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菜，你一個人真的沒事嗎？」
白石原抱臂靠在優菜門口，看著優菜將衣服撿進包里，絲毫不掩飾臉上和話語里的不放心。
「不，我沒事的，原君放心吧。」
優菜回過頭笑笑，不等接觸白石原的視線又立刻閃過去，繼續低頭整理衣服。
聖誕節過後沒幾天，就是新年了。
雖然早就說好，但听到優菜親口說出要回老家，還是一個人時，白石原心里不可避免地不放心起來。
尤其是平安夜過後，優菜的態度變了，只要有遙在的地方，她總是會盡量不與白石原說話或接觸。
哪怕在白石原面前時，也是一副不自在的樣子。
看優菜這樣子，白石原知道她是在躲避自己。
至于原因，他心底也有了些猜測，包括最壞的情況。
正因為如此，他沒法在優菜面前挑明問清楚，那樣很可能讓他們的關系進一步倒向越來越遠的境地。
優菜似乎也清楚自己如今的表現很明顯，是怎麼也掩藏不了的，原君肯定會不解會擔心，甚至會亂想。
但她沒打算多解釋，至少在這段時間內，她暫時不想多說什麼。
她只是突然覺得自己沒法好好地面對原君和遙，她需要時間去調整好心情以及找到「如何面對原君與遙」這個問題的答案。
兩人就各自懷揣著心思，同時在揣測著對方的心思的情況下每天面對面相處著，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會做出錯誤的舉動導致會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結果。
兩人間就維持著這種平衡，每天的交流很簡短，除了日常的招呼和必要的話語，沒再有其他的相處和接觸。
這樣的情況下，白石原一听到優菜說要回去的消息，心底的不安頓時被放大，徹底壓不住了，他拉住優菜想好好談一次。
但優菜只是輕輕笑著撫慰他，讓他放心。
優菜終于肯直視自己對自己笑，說的卻是要離開自己的話，這讓白石原很不甘心。
也沒什麼，只不過是回去幾天而已，優菜很快就會回來。
他只能這樣安慰自己。
優菜一邊收拾衣服，眼角的余光卻一直牢牢鎖定在白石原身上，當注意到白石原臉上不斷變換的表情，優菜輕聲道︰「沒事的，我只是回去看看外婆，幾天時間就會回來的，這里就麻煩原君了，遙和小町，不可能丟下不管的吧」
白石原點點頭，這也是他在考慮的點之一。
新年期間，遙並不打算離開太久，她家離這也不遠，半天時間回去看一趟就行了。
至于小淺川，據她說，她是沒地方回去的。
因此他也沒有強行說要跟著優菜走。
再加上，這只是一次普通的新年返鄉旅程，也不是生離死別，再不放心也得有個度，不能太過，過度只會讓人反感的吧。
白石原點點頭，「明天就走嗎？」
「嗯，明天一早就走。」優菜咧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笑容，「我老家那邊的鐵道因為太老而壞掉了，又是在山里，鐵道一直在艱難地維修中，出入只能靠繞山的小道了，坐電車到最近的市，再坐大巴回去，差不多要一天的時間，所以很早就得出發。」
「嗯，畢竟大後天就是新年了，回去不能太晚。」
白石原說完就沉默地看著優菜整理衣服，都是些很樸素的衣物，很符合優菜一貫的作風。
裝衣服的包看著很是眼熟，當初初見優菜那一晚，優菜就是拎著這個包，里面裝滿了她當時的全部身家。
白石原突然轉身離開，沒多久就又回來，只是手上多了個紙袋。
他順著優菜的動作將紙袋塞進包的角落里，優菜一愣，拿出紙袋一翻看，又一臉堅定地將紙袋放回到白石原的手上。
「原君，這錢我不能要。」
白石原苦笑一聲，「我們之間」
「不是的。」優菜直直盯著白石原，「更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能輕易接受原君的錢。」
