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六章  這一次不願退縮

面前是充滿死寂的墨海滔天,但姜陵這一刻心中是前所未有的感動。

即便舉目皆敵,還有一個人願意站在你身前,沒有什麼是比這更讓人欣慰的事情了吧。

陳獨醒對于李當歸的決心感到意外,但這並不影響他出手,充沛死氣化作一棵櫻花樹,無數花瓣零落。那枝條搖曳的櫻樹仿佛是一棵冥界之樹,那繽紛飄動的花瓣跳的是死亡之舞。

魁梧高大的神兵掄起臂膀,半人高的巴掌揮動生風,將襲來的花雨攪散,有些殘余的花瓣繞過神兵,皆是被李當歸喚出的寒鴉擋下。

「不過是帶上一個人為你陪葬罷了!」陳獨醒冷哼一聲,將手中黑色念珠置于身前,霎時間花雨更盛。

孫小樓說陳獨醒已經強大到一種讓她難以理解的地步,此話的確沒有夸張,在消化了陰苦泉的殘魂和花名臨終前的饋贈之後,陳獨醒對死氣的掌握已經世間少有人能及,其實力在玄極中境之中也難覓敵手。

「褚明博!」隨著陳獨醒一聲輕喝,一道身影沐浴著花雨在他身旁涌現,這位神庭司命面容猙獰,曾經對叛神者痛恨不已的他,早已成為陳獨醒最為強大的死靈。

「去吧那個年輕人給我收拾掉。」隨著陳獨醒一聲令下,褚明博對著李當歸便沖了過去。

「鬼心!」

「白無夜!」

李當歸與姜陵也各自喚出武靈,鬼心從無窮碧之中顯出身形,隨著李當歸晉升玄極,他此時現身也有了玄極修為,且剛剛無窮碧吸收了大量死氣,將他的靈軀充盈得更加凝實。

白無夜一襲白衣飄然勝雪,見到漫天的黑色花雨不由得眉頭微皺,瞥了一眼身邊的鬼心和迎面殺來的褚明博,喃喃道︰「過了這麼多年,竟還有死靈術士殘存于世。」

白無夜與鬼心聯手迎上褚明博,陳獨醒不去理會,調動死氣猛攻那如城牆一般的神兵。

密集的花瓣砸下,神兵那玉色的身軀上便落下一片如淤青一般的黑色斑點,隨著黑色斑點的增多,神兵的行動便愈發遲緩。

李當歸在死氣方面領悟不俗,但終究是比陳獨醒低了一個境界,寒鴉破碎大半,漸漸招架不住。

「你到我身後來。」姜陵再次橫琴在膝,這一次他奏響的是一首雨落青山。

琴弦一動,撥出清脆悠揚之音,那輕快躍動的音節,是清風襲來,吹動雲團,那細膩婉轉的旋律,是細雨如酥,灑落青山。

琴音擴散,天地間下了一場雨,淅淅瀝瀝,落在了飄舞的花瓣上,也落在了那神兵身上。

漆黑死寂的花瓣被雨水拍打,飛舞的速度驟然下降了許多,花瓣上的墨色的似乎也褪去了不少。

那已經滿是黑點的神兵受到細雨的沖刷,魁梧的身軀上重新泛起瑩瑩玉色,揮動的雙手也重新變得有力,甚至他撥開花雨邁步向前,似乎要把那棵櫻樹連根拔起。

陳獨醒面露驚異,沒有料到這一首最顯柔和的曲子竟對死氣有著如此克制的作用。

姜陵也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陳獨醒釋放的死氣殺傷力極強,江左賦甚至星河散都難以正面交鋒,而雨落青山雖然不是一首進攻型的曲子,卻有著洗滌污穢的功效,足以讓陳獨醒的死氣難以發揮。

但落在有些人眼中,姜陵之所以能轉守為攻,不過是依仗那只神兵罷了。

「我神庭的重器,怎麼能落到你的手中!」魚嫦冷哼一聲,抬起手準備再次施展月華幻境對付姜陵。

而就在這時,斯沃格來到魚嫦身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你要干什麼?」魚嫦不滿地看了一眼斯沃格。

斯沃格雙眸凝光,加重語氣回應道︰「你要干什麼!?」

魚嫦感覺莫名其妙,開口道︰「我當然是要除掉姜陵,收回神庭重器。」

斯沃格搖了搖頭,肅然道︰「神庭重器是神子贈予他的,也是神子委托他平息各地紛爭,你現在對他出手,豈不是違逆神子號令!」

魚嫦被訓斥的一愣,而後面露怒色,反駁道︰「你這榆木腦袋!難道你沒有听到烏庭主下令除掉姜陵麼?日後出即便神子怪罪,也自有烏庭主承擔,你有什麼可怕的!?」說著她便一甩手臂,卻是沒能掙開斯沃格的手。

魚嫦說的理所當然,但在斯沃格耳中卻如同天方夜譚,他面露悲憤,一字一頓鏘然道︰「神子的號令便如同神旨,神庭上下理當放在第一位,豈有違背之理!我看你這司命之位簡直名不副實!」

見斯沃格動了怒氣,魚嫦心中一顫,卻也惱火問道︰「神子不知何時才能出山,烏海寧庭主有心清繳叛眾,他的命令你要坐視不管麼?」

「神子號令在前,庭主又豈能更改!」斯沃格往天上看了一眼,堅定道︰「我看烏庭主也是昏了頭!」

「你」魚嫦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另一邊,百靈谷長老也看出姜陵重新佔據上風,稍作思索後他再次張弓搭箭,就要射向姜陵。

