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在岩手縣的新年︰他和她的清晨(5)

作者︰掠過的烏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渡邊徹收拾好翹起來的頭發,早飯也做好了。

「小徹,你去樓上叫美姬起床。」渡邊媽媽一邊把早飯端上桌,一邊吩咐兒子。

渡邊徹想到九條美姬平時的起床氣,還有自己家沒有留早飯的習慣。

「我給她端上去吧。」他說。

「房間里吃?」渡邊枝驚訝地問了一句,「那我給她留著吧,等她起來熱著吃。」

「不用那麼麻煩。」

早飯有熱牛女乃、涂了草莓醬的烤吐司、撒了鹽的煎蛋、各種蔬菜雜煮湯、還有烤餅。

渡邊徹把這些放木制餐盤上,小心翼翼地端上樓。

「美姬,吃早飯啦。」

走進臥室,九條美姬蜷縮在被子里。

原本在旁邊的清野凜的床鋪,已經收起來,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櫃子里。

渡邊徹端著餐盤,跪坐在九條美姬的枕頭邊。

寬大的被子,她只蓋了一小截,剩下的,全部抱在懷里。

腦袋下,枕著被子的一個角落。

「美姬?」他彎下腰,用手梳理她的留海。

九條美姬無瑕的側臉,在從窗戶溜進來的晨光中,熠熠生輝。

渡邊徹手指點在她眉心,沿著鼻梁完美的曲線,一直滑到鼻尖。

似乎覺得癢,九條美姬鼻子在被子上蹭了蹭,嘴里發出「嗯~~」的輕微不滿聲。

渡邊徹情不自禁露出笑容。

他捏捏她精致俏麗的小臉︰「起來啦,吃了飯再睡。」

「嗯——」這是不吃、別煩我的意思。

「我給你端上來了,你坐起來就可以吃。」

九條美姬沒動。

為了快點結束工作,和渡邊徹一起回老家,這幾天她應該都沒睡好覺。

渡邊徹把餐盤放在腳邊,雙手攙住九條美姬,把她抱進懷里。

「嗯——」這是干什麼、煩死了、很冷啊的意思。

渡邊徹讓她靠在自己懷里,又把被子拉過來,蓋在她身上。

「來,先喝口熱牛女乃。」

在他從餐盤上端起熱牛女乃的幾秒,九條美姬已經快在他懷里睡著了。

渡邊徹把杯子遞到她嘴邊好一會兒,她才喝了一口。

放下牛女乃,用筷子夾斷煎蛋。

「煎蛋,啊——」

九條美姬閉著眼楮,把煎蛋吃進嘴里,然後一邊準備睡過去,一邊咀嚼著。

看她咀嚼的動作差不多了,渡邊徹端起冒著熱氣的蔬菜湯。

夾起一塊吸滿湯汁的白蘿卜,吹了兩口,準備喂給懷里的九條美姬。

白蘿卜還沒到嘴邊,只聞到味道,九條美姬就把臉扭開,埋在他懷里。

「白蘿卜不要?」

「」沒說話。

渡邊徹把白蘿卜自己吃了,夾起煮得軟爛的紅蘿卜。

「這次是紅蘿卜,可甜了,來,啊——」

九條美姬咬了一小口,剩下的一半不要了。

渡邊徹把缺了一半的紅蘿卜丟進嘴里。

「我美麗的公主,尊貴的女王大人,接下來是湯。」渡邊徹對著碗邊吹氣。

熱騰騰的白色霧氣,從碗里飄出來,房間似乎也跟著暖和起來。

九條美姬對湯不反感,連著喝了三小口。

「下一道菜,吐司。」渡邊徹撕下一丟丟柔軟的白色部分,「醬是自己做的果醬,很好吃哦。」

九條美姬把吐司吃進嘴里,櫻色的嘴唇機械式地蠕動。

「再喝一口牛女乃!」

「嗯,美姬好乖,然後又是吐司!」

「再搭配一小口蔬菜,營養均衡!」

吐司吃了小半,蔬菜全部只咬一口,剩下的被渡邊徹吃了。

