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無可爭辯

柳聲寒很快隨雪墨走上樓來。看她那略顯下垂的嘴角,怕是沒發生什麼好事。

「怎、怎麼啦?」

祈煥賠著笑。他又不傻,自然能看出些不對頭。現在,他擔心的不是雪墨立刻讓他們收拾東西滾蛋,而是怕剛一下樓就被村民的口水淹死——盡管他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你們可曾記得,進入竹村時,有一扇門?」雪墨嚴肅的樣子有些嚇人。

「記、記得……我還記得傲顏最後把門帶上,聲寒還畫了幾筆呢。」

「問題就出在這兒。」雪墨搖了搖頭,「原本你們帶上門就夠了。等門關上以後,被抹去的顏色會自己慢慢地修補。問題就出在……柳姑娘多畫了幾筆。」

「抱歉……我並不知情。」

「沒什麼,我本以為誤入此地的人,不會想太多。我夜里專程去檢查了一下,也未注意到柳姑娘畫的筆跡。想來,我們雙方都沒料到吧。」雪墨苦笑了一下,「我們兩種靈力並不相容。雖然單單從內外看上去,找不出什麼破綻,可靠近便能察覺,靈力走向並不自然。我更未料到,他們的動作居然這麼快……」

「他們?」白涯快速將手套進衣袖,「誰們?」

「迦陵頻伽,帶著一支隊伍。」

「加什麼瓶……」

「陵歌。」柳聲寒替雪墨解釋,「迦陵頻伽是她的真身……他們已經來了。我猜,就在結界之外。她折了紙鳥放進結界,被打更的人發現。展開紙鳥是一封信,信上,讓竹村將我們交出來,說是迦樓羅查出了結果,她要與我們‘好好談談’。」

「我怎麼听著那麼不對味呢?」祈煥皺著眉,「有什麼可談的?能有什麼結果?如果他真查明了真相,就應該把那個大蜘蛛狠狠揍一頓,然後把琥珀恭恭敬敬地還給我們。我看這妖女帶著隊伍來,完全就是想找我們的麻煩。」

「別忘了她背後的家伙。」白涯沒有好臉色,「她先前對我們是沒有敵意的,但看現在這個架勢,擺明了是接到命令。」

茗茗此時已經清醒了,他好奇地問︰「背後?誰呀?」

「還用說。」

「神鳥大人嗎?不可能吧,他對我們不是很和善嗎?」

「人都有多張面孔,何況一個妖怪。」白涯咬緊牙,「我早該知道他不是個省油的燈。」

雪墨嘆了口氣。

「迦樓羅……是很復雜的妖怪。恐怕,我不能……」

「我們明白。」君傲顏連忙收拾起東西來,「按照約定,我們一定盡快離開。」

「你們這兒有別的門嗎?」祈煥忽然問,「我可不想一出去,就被甕中捉鱉……」

這會兒,氣氛忽然有些靜。屋里誰都沒有說話,這陣沉寂突如其來,令人心慌。祈煥注意到,關鍵是窗外完全安靜下來了。他連忙跑到窗口,君傲顏也靠過去,連茗茗也將小腦袋從兩人之間鑽了出去。

她已經來了。

一身錦衣華服在粗糙樸實的布衣之間十分惹眼。她向前走著,兩旁的人都自覺地後退幾步,像是一排油落入水中,飛快地擴散。她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雪墨忽然撥開他們,那力氣很大,差點把祈煥掀倒。他向陵歌的身後望去,在遠離人群的地方,的確有一支不小的隊伍被安排在附近。他抓緊了窗框,沒有說話。

「快走。東邊最大的那棵榕樹下,有一處封印,它……」

「雪公子——」陵歌用好听的聲音在樓下喊話,「別來無恙啊。」

「你怎麼辦?你的村子怎麼辦?」

君傲顏有些著急。她並不想這麼簡單地一走了之。畢竟,麻煩已經自覺地找上了門。若是說先禮後兵的話,陵歌的禮恐怕被那一紙問候簡單地概括了。而且就目前來看,陵歌——或說迦樓羅,與雪墨必然是有所交集的。

「我原本隔一段時間,就會將村子的門換一個地方……按理說,他們不應該找得到。若不是這次,竹村還能再藏一陣子。」

「抱歉……」柳聲寒再度表示歉意。但她自己也知道,輕飄飄的兩個字顯得太過單薄。而以他們的能力,或許很難保住整個村子的周全。可想而知,陵歌必然會以竹村的安危作為威脅。再看其他村民的態度,他們倒是巴不得早些交出這幾個瘟神。他們和海灘的村民,和很多其他地方的人一樣,在各種各樣的原因下保留了一種原始的、對外物的抵觸。之前的客氣,也僅僅是針對這里的守護神雪墨而言。

