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回︰無足回旋

第八十二回︰無足回旋

一道火花從白涯眼前炸開。

他的視覺恢復了些,剛才似乎有什麼東西打在了它的喙上,摩擦出一瞬的火光。那聲音听起來是金屬。他別過頭,發現是一支箭。離奇的是,那支箭忽然調轉方向,折了回來,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當它再度飛來時,白涯看清了它尾端的符咒。

他借機跑遠了些,看到許多長長的箭圍繞著金翅鳥。它們貼著它,劃過護體的妖力,發出滋滋的尖銳聲。那符咒上的符文他認識,只要瞄準了最初的目標,就像是咬死了獵物的王八一樣不肯撒口。真是難為他們沒有射偏,否則自己也有被流箭追擊的風險。

這些惱人的箭就像是揮之不去的蒼蠅,令迦樓羅煩不勝煩。可沒多久,它便找到了破解的方法。它豎起鋒利的羽刃,將每一支從視野里出現的箭攔腰斬斷。失去了符咒的輔助,那些箭一個兩個都落下去,不再具備威脅性了。

兩方的情況都不容樂觀。白涯身上有幾處傷,雖然都是皮外傷,但血跡不斷滲透,劇烈的活動也無法讓它們在短時間內愈合。他一定也受了不小的內傷,畢竟他多次被那巨鳥從高處拍下去、甩下去、砸下去。他身子骨結實,但已經數次發生錯位。再抽空將骨頭掰回去,又是一次劇烈的痛感。他對這種痛快要麻木了,因為更要命的,是裹挾著強大妖力的颶風。有時,他覺得自己快要被那難以企及的力量撕碎了。

但那金翅鳥自然元氣大傷。白涯的每次攻擊都不是無效的。被附上靈力的刀刃,多少能穿透那妖氣的屏障,對本體進行一定程度的打擊。白涯不喜歡持久戰,但不代表不擅長。幾輪強攻下來,它已經有些疲勞了。但它勢頭不減,那額上的眼楮始終閃閃發亮,源源不斷地為它提供新的力量。只需要稍作休整——極短的時間,它就能迅速恢復精神。它現在表現出的混亂,或許只是被消磨了太多耐心。

「我以為你挺能打的。」白涯用稍微干淨些的小臂抹掉眼角的血,「身為神明結果只有這點本事嗎?整點新鮮的。別讓人看不起你,好吧?」

話音剛落,從迦樓羅眉間的眼里忽然竄出一道金光。他朝一旁躲閃,光線直接打穿了方才他站立的方向。緊接著,連續的光如一道利刃,像切面團一樣輕而易舉地割開了厚重的浮島。白涯馬上意識到,僅沿著一個方向躲閃,很快就會被光柱踫到。他不斷地活躍于各個落腳處之間,讓它無法順著一條線進行攻擊。白涯三兩步閃到某個地方,旁邊隔著溝壑便是祈煥他們所在的位置。他沒有將危險帶過去,而是迅速發問︰

「看出什麼破綻了嗎?」

「呃,我們,嗯……」

「看那里。」柳聲寒指向迦樓羅,「它脖頸以下,它的左側——我們右邊,鱗片延伸的地方有些長了。多數鳥與妖鳥,從脖頸到月復部都是柔軟的,沒有護甲。」

「我沒辦法靠近它,也不知它還有什麼手段。」

「也不用太久……若能奪下如意珠就好了。」君傲顏皺著眉,「切斷它神力的來源,至少可以讓它失去行動力吧?」

陵歌掙扎著︰「你們想干什麼!我看誰敢!」

白涯看了她一眼。他不明白,為何陵歌不變回原形?這樣一來以凡人之軀便無法與妖鳥周旋。他又看了看附近的空地,她的扇子被丟在了她踫不到的位置。白涯還沒來得及細想,又是一道強光帶著羽刃劈頭蓋臉砸了下來。他躲閃不及,被一根翎毛擊中了肩側。翎毛卡在里面,令他疼得齜牙咧嘴。

「把她放了!」柳聲寒忽然對他們說。

放了她?陵歌?開什麼玩笑?他們完全不知道聲寒是什麼意思。莫不是想感化她,讓她幫忙不成?這可真是太自作多情了。

「哼,放了我我也不會寬恕你們犯下的罪過。」

「陵姑娘……」柳聲寒看著她,流露出異樣的目光,「作為妖怪,您也還年輕,是不該把生命浪費在這種時候的。不論是否出于您的主觀意願,您先前也幫了我們不少忙。關于五霞瑛的事,我們還未好好謝謝您。就趁現在,您快走吧,飛到沒有戰爭和剝削的地方……」

「你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祈煥震驚無比,「她可是毀了竹村的罪魁禍首。」

「那也是鳥神的意思。」柳聲寒對君傲顏說,「放了她,就現在。」

君傲顏微微張口,還想說些什麼,手下微微松了力道。陵歌忽然掙月兌,朝著放置武器的方向跑去。她一把抄起雙扇,向地面一揮,整個人向空中躍起,忽然化身為一只黑紅色的大鳥,朝遠處飛去。就在這時,柳聲寒忽然將什麼東西丟向白涯。

