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風不會留下什麼痕跡一般,那天小泉今日子的話語似乎也沒有造成什麼影響。
清水徹依然每天站在拍攝現場邊緣觀望,七見奈奈美仍舊每周帶著小禮物探班一次,能年玲奈也繼續消沉下去。
唯一有變化的,也只有清水徹的散步習慣,越來越頻繁地獨自在海邊站到深夜。
就在表面上一切如常之中,時間來到了十二月上旬。
自十月起連續的幾場大雪將久慈埋入一片純白,劇組工作人員的情緒也隨著輕靈的雪花漸漸放松。如此一來,《海女》的拍攝居然順暢不少,本排到年底的計劃提前完成。
這也讓精神始終緊繃的總經紀人訓霸圭露出了難得的輕松神情,以至于在最後一幕鏡頭拍攝完成後,當眾宣布提前放假,剩下的鏡頭等新年後再繼續拍攝。
被歡慶氣氛裹挾著回到酒店,清水徹在午飯後又獨自在海堤上站了一陣,等再回去時卻發現酒店已經變得空蕩。
他們應該是出去買禮物了吧?對了,還沒告訴七見要提前回東京的事…
腦海中盤旋著種種念頭,清水徹走出停在六層的電梯,踩著地毯來到走廊盡頭,正要掏出房卡時,無意間瞥到對面能年玲奈房間的門虛掩著,里面有模糊的聲音傳出。
「玲奈,你…他…沒必要…」
對具體的談話內容不感興趣,清水徹搖搖頭,正要踏入自己房間,對面的門卻先一步打開,橋本愛從里面走出,反手又將門輕輕掩上。
「橋本小姐。」
「清水桑。」
清水徹注意到她表情冷淡,語氣更是如寒風一般。不過也沒有感到奇怪,自動他開始疏遠能年玲奈,橋本愛對他的態度就愈發惡劣。
但作為能年玲奈的朋友,她有極其充分的理由這麼做。雖然清水徹並不會因此對她有什麼特殊態度。
打完招呼後,清水徹就打算回到房間,然而身後的冷冽話語搶先一步將他攔住。
「明天就要回去了,清水桑難道還要放著玲奈不管嗎?」
轉過身去,清水徹看著面前雖然個頭不高卻極有氣勢的橋本愛,眯起眼楮。
「不知道橋本小姐口中‘放著不管’是什麼意思?」
「請不要裝糊涂,難道玲奈變成這個樣子不是因為清水桑你嗎?」
「抱歉,我並沒有必須回應她的義務…」
不等他說完,橋本愛就像是再也無法忍受一般,壓抑已久的不滿順著高昂的聲調瞬間爆發︰「那你就忍心讓玲奈晚上在房間里一個人哭嗎?哭的時候還攔著我不讓我告訴你!」
無人走廊的尖銳回聲中,像是被震住,清水徹僵立在原地。
能年她…真的在哭嗎?
就在他出神的片刻,橋本愛突然上前,推著他走向對面。
「我不管清水桑你有沒有義務,反正,你現在就給我去安慰玲奈!」
回過神時,清水徹發現自己已經來到房間內,身後的門被合攏,面前就是俯身在桌子上,仿佛睡著一般的能年玲奈。
嘆了口氣,清水徹上前幾步。
「能年?」
「嗯?」
迷糊的鼻音後,能年玲奈緩緩抬起頭,等眨著惺忪的眼楮看清了來人,又突然從椅子上彈起。仿佛受到莫大的驚嚇,話語也磕絆起來︰「清…清水桑…」
「我來看看。明天就要回去了,行李收拾好沒有?」
「嗯…還沒有,可能今天晚上整理吧…」
「是嗎?」
說話間,清水徹已經捕捉到了她眼角的淚痕。
「能年,你的眼楮,是不是…」
「啊!」
驚叫一聲,能年玲奈慌忙用手背揉著眼楮,口中也急忙解釋︰「我…那個…是因為想到就要離開這里了,所以有些…對,絕對,絕對不是因為清水桑你…絕對不是…」
口中不住地辯解,然而再次冒出的淚水卻讓它看上去過于無力。努力了一陣後,能年玲奈終于放棄,房間內也陷入沉默。
正當清水徹全力思索能夠安慰她的話語時,她卻又突然止住哽咽,抬起朦朧的雙眼。
「清水桑…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不,能年你…」
「那個…其實我知道的…是小愛推清水桑進來的吧?」
在無可爭辯的事實面前,清水徹也找不出所謂的善意謊言。
「那個我也知道無論如何我也比不上七見桑她那麼漂亮,又擅長料理,還能在很多地方幫到清水桑我我卻只能給清水桑添麻煩」
「不,能年,不是的」
「所以,清水桑可以不用管我我只要只要稍微哭一會就好了沒事的沒事的」
「不,能年你其實」
「抱歉是我擅自讓清水桑困擾了,那個,我今後一定會努力不給清水桑添麻煩的所以能不能不要趕走我」
仿佛陷入自怨自艾的漩渦中,能年玲奈已經听不進任何勸解,滿心的難過和不安化作滾燙的淚水簌簌而下,劃過深冬的冰冷空氣,讓清水徹一直以來的猶豫最終融化。
隱約的嘆息後,能年玲奈恍惚間感到自己像是被人輕輕抱住,耳邊也傳來一聲「能年,請你務必待在我身邊」。
懷中,她的哽咽只停了一瞬,便以更為猛烈的形式爆發出來。
靜靜抱著她,過了許久,清水徹才听到句如蟬翼般輕薄的顫抖聲音。
「清水桑是真的嗎」
將手放在她頭頂用力揉了揉,清水徹扯著嘴角。
「你覺得呢?」
終于做出決定,清水徹也感覺像是卸下了某種無形的壓力一般,莫名的有些輕松。
感受她用力抱緊的手臂和懷中的啜泣,清水徹正打算撫著她的背,再說幾句安慰的話,身後卻傳來一道重物落在地毯上的沉悶聲響。
機械般的回過頭去,就看到被推開的房門外,七見奈奈美輕掩著嘴,仍然殘留著幾分歡喜的眼神中,越來越多的是難以隱藏的震驚與失望。
下一秒,她緩緩後退幾步,轉身離開了清水徹的視野。
等清水徹再追出去時,她卻早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