但下一刻,一只手伸來握住了他的弓,正是魏鐘。

魏鐘看向對方搖了搖頭,道︰「不要再對他出手了。」

那長老不解道︰「安城主馬上就帶人到達,那時我們便可以將眼前的神庭人馬一舉擊潰,這不是我們計劃好的麼?現在姜陵來攪局,不把他殺了,萬一生變怎麼辦?」

魏鐘看向姜陵,輕嘆口氣,說道︰「姜陵身為天行者,卻能心懷天下蒼生,不惜性命想要平息戰亂,我們若是對他出手,著實是太過無情無義了些。」

長老稍有猶豫,還是說道︰「可陳獨醒是來相助我們的,怎能就這樣看著他被姜陵擊敗?」

「他們天行者之間的勝負,理當由他們自行解決,剛剛你射了姜陵一箭,已經算是出手相助,若陳獨醒還是不能將其擊敗,只能說是他命該如此。」魏鐘眼神復雜道︰「不要忘了,姜陵對我們遣神眾也是相助頗多。」

長老聞言也慢慢放下了弓箭,他想起百靈谷草木堂堂主池成彥曾經提到過,上一次谷主身受重傷,他們前去天承山脈幫谷主尋求太初古樹汁液時,姜陵也在,甚至若不是姜陵相助,根本就取不回那古樹汁液。

是啊,姜陵對百靈谷有恩,對遣神眾也有功,又是為了平息戰亂而來,若是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手對付他,豈不是叫正義之士寒了心。

長老輕嘆口氣,不再出手。

隨著姜陵和陳獨醒打得昏天黑地,吸引走了不少目光,以至于許多叛神者和神庭的交戰都停下了。

原本與魏鐘交手的肖輕奕已經退到了後方,他等著魚嫦和百靈谷長老再次對姜陵出手,可是卻看到這兩人都被阻止了。

好歹姜陵也是受神子委托的人,肖輕奕本是不想親手殺了他,以防遭神子降罪,但眼下其他人不出手,肖輕奕不想再拖沓下去了。

「九長老和林斛死,都與你姜陵月兌不開干系,我管你是為了天下安寧還是裝模作樣,敢屢次挑釁我雲神宗,就沒道理讓你繼續活下去!」肖輕奕獰笑一聲,張開雙手送出靈力。

一只七彩鳳鳥在半空浮現,振翅便沖向了姜陵的後背。

肖輕奕亦是玄極中境的強者,這一擊凝聚了他最強的修為,此時姜陵全心應對陳獨醒,哪里還抽得出手應對。

李當歸注意到了這只鳳鳥,見是雲神宗二長老出手,更是心生怒意,他急忙運轉靈力,亦是喚出一直巨大靈鳶,迎上那只鳳鳥。

「靈鳶,這招式怎麼這麼像我雲神宗的功法!?」肖輕奕雙眸微眯,看著李當歸的身影,頓時想起了一些事情︰「去年在靈道大會上力挫我雲神宗一眾弟子,後來又在午夜之森害死唐風辛的,莫非就是你小子?」

李當歸多次找機會對付雲神宗的人,特別是在午夜之森間接弄死了不少雲神宗的核心成員,雲神宗也早就著重調查過,只是李當歸行蹤隱蔽,沒能讓雲神宗抓住蹤影,但也大致有了猜測。

眼下看到李當歸的身影,肖輕奕咬牙道︰「好啊,這一次姜陵和你小子都要死在這里,也算是除了我雲神宗的心月復大患!」

李當歸竭盡全力,但境界間的差距豈是那麼容易彌補,那只鳳鳥不多時便撞碎了靈鳶,繼續朝著姜陵的後背撲殺而來。

李當歸已經用盡了靈力,見自己的靈鳶碎裂,一時別無他法。

這一瞬間李當歸腦海中閃過了數個身影,而後他嘶吼一聲縱身一躍,竟是用自己的身體去阻攔鳳鳥!

「師弟!」姜陵轉頭注意到了李當歸飛撲出去的身影,卻是已經來不及阻攔,急忙出手一連撥斷了三根琴弦,赤心斷弦,迸發出巨大的能量,將那鳳鳥擊得靈屑紛飛。

但它的余力依舊強橫地撞在了李當歸身上。

李當歸在半空口吐鮮血,如斷線風箏一般跌落了下來。

姜陵將赤心古琴扔到一旁,伸手接住了李當歸。

「師弟!」姜陵緊張地看著李當歸慘白的面容和被鮮血打濕的衣襟,一時間渾身血液都涼了下來,又急又氣︰「你在干什麼啊!」

「我總要做些什麼」李當歸說話間又是一口鮮血涌了出來。

姜陵一邊從乾坤袋里拿出幾枚丹藥,一邊小心送出念力探查,發現李當歸胸口已經塌了半截,已經傷到了心肺,鮮血正在他的胸腔內肆虐,這絕不是丹藥能夠治好的了。

姜陵心中更寒,難以抑制地渾身神經緊繃了起來,向來心態平穩的他,此時前所未有的慌亂無措。

李當歸已經難以開口說話,他知道自己即將死去,他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完,但他看著姜陵,眼中沒有半點後悔。

曾經他年少時,看著一群不速之客闖入村子,殺害了自己的雙親,母親將他推出屋子,父親將他送到山上,而後再也沒有出現在自己的世界。

一年前師父為了救他擋下赤鬼一擊,仙逝在自己懷中,眼中充滿慈愛。

現在他已經是玄極高手,可還是不能為師兄擋下敵人的攻擊,但至少這一次他做了自己該做的事情。

那又有什麼好後悔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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