若他不能盡到「守護」的天職……面子這種事,便是最廉價的東西。

九天國的居民比他們見過任何地方的人都要「現實」。

「放心。」白涯凝視著彎刀的刀刃,語氣鎮定,「我們不會在這兒打起來的。」

「這可由不得你們。」雪墨無奈地感慨。看來,這背後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

很快,幾人隨著雪墨走出了竹樓。村民們用陌生的眼神看著他們,全然沒有先前那般溫和,反而多了些惱怒,多了些恐懼。人們總是會因為害怕的東西而憤怒——因為能力不足。

「迦陵頻伽……」雪墨盡可能平靜地說,「我當初與迦樓羅大人早有約定︰在我們的地盤,你們不能拿你們的規矩,來約束我的子民。」

「不錯,確有此事。」陵歌淡淡地回應,「但你們違約在先。」

「我何錯之有?」

「迦樓羅大人曾答應你,雙方互不冒犯。他心胸寬厚,特地允許你,在我們的地盤建立一個小小的、屬于你們的地界。在這兒的人,可以不服從我們的規矩,但也決不能忤逆神鳥的意志。這幾位,是神鳥大人下令緝拿的犯人,也不屬于你們的村子。你非但不主動上報,還膽敢包庇他們,這不是成心與迦樓羅大人作對嗎!」

陵歌的身後忽然炸開一層熱浪。她的頭發短暫地向外揚起,迸發出幾團熾熱的火焰。強勁的妖力迎面而來。這是一次示威,且絕不是最後一次。

「我並不知他們是你們追捕的人。」雪墨面不改色,「無知者當無罪。」

其他人極力保持著鎮定的表情,茗茗隱隱覺得不對頭,左右看了看他們,最終還是沒有說什麼。陵歌看向他,向前一步,在他面前蹲,佯裝溫柔地說︰

「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共命鳥,你告訴我,關于你們的事,可有人告訴過雪公子?」

茗茗有些茫然,他不知該怎麼做。這時,陵歌突然伸出一根縴細的手指。她的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延長到一寸。指甲是鮮艷的紅色,前端帶著些許微光。當這一小塊光點踫觸到茗茗的嘴唇時,他張開嘴,卻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我再問你……你們在神鳥聖堂的事,有人曾對雪公子說過麼?」

「有。」

茗茗月兌口而出。他顯然也被自己僵硬的聲音嚇到了,其他人也緊張地看向他。雪墨的額前落下一滴汗,茗茗覺得不該再說下去。

「也就是說,他知道你們與迦樓羅大人不和,對麼?」

「對。」

茗茗捂住了自己的嘴,可這顯然無濟于事。他們不知道,究竟是陵歌真讓他說了實話,還是她使了什麼法術,逼他說她要听的答案。但不論是那種,四下看著這一切的村民們在听到這番對話後,都不會善罷甘休。

「所以雪公子撒謊了,對嗎?剛才到現在,他一直在說假話,是不是?」

「是——」

茗茗狠狠地打起自己的嘴。祈煥連忙上前,用力攥住他的手臂,抬頭對陵歌怒吼︰

「你有毛病啊!對一個小孩施法,你想讓他說什麼就說什麼唄?話都由你說,戲都由你演,你這麼厲害怎麼不去宮里當戲子啊?」

「我確實在歌沉國做伶人。」陵歌皮笑肉不笑地說,「反倒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迦樓羅大人的底線。說我指揮的他,你有什麼證據?我證明給你也可以,只要你敢把臉伸過來讓我試試。不敢的話,你擱這兒廢什麼話?」

「你欺人太甚!」

君傲顏將陌刀向前一杵,刀柄在石質的地面發出悶響。但這並不能嚇倒陵歌。她冷眼掃過幾人,又四下看了看滿面愁容的村民們,轉身對茗茗說︰

「我再最後問你一句︰你們——」

「呯!」

一道白光在茗茗的眼前閃過。在他眼前,白涯的彎刀狠狠地擊打在陵歌的武器上。他是什麼時候抽刀的?陵歌是何時做出反應的?一切發生的太快,他沒能看清。陵歌的武器是一對金色的金屬棍,但那似乎另有玄機。

「你沒看出來,這孩子不想搭——理——你——嗎?」

「你不覺得讓孩子替你們承擔錯誤有些——過——分——嗎?」

陵歌不甘示弱。兩人手上都極為用力,金屬顫顫巍巍的摩擦聲令人耳朵發痛,細小的火花從中迸濺。茗茗感到害怕了,可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怕。之前那些妖怪,連面對縋烏時他也不曾怕過不是嗎?

或許不是他在害怕。

是。

因為他,他們,失去了對這副身體的控制權。

以及「出賣」的痛苦。

忽然間,他發出聲嘶力竭的尖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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