這時間里,九條美姬全程閉著眼楮,頭也靠在渡邊徹胸膛上。

「接下來是香噴噴的烤餅,現烤的哦~」

渡邊徹撕開薄薄的烤餅。

烤餅里蘊藏的熱氣,一下子釋放出來,面粉被碳火炙烤之後的香氣,也跟著逸散開來。

他先往自己嘴里丟了一小塊。

「嗯嗯,好吃。」

給九條美姬喂了一點,吃了;再喂第二口,不要了。

剩下來的烤餅,他撕成一小片一小片,泡在蔬菜湯里。

等它們吸滿湯汁,用勺子喂九條美姬。

在她咀嚼的時候,渡邊徹注意到,她長長的睫毛,黏在潔白如瓷器肌膚上。

應該是因為困意而出現的淚水的緣故。

九條美姬這樣失態、鮮活、放肆、輕松的模樣,大概只有渡邊徹見過。

他拿著勺子的手,伸直小拇指,輕輕挑起睫毛。

做好這件小事,九條美姬嘴已經停止咀嚼,他又喂了一口。

等早飯被消滅大半,喂什麼九條美姬都不吃了,只把臉埋在在他懷里。

渡邊徹把碗筷放好,把她放回床鋪,蓋好被子。

「好好睡,醒了之後,帶你去村里轉轉。」

在她耳邊低語一句,又情不自禁在柔軟的嘴唇上親了一口,渡邊徹這才端著餐盤,離開房間。

醒著的人走了,臥室重回靜謐。

過了一會兒,睡著的人,把被子裹得更緊了些,臉埋進被子里。

窗戶口,冬日清晨的光束中,塵埃彼此糾纏。

渡邊徹回到客廳。

渡邊母親和清野凜,兩人慢悠悠地吃著。

渡邊父親早在渡邊徹送信之前,已經吃完單獨的早餐走了。

靠近年關,送貨的工作反而更忙,他只有除夕夜才能休息。

火爐上,烤餅鼓成球,水壺冒著熱氣。

「美姬吃了?」渡邊老媽問。

「嗯。」渡邊徹把餐盤放進水池。

渡邊老媽起身走到爐子邊,把鼓脹的烤餅戳破,確認好了之後,用夾子夾起,放在渡邊徹餐碟里。

渡邊徹在餐桌上坐下。

「阿姨對渡邊同學很好呢。」清野凜笑著說。

桌上還有剛才做的烤餅,已經不夠燙了。

渡邊徹撕開剛從爐子上拿下來的烤餅,瞅著自己老媽,對清野凜說︰

「也就剛回來這幾天,過幾天你再看,飯都沒得吃。」

「亂說什麼!」渡邊老媽否認道。

渡邊徹吃一口烤餅,喝一口湯。

「知道了吧?」他對清野凜挑眉。

「了解了。」能看穿謊言的清野凜點頭,「不過你也的確喜歡亂說。」

「你別亂說。」

「阿姨,你知道渡邊同學在學校是怎麼樣的嗎?」

「和小泉老師經常通電話,說表現很好。」

「小泉老師真可憐。」清野凜為小泉青奈哀嘆一聲,「枝阿姨,渡邊同學平時整天盯著」

「盯著黑板看!」渡邊徹湯也不喝了,連忙打斷她,「我盯著黑板看,是吧,R桑?」

清野凜視線離開渡邊老媽,笑著瞅了過來︰「我還胡說嗎,渡邊同學?」

「胡說,我胡說。」

R桑揚起勝利者的微笑。

「媽,東京女人欺負我。」渡邊徹找大人。

渡邊老媽開心地笑了兩聲,對清野凜說︰

「小凜,以後就麻煩你在學校看著小徹了,有什麼事和我說。」

「好的,阿姨。」

「我們交換一下聯絡方式吧。」

「嗯。」

看著不但交換郵件,還添加line好友的兩人,渡邊徹一想到清野凜從不撒謊,心里就對未來感到擔憂。

雖然沒做犯法的事,但有些事——比如說看清野凜的腿,這種事完全沒有給父母知道的必要!

這兩人不但交換了line,渡邊老媽還把清野凜拉進了渡邊家人群。

渡邊徹想了想,把還在樓上睡懶覺的九條美姬也拉了進來。

家人群的人數,從三變成五。

渡邊徹看著這個數字,想起遠在東京的明日麻衣學姐,或許將來的某一天,這個數字會變成六?