她低下頭，輕聲說道︰「平時，原君對我已經足夠好了，我不能再要更多了。」
白石原捏緊了紙袋，「回去要花錢的地方應該不少，尤其是這個時候。」
「原君之前給我發的工資我都存起來了，回去用完全夠了，原君不用擔心的。」
「那這就當做這個月的工資。」
優菜皺眉道，「那也太多了。」
白石原頗感麻煩，只能分出一部分，將正確數量的萬鈔票交給優菜，「這樣總行了吧。」
這下優菜確實不好拒絕白石原了，畢竟這不是白石原對自己的特殊照顧，而是最初就說好的工資。
她收下這部分鈔票，抬頭看著白石原，心底各種心緒又涌現出來，其中內疚感尤甚。
連帶著，看向白石原的目光又閃躲起來。
「晚上，我準備點你喜歡吃的菜，算作我們提前度過一個新年。」
「嗯」
白石原轉身出去，一直到晚餐的時候，白石原才再度把優菜喊出來。
看著滿桌的菜，都是原君親自烹飪的，冒著香噴噴的熱氣。
還有桌邊熟悉的幾人，熟悉的音容相貌。
優菜突然生出一種想要此刻能永遠維持的感覺，她突然很不舍得。
這里是她的另一個家，一個對她來說非常重要的地方，有著對她非常重要的人。
但也正因為如此，她才不得不陷入這種掙扎中，陷入如今兩難的局面。
遙與原君，她不希望他們中任何一個受到傷害，也不想給大家帶來任何麻煩，她不想丟失如今的一切。
小淺川與遙和往日沒兩樣地幫忙端完所有的菜，兩人間融洽地笑談著，白石原也時不時插上嘴說兩句。
如果再加上優菜，那這幅景象就會是優菜一直想要的家庭氛圍，也是她一直為之努力守護的。
能看到他們這樣，從他們身上感受到自己一直渴望的東西，優菜心底瞬間被滿足與幸福充斥著。
可是，這樣的景象，如今卻是在墜落的邊緣，只要稍微發生一個小變故，它會墜向何處，誰也不知道。
想到這里，優菜的心思又劇烈動搖起來。
這個世界並不存在沒有傷害沒有犧牲的美好世界，所有的美好都是一些人的犧牲與妥協換來的。
絕對的美好並不存在，這是個公平的世界。
為了達成美好，必須要經過選擇以及選擇過程的犧牲。
優菜動搖間，低著的臉上神態也跟著發生變化，到最後，她臉上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堅定和落寂失神。
原來在輕笑著的小淺川合上嘴，眼神莫名深沉起來，似在憐憫，似在哀傷。
這樣的表情又來了。
「原，這次，你和優菜一起回去吧。」
白石原錯愕地抬起頭，包括遙和優菜也是臉上帶著不解。
為什麼小淺川突然說這種話。
白石原沉吟一陣道，「額，你和遙怎麼辦？」
「我們也不是不能照顧好自己，而且就只有幾天，也沒什麼，況且」小淺川抬眼看了幾人，「你不是想和優菜一起的嗎？」
暖桌當即陷入了沉默，沒人說話，像是一旦接話，就可能打破一些大家都不想丟失的東西。
「雖雖然我是給原君說過我老家那邊風景很好，但原君也只是想去看看罷了，還沒到小淺川說的那種地步。」
最後還是優菜艱難地找到了掩飾的話。
「是這樣的，也只是想去看看罷了。」白石原跟著點頭。
「唔嗯，我知道了。」小淺川點點頭，「那不如就趁著這次機會去看看如何？陪優菜一起。」
優菜為難地說︰「可是，新年這個時間點」
「原，去。」
小淺川用力地對白石原點頭，發言很簡短但格外地用力，讓人不禁覺得這是一件至關重要的事。
白石原瞥了眼遙，她一言不發地低垂著眼瞼，不知道在想什麼。
也不知剛才優菜的解釋她有沒有听進去，估計不太可能吧。
一旦聯系之前的種種，再傻的人也能發現一些端倪了。
一直以來苦苦隱瞞的事，再也沒法繼續隱瞞下去了嗎一直以來的平衡，還能繼續維持嗎
自己要解釋嗎？要怎麼解釋？還有
就在白石原糾結為難的同時，遙忽然出聲道︰「去吧，白石君。」
「遙」
「不僅是白石君在擔心優菜，我也是，但白石君是個比我更適合去照顧別人的人，所以這種任務只能交給白石君。」
優菜心神一恍。
遙
她捏緊了藏在暖桌下的雙手，「我能照顧好自己的，不需要原君，原君還是照顧小町和遙吧。」
