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無適無莫

這個回答與他們的問題有什麼聯系嗎?這算什麼?某種評價?說得好像她吃過似的,或是有吃過的誰告訴她。

「所以?」君傲顏順著說了下去。

「有比猛獸更可怕的東西。」陵歌卻面無懼色,「對人類來說,很危險。」

「妖怪?」

「若只是具有攻擊性的物種,很好對付。人常說,人心比鬼還可怕,是因為人心有惡。若不僅凶猛暴戾,還又惡又精,才是最麻煩的事。」

「年輕人呢?」祈煥問,「年輕人不會阻止他們麼?」

「年輕人都跑了。有的帶著孩子,有的沒能帶上。追獵也是很有趣的一環。命大的,也能跑掉,畢竟這里距離危險還很遠。老人也沒有善終的,他們都被殺了。吃人是短時間大漲妖力的最佳手段,但即使不會吃,他們也以捕獵為樂。」陵歌接著說,「你們知道狸奴麼?就是貓。我知道在你們那兒,又叫餃蟬。它們就算是吃飽了,也會捕殺蟲子和飛鳥,打發時間,以此娛樂。于他們也是一樣的,所謂殘忍的事,都是消遣的游戲。」

「為什麼?」君傲顏有些氣憤,「沒人管?就任由妖怪作惡?」

「作惡?」陵歌料到他們會這麼說,「這可不算。這一切都是上面默許的事。」

「為什麼?這種事還默許?」

「在迦樓羅大人的地盤,等級森嚴,誰也別想越級行事。最具權威的,自然是妖異了。不論是法力還是壽命,都遠在人類之上,這應該沒有什麼爭議吧?人類那樣弱,又那樣短命,比不上妖怪的。不過最輕賤的當屬半妖了——妖怪與人類苟合的異種,妖或人都不會接納他們。當然,在這兒,妖鳥的權力是最大的。說風便要雨,讓你往東就不能往西。不得以下犯上,不得抗旨違命。人命不值錢。在妖怪的規矩中弱肉強食就是原則,人自然不必多說。這兒的規矩也多,例如人捕獵到的東西要最先獻給妖怪,自己不得偷吃葷腥,否則就要受罰。」

這話听上去像一回事,可又當人覺得火大。她那理所當然的態度,絲毫不覺得這規章制度有任何問題。白涯一拍桌子,對她喊道︰

「笑話!拿妖怪那一套規矩來約束人?做夢呢?」

「你也不看看這是誰的地盤。」陵歌不為所動,「告訴你們這些,是為了你們好,否則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柳聲寒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冷靜。隨後,她提出了自己的疑慮︰

「陵姑娘,我有一事相問。你說這之中有很多嚴苛的規定,可如何界定?若是有人憑白受到污蔑,又該去何處說理?」

「那就受著吧。」陵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既然迦樓羅大人認定妖物高人一等,人類的道德品行便不再具備約束力。說到底,這些也不過是給弱者生存的借口罷了,可弱者生存的價值何在?受欺騙,受蒙蔽,受冤枉,降到每個人頭上的可能都是一樣的,也算公平。至于伸冤,是想都不必想的。說句難听的,妖怪以下的任何生靈,都是一視同仁的玩物。」

君傲顏的惱怒可壓抑不住了。緊接著白涯,他也惡狠狠地一拍桌子,吼道︰「這里到底把人命當什麼?這就是鳥神定的狗屁規矩?在香神與歌神那里可不是這麼回事!」

「他們有他們的規矩,我們有我們的規矩。在歌沉國,我不也盡職地扮演一個本分伶人的角色麼?現在我離開了歌沉國,回到這里。在什麼地方就要听什麼地方的規矩。」

「你又是什麼人?這麼說來,你一定是妖怪了。不然你怎麼不覺得這規矩有多不合理!」

「合理與否,與你們一群外人沒有關系。唯有吃了飯的人,才能評價這道菜好不好吃。要說合不合理,也要是規矩的受眾來評價才是,輪不到你們。既然妖異和村民都不覺得有何不妥,那這規矩就該是被遵守的,沒什麼合不合理的說法。」

「你放屁!」

君傲顏的陌刀刀刃在瞬間貼上陵歌的脖頸,空氣發出一聲尖嘯。陵歌微微避開,有些厭惡地想推開它,卻被君傲顏抵了回去。白涯依然吊著臉,為傲顏搶自己戲份的事頗為介懷。

「甭跟她廢話。我要是你,她的頭已經掉到地上了。」

「凡事都訴諸暴力,也算是部分妖怪的特點吧。」陵歌歪著臉看他,「這里的許多人做夢都想變成妖怪。不論如何,祝你們一切順利吧。你們要找的五霞瑛,在最大的礦脈——也是一處幽谷之中。就連許多妖怪都有去無回。但那地方,與迦樓羅大人棲身的聖殿差得遠。不管你們拿沒拿到東西,都不要驚擾他才是。這便是我對你們的忠告了。」

