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天的火勢仍在熊熊燃燒,「 啪」的聲響,伴隨著撲面而來的熱氣,將本就愈發燥熱的天氣烘托得好似火爐一般。
熱浪撲面,薛鳳翔由于平日房事不知節制,很快額上便虛浮出了一層熱汗,他不斷抖著衣襟,埋怨說道︰
「這鬼天氣。」
李養正也很熱,但他看著周圍哭喊成一片的受災百姓,心中卻愈發的涼下來,自己不過是受了些熱氣,可他們呢,如果沒有朝廷幫扶,他們的一生也就這樣毀了。
兩人繼續向前,來到三條街外的崇文門出,這里的民房受災情況顯然比城內更為嚴重。
方才那一陣余震過後,這里的大部分房屋都已經坍塌,行人及百姓盡皆驚駭不已,哭喊著逃離。
從這里開始,尸體開始變多了。
崇文門一帶,隨處可見死于此場災難的各色人等,殘肢四散,遍地頭顱的數量甚至比無頭的尸身還要更多。
原本的血跡已經被余震驚起的塵土掩蓋了大半,漸呈黑褐色,使兩人及身後一行官差,都是觸目驚心。
自洪武立國以來,京師之地,還從沒有過這種規模的大災!
前方官道,不知被從何處卷來的十余顆大樹,正死死擋在官道上,加上兩側民房多成廢墟,導致崇文門外交通一度癱瘓。
一隊五城兵馬司的兵丁正在撲滅火勢,扒開廢墟,救出受難百姓,為首的一名差頭見了他們兩人,連忙趕來。
「二位大人,我們是東城兵馬司的,奉了車御史的差遣,被調集來此撲火救人的。」
發生大爆炸前後還不到一天,熱氣上浮,李養正見這差頭上衣濕了一片,拱手道︰
「勞煩諸位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大人說的哪里話,這本就是卑職的分內事。」差頭心中好受許多,打了句哈哈,便繼續指揮救人去了。
災難發生的突然,朝廷反應也快。
不到半日的功夫,五城兵馬司、順天府衙門,還有許多未曾損失嚴重的衙門便紛紛行動起來,前往各處救人。
此時,街道的盡頭又傳來一陣腳步聲,卻是在西城的軍營中有官兵上街,維持秩序來了。
「扣了!」
「軍爺,小的冤枉啊!」
身披甲冑的百總甫一上街,便盯住了一個正欲作亂的青皮,當即喝令左右將其拿下,聞言冷笑︰
「冤枉?我早看了個正著,你趁亂劫財,還要將那女子拉往暗處,行那苟且之事!」
順著百總的手勢,一名斷臂的女子正靠在牆邊,申吟不止。
百總喝道︰「就是因為有你們這種人,唯恐天下不亂,官軍上街,防備的就是你們!」
「給我押到刑部大牢,待後發落!」
有了官兵上街,京師中想要趁亂作祟的青皮和流氓們,一下子便消停了不少,官兵上了街以後,還不只是維持秩序,更多的是幫助差役們扒開廢墟,能多救一個是一個。
看了一切的井井有條,兩人這才安心離開。
來到東南京郊處,這里更加是燥熱難耐,薛鳳翔上衣全然濕透,就連李養正都是口干舌燥。
薛鳳翔道︰「李尚書,咱們還是先等等吧,熱浪一陣緊似一陣,這樣下去,我看到不了王恭廠,咱們就要變成烤豬了。」
「陛下只給了我們五天時間,王恭廠才遭了災,現在去正是時候,現在去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李養正說著,月兌下外套拎著繼續向前。
薛鳳翔在後邊叉著腰看了他半晌,也沒什麼辦法,一邊暗下決心逃月兌此劫後一定要克制房事,強身健體,一邊月兌下外套趕了上去。
過不多時,薛鳳翔看著已成一片廢墟的廠房,蹙眉道︰
「你瞧瞧,這全都塌了,什麼也不剩,這還只是廠房而已,到後面的火藥倉庫,只怕更是什麼都不會有。」
「這里太熱了,我們回去吧!」
李養正正要反駁,向前一步,卻是感覺腳下踩到了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居然是個腰牌,撿起看了看。
薛鳳翔湊上來,頓時睜大了眼楮,一旁驚呼道︰「這是王恭廠廠監孫明吉的腰牌,這一趟可沒白來,這就是要找的證物!」
李養正畢竟是刑部尚書,查案這種事還比較在行,將腰牌扔到地上,邊向前走邊道︰
「這個對我們沒什麼用,孫明吉是東廠廠公的族親,你敢把這個屎盆子往魏忠賢腦袋上扣嗎?」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
薛鳳翔看著地上的腰牌,正覺得可惜,聞言也是沒了什麼話說。
魏忠賢那是何許人也,當今皇帝面前最大的紅人,把王恭廠的事算到他的賬上,那是嫌自己活的太長。
想到這里,他只好訕訕問道︰「什麼事?」
李養正停下來,環視四周,笑道︰
「廠房這種地方,平日里住的都是些窮困匠戶,髒亂且差,孫明吉可是高高在上的廠監,怎麼會死在這等粗俗之地?」
薛鳳翔此前還沒想到,听他提起,倒像是被一下子點醒,叫道︰「李尚書說的有理,我看此事定有蹊蹺!」
「往這里逃,豈不是舍近求遠嗎?!」
「哼,有沒有蹊蹺,現在全都埋在廢墟底下了。走吧,再向前看看,趁著災變才發生不久,應該還能找見些其它有意思的。」
李養正說完,便繼續向前。
不多時,兩人來到王恭廠平日分類火藥的一處工廠外圍,這里還在燃著大火,不過已經有一隊官兵在奮力的救火。
見了他們前來,指揮救火的京師戍衛游擊將軍上前笑道︰「是什麼風把二位部堂吹到這里來了,不怕再炸一次,命也丟了?」
倒也不怪乎游擊將軍會如此意外,一般出了這種事,都是他們這些刀頭舌忝血的繼續賣命,朝堂執筆寫奏本的,大部分都要縮在家里,等風聲過去,再跳出來噴人。
李養正拱手道︰「沒什麼法子,王恭廠隸于工部,而我又是刑部尚書,現下生出這種禍事,不能不出面。」
「陳將軍,火勢如何了?」
聞言,游擊將軍陳嶸聳了聳肩,道︰「我們已經在這一個多時辰了,帶來的水已快用光了。」
「可是這火勢…」
他頓了頓,將目光重新望向眼前火勢烈烈的工廠,重新組織了下語言,吞吐說道︰
「這麼和二位說吧,我覺得這火邪祟得很,撲不滅,而且越撲越旺!像是…內中有什麼東西,在助漲火勢…」
「我知道這話听起來有些奇怪,可…」
不等他說完,李養正忽然打斷,說道︰「不奇怪,一點兒也不奇怪,相反,本部堂還覺得正常得很。」
陳嶸聞言一愣,下意識道︰
「部堂大人何出此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