不知道那時候,父母會怎麼看他

在這之前,他也許已經被九條美姬人道毀滅,不,不可能是人道毀滅那麼輕松的死法,應該是被宰了才對。

‘宰’這個字,總感覺是在說豬羊。

吃完早飯,渡邊老媽收拾碗筷。

「小徹,你去一趟吉田家,幫我拿福神漬回來,待會兒我就直接出去了。」

「好。」

福神漬,七種蔬菜用調味料腌制成的醬菜。

「我也一起去吧。」清野凜說。

「也好,正好轉轉,帶你看看鄉下的風景。」

清野凜沒換衣服,就穿著毛衣和長裙,和渡邊徹走向玄關。

穿鞋的時候,渡邊徹愣了下。

「怎麼了?」清野凜問。

「沒什麼。」渡邊徹把鞋穿上,「走吧。」

吃早飯前,兒子隨口和老媽說了一句腳有點涼,吃完早飯,兒子鞋里,已經多了一層毛絨墊子。

兩人離開渡邊家,來到村子里的小道上。

除了隔壁鄰居,距離渡邊家最遠的一戶人家,也要走三四分鐘。

清晨的空氣充滿靜謐。

水渠里,溪水潺潺,發出悅耳的聲音。

四周都是農田,稻草的根部還留在里面。

兩人並肩,慢悠悠地行走在這樣的鄉間景色中。

「到了六七月份,這里有一大片繡球花。」渡邊徹指著一處田埂。

清野凜打量那里一眼,沉吟道︰

「我在很多文學書上看到,鄉下的田埂,不是應該種滿蠶豆之類的嗎?怎麼種沒什麼用的繡球花呢?」

「蠶豆也種,種黃豆的比較多,不過那都是從前的事,現在人少了,很多農田都荒廢了。」

「的確很多年了。」清野凜點點頭,「都是昭和時期的書。」

兩人走過那片六月會開滿繡球花的田埂,緊挨著的,是一片塑料大棚。

大棚里,種了反季節蔬菜。

一共三道田壟,一壟西紅柿,一壟茄子,剩下一壟,種滿香菜、青椒、蒜苗等。

渡邊徹離開小路,跨過水渠,邁進泥土地,掀開棚子走進去。

「這是你家的?」清野凜跟著進來,新奇地四處張望。

「不是。」

渡邊徹挑了兩個紅透了的西紅柿,隨便擦了擦,遞給清野凜一個。

「那不是偷嗎?」清野凜看著手里惹人喜愛的西紅柿。

「在我們見澤村,」渡邊徹咬了一大口,露出紅色的果肉,黃色的種子,「這是鄰居關系好的象征,而且我們只拿了兩個。」

「就和你在見澤村有駕照一樣?」

「舉一反三,聰明!」渡邊徹稱贊道。

清野凜嘆了一口氣︰「真希望有警察能好好教訓你一次。」

「你以為警察不偷?那家伙每次來我們村,騎個破自行車,停在路邊就去地里摘黃瓜,別以為每次拿一根就不算偷。」

清野凜沒吃西紅柿,拿出手機,蹲著給掛在枝丫上的西紅柿、茄子拍照。

「不是鄰居關系好的象征嗎?怎麼又成偷了?」一邊拍,她一邊問。

「他又不是我們村的。」

渡邊徹已經把番茄吃完,果蒂直接扔地里。

等沒見過世面的清野神大人,各個角度拍完香菜,兩人把大棚門關好,繼續散步。

「這個村子,荒蕪但不衰敗。」清野凜看著從山上升起的太陽。

「嗯,就跟我家一樣︰舊,但不破。」渡邊徹同樣眺望遠山。

「夏天是什麼樣的呢?」

「滿目盈新綠,山中杜鵑啼。」

「沒有鰹魚嗎?」清野凜收回視線,看著渡邊徹。

渡邊徹也收回視線,兩人相視一笑。

這是山口素堂的一首俳句︰滿目盈新綠,山中杜鵑聲聲啼,初夏鰹魚鮮。

「到底什麼你才不知道啊。」渡邊徹不甘心道。

「想在文學上超過我,你先把我家八米高的家庭圖書館看完才行。」清野凜掩著嘴角笑起來。

「慢慢來,反正時間還長。」

「那麼,用你自己的話,見澤村的夏天是什麼樣的?」

「嗯單調的蟬鳴,時斷時續的風鈴聲。」

「‘單調、時斷時續’,雖然听起不錯,但和剛才的‘滿目盈新綠,山中杜鵑啼’相比,顯得淒涼。」

「能不淒涼嗎?」渡邊徹解釋道,「你以為鄉下舒服嗎?偶爾住住還說得過去,對于見過城市霓虹燈的人,這就是個鬼地方。」

「算了,不說這些。」渡邊徹指著道路盡頭的山谷,繼續說,「穿過那里,可以看見大海,過兩天帶你們去看看。」

「這麼說,這里其實算是海邊的村子?」清野凜想起來時的一瞥,的確是大海沒錯。

「嗯?有道理!」渡邊徹右手握拳,錘在左手掌心,「原來我不是山里的孩子,而是海邊的孩子。」

清野凜用‘你整天到底在想什麼’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說話間,兩人到了吉田家。

大概格局和渡邊家類似,水泥小路、泥巴前庭、古樸的傳統建築。

不同的是,倉庫里停著的是栽秧拖拉機。

「是小徹啊!」吉田嬸嬸的聲音很好听。

「吉田嬸。」渡邊徹打招呼,「這是我東京一個學校的朋友,清野凜。」

「吉田嬸嬸,早上好。」清野凜拿著番茄的雙手,疊在小月復前,微微行禮。

「什麼朋友?是女朋友吧!」吉田嬸嬸肯定道,笑著對清野凜說,「小凜真漂亮!」

「女朋友在家睡覺呢。」渡邊徹耐著性子解釋。

「咦?你有兩個女朋友?!」

「我媽讓我來拿福神漬。」

「福神漬?哦,是有這回事,我已經裝在瓶子里了。」

吉田嬸嬸去屋里拿來福神漬,又對渡邊徹說︰「今天準備挖冬筍,小徹要不要來?」

「好啊。」渡邊徹看了看二樓,「玲子老師還在睡覺?」

「學校放寒假後,中午都還賴在床上!」說到女兒,吉田嬸嬸一臉生氣。

以前也中午起床的渡邊徹表示,要想玲子改變,需要去一趟東京,然後遇上九條美姬。

回到家,時間才八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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