說罷,她站起身,繞過了君傲顏的陌刀,頭也不回地出了門。白涯兩三步走到門口,也沒打算追,只是四下掃了掃,最後抬頭看了看上方。她去別的房間了嗎?總不是跳上房頂了吧。但她一路上的氣息與腳步,都不為幾人所察覺。若是真正的妖怪,一定不好對付。

第二天一早,他們沒有再見到陵歌,估計已經離開了吧。告別了婦人後,四人便急匆匆地要往深山里去。費了老大勁才給婦人講明他們的來意,並向她尋求一些建議。婦人卻只是說,不要去那里白白送命。這自然是不可能的。在意識到他們不論如何都要進山,找那憑誰都難得一見的五霞瑛時,她沉沉地嘆了口氣,只說了一句話。

「鳥神大人居于如意山上,萬萬不可沖撞到他。」

「哪座是如意山?」

白涯追問,婦人無奈地搖頭,她也並不知情。她很清楚,進入了那片山區,就是踏進了鬼門關。魑魅魍魎橫行的地界,要明哲保身,還要找那種當地人都難得一見的花,實在是難上加難。不過困難不會打敗所有人,無知者無畏也好,勇氣可嘉也罷,任何事都不是一兩句評價可以界定的。

因為山路並不好走,他們將車馬留在了這里,請婦人照管。他們還留了點錢,但對婦人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在這里,錢是最沒用的東西。

前面沒有很高的山,高的在後頭。一開始山路還比較好走,雖然石階有些松動,但好歹分得清路通向哪兒。後來就越來越窄了,這給他們很不好的感覺,像一開始迷失在密林里似的。可以看出,此地近年來鮮少有人造訪。整個白天,四人翻越了兩座小小的山。這一路都很順利,沒遇到什麼奇奇怪怪的事。最初多少有些緊張,稍有風吹草動,人全身的神經都繃緊了。後來他們見過最大個頭的,當屬一頭黑熊。可它好像並不餓,也沒有惡意,它不過是在一棵大樹上蹭癢罷了,見了他們也沒什麼反應。他們屏著呼吸從一旁繞開了,它沒有追。

天黑了,可是幾人沒有看到任何村落的蹤跡。就這麼找個有遮擋的地方休息,也不是不能湊合。白涯看到一處斷壁上有一座很大的山洞,只是有些高。他打量了半天,心里做著考慮。祈煥的胳膊肘搭在白涯肩上,囂張地說︰

「我能兩步蹬上去,你信不信。」

「你蹬。蹬不上去打斷你的狗腿。」

「這麼凶?看來你是不信了。好,今天我給你露一手。」

說著,祈煥挽起袖子躍躍欲試。白涯倒是很佩服,走了這麼久山路,他自己都有些腿酸了,這貨還這麼精力充沛,有興趣搞這種無聊的事,也是厲害。

祈煥左右兩手各自呸了一口唾沫,拍拍手往上一蹬。右腳剛踩上去,不錯,能有一半。結果石壁太光滑了,在他借力的時候有些打滑,第二步沒踩上去。但他的雙手扒住邊緣了。

「別蹬了啊,兩步用完了。」傲顏在下面起哄。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祈煥咬咬牙,雙臂一使勁,硬是將自己的前半身送了上去。然後他用力向前欠身,猛地一翻,終于把腿挪上來了。他站起身,驕傲地拍了拍手,得到了柳聲寒慢吞吞的掌聲,和白涯一個白眼。

「我先看看里面寬不寬敞。」

他擺擺手,緊接著燃了一個紙符,朝里面走去。

祈煥走了一陣,發現這個洞窟比他想象的要深。走了很久,他回過頭,發現已經看不見完全黑下來的洞口了,心里未免發慌。雖然只是暫住一晚,但也該查明深處有什麼。兩三張紙符很快燃盡,他施了個小法術,在指間點亮一小團光,繼續向前走。很快,若有若無的妖氣伴隨著陣陣陰風迎面襲來,他覺得自己手腳冰涼。

忽然,他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這里會有木頭嗎?他回過頭,用光照亮眼前,發現了半截慘白的骨頭。他心里一緊,此地怕是有什麼野獸或是妖怪棲息過。他自己看著棒骨,感覺是一處腿骨。至于是什麼動物……莫非是猿猴?還是說……

身後傳來嘻嘻的尖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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