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無利不起

九天國的夜叉是他們所熟知的夜叉嗎?或許不是,這他們早就知道。一開始,夜叉可能是一小部分群體……總不該所有夜叉都是以這種形式轉變的吧?但這一族群的數量上的壯大,或許與這種簡單而神秘的儀式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

過去的那些孩子或許還活著,以他們意想不到的形式。可他們還擁有身為人類的記憶和意識嗎?誰都不清楚,也不想確認。因為一旦知曉,便無力回天。

糟糕的是,君傲顏好像很痛苦。

那不是生理上的疼痛,而是一種強烈的不適。像是切割敷過麻藥的皮膚,你不會痛,卻能清晰地感到身體被劃開。這異常的感觸令人不安。此刻,君傲顏從頭到腳都充滿這種不適與不安。體內像是藏了一棵樹,在短時間內快速生長,發芽。她知道「那」和自己並非同源之物,卻在不知不覺間早已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顯然,她的變化是一種內在的。她的外表和心理沒有太明顯的變化,這連她自己也有些奇怪。倒是白涯和祈煥的神情說不出的古怪,仿佛在擔憂,又仿佛下一秒他們就會刀劍相向。不,也許不到那個份上,君傲顏並不是海神的信徒,說不定不能就那樣被輕易控制。短暫的觀察後,白涯迅速判斷事情依然有轉機——只要將長兵……

不,就算拿到手他也根本不會用,沒人會。說不定只有夜叉才行。正盤算著,君傲顏忽然用陌刀的桿底捅開一個夜叉,反手揮刀猛劈在拿著戟的夜叉面門上。那並不是刀刃,而是刀背,它並沒有受明顯的傷,也沒有裂口出現在皮膚上。只是那一瞬,他整個兒都懵了,半晌沒有反應,大約是給傲顏敲暈了腦袋。他手一松,長戟月兌落,祈煥緊隨其後將之奪下。沒多久,人與妖們又打搶作一團。

而夜叉的數量仍在增加——被長戟傷到的人,都會在短時間內轉化成那副非人的模樣,神志也都隨了夜叉那邊去。在這一過程中,其余的夜叉都會雙手合十,閉目不動,那是他們的機會。就仿佛這一過程的完全實現需要所有妖怪都集中精力。可這又有什麼用呢?他們是不死的,只能借此拖延時間,向海面上攀升。而每一次,君傲顏的皮膚下都像是有刺似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體內蠕動。雖然並不會疼痛,可那模樣,別說是異變的主人,就連另外兩位旁觀者也為之膽寒。

搶不過來的——他們已經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漸漸地,光線降臨在這方海域。三人不斷地相互使著眼色,可說實話,誰也看不懂誰。默契並非與生俱來,這幾位沒認識多久的朋友在這種情況下也自顧不暇。

白涯的眼神變得危險起來。他很累了,可動作更加利落,具有攻擊性。這種攻擊性卻不是為了傷害誰,而是被一種破壞欲所主導。而目標並非是夜叉。

你做什麼?!

祈煥在瞬間明白了他的意圖。但來不及了,白涯腳踏一塊礁石將自己彈了上去。他瞄準了那個手持長戟的夜叉,直直沖上前。

行不通的。君傲顏橫過陌刀掀開面前的幾只夜叉,望著白涯的方向。來來回回的拉鋸戰沒個盡頭,怕是要一直打到岸上去。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白涯接觸到那個夜叉時,一陣強烈的光迸發而出。那長戟忽然像太陽似的明亮,只不過散發的是冷光。這強光如此渾濁,又如此刺眼,讓所有人都睜不開眼楮。緊接著,就仿佛閃電過後的雷聲,一陣刺耳的鳴聲直直戳進每個人的腦子。所有夜叉的行動都停下了,祈煥和君傲顏相互對視,立刻游向那陣藍光之中。

在這一帶,好像有星星灑在這里,纏繞著盈藍色的、動人的流體「帶子」,美麗動人。只是二人無心欣賞。當他們穿過這一片稀薄的美景,見到白涯之後,兩人不由得張大了嘴。海水灌了進來,又被肚里微弱的氣團推了出去。

長戟斷了。

白涯的目的就是破壞這個兵器。現在,長長的桿部還被那夜叉攥在手里,一下也沒有松開。可白涯攥著刀的一只手中,還並攏了一小段叉。那分叉底部還嵌著藍色礦物,上面三開的分叉與夜叉手里的部分,還是閃耀著的金色。白涯對兩人攤開手,聳了聳肩。他也沒有想到,這種堪稱海神之寶的稀罕玩意竟然這麼脆弱。

他是瞄著那處礦石下刀的。任何東西,都是鏤空處最為脆弱。從這里破壞,碎成兩半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

然而,夜叉們在短暫的安靜後,忽然瘋狂地沖了上來。那些鯊魚也失控了,更多的魚群沖了過來,加入這場混戰。三人不解,這兵器不是已經被破壞了麼?難不成,真有什麼海神存在,白涯的行為觸怒了他?思索之間,祈煥差點被一只失控的巨鯊吞吃入月復。君傲顏一腳將他遠遠踹開,自己也被推開了一段距離。祈煥被踢到了胃,又吐出一大團空氣。這大概是他最後一口空氣了,除了君傲顏一直不需要呼吸似的,他忽然想起來,白涯在斬斷長戟的前一刻,面前也不再向上泛起氣泡了。