「接著!」

白涯抬起沒有受傷的手臂,險些沒接住。那只是一塊石頭罷了,沒什麼特別的。白涯看了幾眼,不知柳聲寒是什麼意思。忽然,無形的力從石塊上誕生,猛地朝上空飛去。白涯用力攥緊它,不讓它就這樣輕易飛走。于是他就這樣被石頭帶著,甩到天上。

「是蛛絲!」祈煥十分驚訝,「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或許與真品相比還是差了些……但沒有我見過卻畫不出來的東西。」

柳聲寒突然露出狡黠的笑,那一瞬讓兩人有些陌生。但這不是第一次了。她昂起頭,看向迎著金翅鳥飛去的迦陵頻伽,而白涯就在它後方的一段距離,被它拖行著。

君傲顏驚訝地試問︰「你怎麼知道她一定會找迦樓羅?」

「我就是知道。」聲寒的眉宇間有種謎一樣的蒼老,「我見得太多了。」

相較之下,體型較小的迦陵頻伽飛到迦樓羅身旁。迦樓羅當然注意到它身後的人影,忽然豎直朝著上空躲閃。迦陵頻伽自然察覺到身後的異樣,便懸停在那里,準備將這礙眼的蟲子甩掉,狠狠摔死這不識好歹的小子。但白涯借著慣性,突然蕩了上去,受傷的手臂攥住了迦樓羅的尾羽。被刺中的傷口血流不止,疼痛難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手——還不至于疼得暈過去,摔死顯然不是首選。

他抓著迦樓羅的尾羽,迎著強風,一點一點向上攀爬。金翅鳥的羽毛忽然變得極熱,他的手像是抓在滾燙的火石之上。但白涯很快調整內息,令周身布滿寒性氣勁。他冰冷的手與熾熱的羽毛接觸時,冒出大量白色的煙。很快,見此法無效,迦樓羅的每根羽毛忽然都變得硬邦邦的,領羽銳利如刀,絨毛鋒利如針。白涯抓了一手血,立刻抽回手,抽出雙刀。短暫的一瞬,他從迦樓羅身上掉了下去,但他很快趁它翻身時落回它的身上,同時用力把雙刀刺穿羽甲。這護甲雖然堅硬,卻很脆,被特殊的刀刃扎下去,立刻被捅穿了。迦樓羅發出震耳欲聾的鳴聲,震得踩在它背上的白涯雙腿發麻。

在地面的幾人看到,巨大的金翅鳥不斷地翻身、急轉、俯沖,以各種各樣的動作試圖拋下這惱人的寄生蟲。白涯的一把白彎刀甩了出去,他松開一只手及時抓住刀柄,差點又給甩下去。他張開嘴,將刀刃惡狠狠地咬在口中,繼續負傷攀行。他已經來到了迦樓羅的後頸處。迦陵頻伽非常急躁地在附近盤旋,又不敢攻以烈火,便試著用爪子將他抓下來。但它並不總能配合迦樓羅的動作。偶爾快要抓到白涯的時候,他會揮起黑色的彎刀進行阻擋。整個過程驚心動魄,看得地面上的人也跟著腿腳發軟。

他抓在金翅鳥縴長的脖頸上,手腳並用攀在上面,任由迦樓羅怎麼搖晃都不松開。他覺得胃里惡心極了,幸虧沒什麼東西吐,否則怕是罪加一等。但他不在乎。等抓到金翅鳥的頭部時,他伸手去挖它的眼楮。

這時,迦陵頻伽一個俯沖將他掀了下去。白涯趁機刺穿它的一邊翅膀,借力翻上去,用雙腿死死鉗在它的身上。迦陵頻伽在空中翻滾起來,像個紅色的、虛幻的球。白涯艱難地伸出雙刀,交錯別在它的脖頸上,像一把巨大的剪刀。

一旦他將刀用力朝兩邊錯開,迦陵頻伽的頭就會被砍下來。而白涯,也會隨它一並墜入深不見底的山澗。

「他要做什麼!」君傲顏驚呼,「他不要命了嗎!」

「他在賭。」

柳聲寒與他們一並目不轉楮地注視著夜空中閃晃的兩點。一個是金色,一個是紅色,他們在漆黑的夜幕上流星般拖行出長長的光痕。最遠的時候,白涯的身影幾乎要看不見了。當他們稍微能看清什麼的時候,就發現白涯正謀劃著什麼危險的事。

那一抹金色加速了。迦樓羅忽然撞向兩人,像是失控的隕石勢不可擋。就在它要襲擊白涯的一瞬,它的身子忽然與他們交錯,朝前方繼續滑行了一段距離。接著,它墜落下去。

靈力場發生了強烈的擾動。托起這些山體與宮殿碎塊的力量消失不見,它們與它們所承載的所有東西都向下塌陷下去。而那一點紅色也發瘋了般朝下飛撲,與此同時,發出聲嘶力竭的、悲戚的鳴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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