熱鬧的場景在最近兩年已經很少了，只出現在有新家長進群時。
今天晚上，卻像是開集體大會一樣，好幾個群的消息響個不停。
以至于謝蘭被炒得腦殼痛，胡立新只好拿著手機到陽台上去回信息。
等他回來已經是半個多小時之後的事情了。
面對妻子的抱怨，胡立新只能報以苦笑︰「是校隊的家長，都在問我是不是給孩子們布置了半夜看歐冠比賽的‘家庭作業’……」
「半夜看歐冠的家庭作業？你真布置了？」
「我神經病我布置這種家庭作業！」胡立新沒好氣地說道。「當然是假的！」
「可問題是怎麼會有那麼多孩子都說是你布置的作業？」
「因為有人造謠。」
「啊？造謠？！」謝蘭被嚇得聲音都高了八度，「是誰啊？有人整你嗎，老胡？」
「不是不是，沒那麼夸張。」胡立新連連擺手，「我知道是誰了。」
「誰啊？」
「還能是誰？熊家輝。」
「嗐，是那熊娃兒啊！」謝蘭一下子不意外為什麼會造成這麼大動靜了。
※※※
熊家輝低眉順眼地站在胡立新的面前，認錯的態度很誠懇。
但胡立新卻不會再被這熊孩子給騙了。
因為之前每次他闖了禍，都是這個樣子。
如果只看他這個樣子，一定會讓人以為熊家輝是一個老實的不能再老實的孩子，怎麼可能做出把人氣得七竅生煙的事情來？
實際上，熊家輝平時也不是那種特別活潑的孩子。和大家在一起，他很容易被人忽視掉。
他沉默寡言，低頭佝僂的樣子並不引人注目。
但肚子里的壞水兒可一點都不少。
對于這樣的人，有一個詞形容的很精確︰
「蔫兒壞」
簡單來說，熊家輝就是這麼一個「蔫兒壞」的孩子。
正是他一手導演了昨天晚上各年齡段球隊群的「大騷亂」。
「說吧，你為什麼要給隊友說是我布置了讓你們熬夜看球的‘家庭作業’？」
熊家輝怯怯地小聲說道︰
「我……我想看歐冠……」
「你想看你就出了這麼一個餿主意？你不知道家長都在群里，有什麼事情一問就能找到我？」胡立新被氣樂了。
「我哪兒知道有這麼多人知道……我最開始就只是p了個胡指導你給王教練的聊天記錄……我就是拿給我媽老漢兒看的，」熊家輝還挺委屈的，「哪想到被鄒宇澤那個瓜娃兒看到了，還到處說！胡指導，都怪鄒宇澤那個大嘴巴！他才是鬧這麼大的罪魁禍首！」
他大聲嚷嚷起來，似乎真的一切都怪鄒宇澤一樣。
「鄒宇澤我當然會找他，現在先說你的問題。知道錯了沒？」
「知道了……」熊家輝不復剛才的激動，重新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說道。
胡立新當然知道這小子的話都不能信，他嘴巴上說知道了，保證下次肯定還犯。
要是擱以前，胡萊犯了這樣的錯，他才不會這麼耐心和他講道理呢，直接一巴掌拍過去了。別人的孩子雖說不能打，也少不了一頓吹風機式的咆哮。
現在他的性格改變了許多，不像以前那麼偏執和易怒了。
所以面對這個熊孩子，胡立新依然語氣平和地問道︰「你真想看特拉梅德和海盜的歐冠比賽？」
熊家輝使勁點頭︰「想看！」
「簡單啊，一會兒訓練的時候你去給所有被你騙了的隊友道歉，要真誠的道歉。然後這周末的比賽你就別想出場了。能接受不？」
胡立新說完就看著眼前的孩子。
周末有一場很重要的比賽，是孩子們期待已久的，熊家輝自然也在其中。
現在胡立新就想看看熊家輝這孩子究竟有多想看那場歐冠。
熊家輝並沒有馬上答應，他也顯得很掙扎。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來問胡立新︰「胡指導是不是我接受了，你就讓我媽老漢兒同意我看比賽？」
「直播肯定是不行，時間確實太晚，不適合你們小學生。但總之我肯定能讓你看上比賽。」
又天人交戰了一會兒後，熊家輝咬牙點頭︰「我答應，胡指導！不出場加道歉！」
胡立新見狀微笑道︰「很好。抽一天訓練的時間，你們五六年級的一起看比賽重播。」
熊家輝有些失望︰「我就知道……」
「怎麼？重播不行啊？」胡立新反問，語氣稍微嚴厲起來。
熊家輝練練搖頭，但也還是提出了小小的意見︰「重播的話，我在看之前就知道結果了，胡指導……」
「你可以把耳朵堵上，不打听不關注嘛。怎麼不被劇透是你的事兒，我只管讓你看到比賽。」
胡立新說完揮揮手，不再和這小孩子糾纏︰「行了，回去吧。記得下午的訓練上給大家道歉啊。」
「我保證！」熊家輝鞠躬之後，扭頭一溜煙跑了。
看著他的背影，胡立新笑著搖了搖頭。
用一場歐冠上的「中國德比」來增加孩子們對足球的興趣和熱愛，倒也是一個不錯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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