所以他是因為無法呼吸,才決定冒險一搏的麼?的確,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他倒是很驚訝,在缺氧的情況下白涯還能擁有那種程度的爆發力。不過也可能正是如此絕境,才將他的力量激發出來。這人總是很不可思議的。

祈煥知道,自己也堅持不了太久。努力從胃里憋出最後一點氣體,打嗝似的累。他將這口氣含在嘴里,咽進肺部。他奮力游開,躲避另一條鯊魚的攻擊。就在轉身的時候,他發現君傲顏死死扒住了鯊魚的背鰭不松手。鯊魚或許察覺了,努力將她甩下來,但她怎麼都不肯松手。的確,那兒是最安全的,至少不會被其他鯊魚襲擊。于是祈煥也試圖尋找一個「掩體」作為保護。可就在這時,一條遠處的鯊魚忽然加快了游速,沖向了白涯。他那時剛避開撲上來的夜叉,口中叼了一把刀,手中拿了一把,另一手便是那分叉的戟頭。另一個夜叉趁其不備,剛將其一把奪過,那條鯊魚就沖了過來,撕掉了他整條手臂。

那半截長戟也被它吞進肚中了。白涯反應最快,他立刻將彎刀刺入鯊魚游過的後身,被拖行了很遠。祈煥注意到,那被扯斷手臂的夜叉痛苦地哀嚎著,失去的部分卻沒有再生。破壞是有效的,這令他感到些許欣慰。此時又一條鯊魚俯沖過來,他艱難地讓開身子,卻被另一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是君傲顏。不知怎麼做到的,她竟可以指揮這條鯊魚的行動了。雖然或許是暫時,但爭取時間是足夠的。傲顏本想去幫白涯,可祈煥已經憋得臉色發青。她思考再三,還是在魚群中迂回了兩圈,緩緩向上游去了。

鯊魚載著他們沖上岸去。正值退潮,它將自己摔到岸上,擱淺于此。兩人掙扎著爬起身來,從君傲顏口中吐出大量的海水,嚇了祈煥一跳。他正準備扶起她,她只是撐著地,擺了擺手,告訴他沒有關系。

她試著將這條鯊魚向海里推,卻推不動。遠遠能看到一些魚鰭,其余的鯊魚竟也接二連三地躍到岸上。但是,陸地是人類的主宰,兩人很輕易就能躲避。祈煥的身體情況依然沒有好轉,關節的陣痛還在持續。而且,他身體的每一處皮膚都在發癢,他忍不住去撓,可手臂的關節跟著痛。所以他撓得很慢,下手卻很重,直到君傲顏扯開他的手臂,他才發現自己的皮膚已經被撓得出了血絲。在水里泡的太久,皮膚發軟,撓下的皮屑恐怕不止是髒泥。等曬會太陽,月兌了水,一道道紅血絲怕是不比傲顏好到哪去。

他看向傲顏的脖頸。那些裂痕沒有任何顏色,只是緩緩地溢出髒水。傷口緩慢地、微弱地開合著。君傲顏似乎也有些癢了,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抓它。

這時,海面上泛起一層血紅。兩個人身體過電似的向前走了幾步,避開掙扎著的鯊群。在這一層淺淺的水下,白涯依舊在與那些怪物斗爭著。他設計剖開了那條鯊魚的肚子,血腥味激發了它同類的捕食**。還在水中的失控的鯊群蜂擁而至,將它撕扯得粉碎。混亂之中白涯重新得到了那半截長戟——他承認有運氣的成分在里面。

過了晌午是最熱的時候,太陽將海灘預熱充足。這個地方離他們下海處已經遠了很多,勉強能看清村子的輪廓。但這不重要,祈煥和傲顏死死盯著海面,隨時準備接應那不知死活的盟友。當白涯身披破碎的血肉與糾纏的海草時,他們立刻松了口氣。

他像勝利者般舉起了那把戟,三尖刀似的。陽光照耀下,藍色的寶石閃過光華,令兩個人睜不開眼。但戰斗還未結束。很快,其他夜叉接二連三冒出海面,一個個殘缺不全,張牙舞爪。他們幾乎都看不出人形了,有的怪物左邊被徹底斬除,右邊卻有三四節肢體。他們一個兩個都是怪物中的怪物,稍微有些正常的,他們也懷疑不久前還是人類。

其他人呢?除了白涯,還有人幸存嗎?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也有不少人在變成夜叉之前,就已經葬身大海了。

別想了,沒那個時間。三人沿著海岸線,瘋狂地朝著村子的方向跑去。至少,行李還在附近。也難為他們都那麼清醒,可是一點兒都沒忘記自己該干什麼。水下的活動大幅度削弱了他們的體力,但再怎麼說,岸上可是他們的主場。別看現在是一副逃竄的樣子,等確定了地勢,回頭反殺可並不是難事。

畢竟,海神的寶物可在白涯的手里。

但……有什麼作用嗎?現在並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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