遙沒有听近優菜的話，她的視線先是從優菜掃過，然後轉到白石原臉上，咧嘴笑起來，「所以，白石君一定要把優菜好好地帶回來，不然我不會繞過你的。」
白石原默然，不知道這種時候該怎麼抉擇才好。
他不知道不同抉擇所帶來的後果是什麼樣的，孰輕孰重，他分不清。
而且就算分清了，他也不想選擇，他不想做任何可能導致變化的選擇，如果可能，他不想丟掉任何東西。
這樣的心情一直維持到次日清晨。
和往常一樣的清晨，天空依舊飄著點點的雪花，熹微的晨光透過窗戶灑在寧靜的客廳。
這樣的場景他已經見了不知道多少次，但今天懷著的心情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
優菜拎著包裹，站在玄關，看到白石原，她溫柔一笑，「家里的事就麻煩原君了，只有幾天，我很快會回來的，到時候肯定會帶一堆特產的，保準大家會喜歡的。」
「嗯」
站在優菜面前，看著又回到了往常樣子的優菜，白石原心中涌起不舍。
明知道只是很短的時間，但還是不想和優菜分開，見到優菜，已經成為了每天的習慣。
「路上小心」
但他還是猶豫著說出了這樣的話。
在猶豫不定間，他被動的被推到了選項前。
「嗯，原君那我走了。」
優菜同樣不舍地望了白石原一眼，然後才緩緩轉身打開門走出去。
「優菜！」
推開門，涌進來的冷空氣讓白石原精神一震，看著離自己就要越來越遠的身影，連忙喊出來。
他也顧不上腳上穿的是什麼了，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優菜面前，狠狠將優菜抱進懷里。
雖然沒有再說任何話，但他抱住優菜的力氣已經說明了一切。
被擁進懷里只露出一雙眼楮的優菜愣了愣，旋即翹起嘴角，綻放出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柔的笑容。
她閉上眼，享受起了分離前的最後時間。
她同樣不想和原君分開，有原君的生活，也已經成了她每天的習慣。
她對白石原的愛，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達到了會讓她自己覺得驚訝的程度。
良久，優菜輕輕掙扎起來，「原君，快回去吧，你可沒穿外套。」
「嗯再抱一會，畢竟這幾天，你都沒有正眼看過我，別說抱你了。」
「那是」優菜想了想，沒有接話解釋，「好了，我要走了，等我回來後，我會好好和原君說清楚一切的。」
白石原縱然心里萬般不舍，也只能緩緩松開手，任由原本溫暖的懷抱重新變得冰冷，而優菜的身影也逐漸遠離了自己。
他站在雪中發了會楞，然後才重新推開門打算回去。
但一推開門，他就看到小淺川正坐在一個大包上低頭沉思。
听到聲響，小淺川抬眼一望，臉色莫名暗沉起來，「原，你怎麼回來了？」
「我、我只是送優菜」
「唉」小淺川深深嘆口氣，站起身，將底下的包扔向白石原，「回來了也正好，東西都給你準備好了，趕快跟上去。」
和包一起扔去的還有掛在玄關的外套以及鞋，小淺川的意思很明顯。
「這」
「別再猶豫了，快點！」小淺川不停催促，「等原回來，我會和原說清楚一切的。」
白石原雖然疑惑，但想了想，還是一咬牙。
都已經為了優菜拒絕遙了，如今這點小事還有什麼可猶豫的。
「我知道了！」他快速換上鞋還有外套，拿起包，同時叮囑起來，「我房間的書桌里有現金，不想做飯就買便當或者去餐廳，還有記得讓遙繼續練習！」
換完，他對小淺川重重一點頭，「雖然只有幾天，還是要照顧好自己，對不起了，原諒我這次的任性了！」
說完，他就順著優菜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看著白石原離開的身影，小淺川吸了吸有些冷的鼻子，莫名輕笑起來，「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