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崇也信心滿滿道︰「錢將軍說得是,只要我們的兄弟都還在,匈奴就別妄想攻陷北地。」
寧南憂卻沉下臉,訓斥道︰「你們有信心自是好的,但不管如何,行事時,切不可大意。阿善達蟄伏多年,又做足了準備,若是不把大魏邊城攪得天翻地覆,恐怕不能罷休。」
眾人上前作揖,回道︰「主公放心,我等定會格外小心。」
「說起來也巧,主公這次來,恰好趕上了屬下訓兵,不如今夜留在營中,明日晨起巡察一番?」錢暉抱拳邀請著。
寧南憂搖了搖頭道︰「巡營倒是不必了。你的能力,我是清楚的。眼下,我心里惦記著軍糧和兵器的事情,要親自確認軍用已運至北地才能安心。」
「主公,這個您放心,夜箜閣運來的軍需都安置好了,有我們的兄弟把守,絕對不會出問題的。」呂尋拍了拍胸脯,向他保證著。
見他信誓旦旦,寧南憂卻還是不放心道︰「不成。我還是得去親自確認一遍。鄧情的軍械庫根本抵擋不了阿善達的那三倉軍需,因而我們手頭上的軍用是這一戰的重中之重,需要萬無一失。」
呂尋知曉此戰的重要性,听青年執意如此,便順勢應下︰「好,屬下即刻帶您前去。」
寧南憂起身,從案桌旁邊繞了下來,攏著身上的斗篷,將帽子重新帶了回去,低著頭正預備離開,走到營帳前又想起什麼,突然停了下來。
錢暉跟在他身後差點撞上去,幸虧及時剎住了腳步。
「鄧情這些日子在做什麼?」寧南憂向他隨意的問道。
錢暉訝然,沒理解他為什麼忽然問這個,傻愣愣道︰「鄧情近日一直在城郊巡營。」
他的答話使得寧南憂沉默下來,眾人朝這英俊青年尋望過去,只見他額心緊緊蹙著,挺身立在簾帳前,習慣性的轉起了大拇指上戴著的玉扳指。
軍營陷入片刻安寧。錢暉與呂尋相互對視了一眼,各自在心底泛起嘀咕來。
「主公?」錢暉小心翼翼喚了他一聲,問道︰「您在想什麼?」
這位容色如玉的男子仿佛想起了什麼,臉上浮出一絲古怪的神色,深如寒淵的雙目流轉兩下,周身氣質漸入霜涼,透出陰冷之息︰「我來的路上,發現,北地郡內遍布長鳴軍的官兵。是不是再抓什麼人?」
錢暉一愣,解釋道︰「前兩日,有一名小賊闖入了總領都護府偷盜財物,眼下鄧情正大肆在郡城中尋找此人。」
「小賊?」寧南憂咦了一聲,「都護府看守甚嚴,怎會有小賊闖入?」
錢暉撓了撓頭,也覺得不解︰「屬下也覺得納悶。都護府乃軍機重地,鄧情幾乎將長鳴軍全軍的精兵都調到府上去了。那小賊瘋了才會去闖都護府。」
寧南憂︰「都護府可有丟了什麼東西?」
錢暉︰「並未听說丟了什麼那小賊當場就被都護府上的精兵抓住,根本沒來得及偷盜。」
寧南憂︰「既然沒有丟什麼東西,為何要大肆搜捕此人?」
一個問題拋出來,問住了當場所有人。
眾人面面相覷,絞勁腦汁思考此事,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寧南憂沉吟片刻道︰「只怕這小賊,並非普通作奸犯科者。」
越崇見他陰沉著臉,心中生出擔憂,斗膽猜測道︰「主公莫不是覺得那小賊是匈奴之人?」
寧南憂瞳中眸色微微一松,探究似的朝他看去,問︰「你何以認為,那小賊是匈奴人?」
越崇面色一僵,對上青年寒氣森森的目光,一下子搭不上話,結結巴巴道︰「我、我、我猜的。」
他說話這麼磕巴,寧南憂才意識到自己過于嚴肅了,于是稍稍緩了緩臉色,露出微笑來︰「你這麼緊張作甚?我只是問問,又不吃了你。」
青年臉上突然浮現的笑容,以及他好言好語的安慰,卻讓越崇背後起了一層冷汗。
寧南憂很少這樣笑。一般他這麼沖著別人笑的時候,一定沒啥好事。
越崇心里這麼想,臉上神情便更緊張了些。
「主、主公,天地可鑒,我對匈奴、對鄧氏一族恨之入骨,絕對、絕對不會有什麼反叛之心。您、您、可別這麼沖著我笑。」
一句話下來,沒有連在一起的,磕磕絆絆好不容易說完,越崇的嘴都快要被青年突如其來的笑意嚇歪了。
「什麼?」寧南憂愣住,眨了眨深邃冷淡的眸,沒反應過來。
他在心里嘀咕︰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個人抬起手模了模自己的臉,又擠出一個笑容,然後質問越崇︰「我笑起來這麼難看?把你嚇成了結巴?」
這下,不僅僅是越崇害怕了,便連錢暉也忍不住有點發顫,朝後退了兩步,往呂尋身後躲去。
眼尖兒的寧南憂一下子捕捉到他的小動作,犀利的雙目倏然朝他看去,氣道︰「你這又是作甚?躲什麼?」
錢暉嚇得不敢說話,越崇也緊張的低下頭。
呂尋見他們倆這樣,忍不住放聲笑了出來。
寧南憂回眸瞪他,問道︰「你又笑什麼?一個個,腦子里成天不知道在想什麼?」
呂尋卻道︰「主公,都怪您從前太凶殘了。如今突然對屬下們這麼溫柔,他們自是不習慣的。」
寧南憂︰「」
他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以前凶殘?呂尋,你敢將這話再說一遍嗎?」
呂尋腦子一抽,竟打趣道︰「屬下說的是實話。主公以前本就凶,成天陰著臉,仿佛別人欠了你八輩子的錢一樣。」
越崇听他竟敢如此說,手心忍不住冒出細細的涼汗,心驚膽顫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想要提醒他莫要說得太過分。
眼看著寧南憂的臉色越來越黑,連一直不說話的趙拂都害怕起來。
就在眾人皆以為他要發怒時。
這青年卻忍了下來,沖著他們一字一句,努力的保持微笑道︰「我、沒有想要對你們做什麼。也、沒有懷疑什麼。只是單純的想問問、你們的想法。」
越崇快要被他嚇得跪倒在地上。
錢暉快要被他嚇得暈倒。
趙拂也朝呂尋身後躲去,滿臉驚嚇。
寧南憂發現,自己凶神惡煞的形象仿佛已經深入人心。
他默哀一聲,咬著牙怒道︰「你們再這副表情,我便讓人把你們的手腳剁了!」
這熊熊怒意卷來,眾人反倒沒那麼怕了,一個個暗自松了口氣,各自擦了擦額頭的汗。
寧南憂不耐煩的把話題扯回來︰「我心中,的確對這小賊的身份心生懷疑。正如越崇所說,這小賊有可能是匈奴人。但,這是猜測。他到底是什麼身份,我們不得而知。
可是,匈奴與大魏對峙多年,一言不合便要開打。在這偌大的邊城之中,但凡都護府有一點風吹草動,便會鬧得邊關百姓杯弓蛇影,人人自危。況且,都護府乃是邊關軍機重地,這樣的地方進了盜賊,若是軍機就此被泄露,傳出去那是一項罪名。鄧情瞞著民眾私下追捕賊人都來不及,又怎會似如今這般大張旗鼓的尋找賊人?他到底有什麼目的?你們可有想過?」
一眾人神色各異,沉默了下來。
他們根本沒想到這一層,眼下听寧南憂分析後,才覺得此事大有蹊蹺。
「現在這個時候,本不該因這件事分神。但以鄧情處處小心,不留把柄的性子,絕不會如此行事,我總怕因此事生出什麼變故,若倒是不好掌控,便糟了。錢暉,你這兩天,多前往都護府上打听打听,然後安排幾個兄弟與鄧情的心月復一道追查這賊人,看看能不能查出什麼來。」
他叮囑道。
錢暉點頭應他︰「好,屬下明日巡營結束後便去都護府上打听。」
寧南憂嗯了一聲,雙目瞥向呂尋,冷不丁露出笑容道︰「呂尋,我們走吧?」
這再次驚現的笑容讓眾人心頭又起了一層寒意。
呂尋一顫,戰戰兢兢的附和道︰「是該走了時辰不早了,再不走,邊城便要宵禁了。」
他繃住神經,迅速垂下頭,腳步加快,越過寧南憂,沖出了營帳。
寧南憂見他認慫,糟糕的心情一下轉好,竟哈哈笑出聲,遂邁著穩步離開了錢暉的營帳。
留在屋里的三人不約而同的吞了吞喉結,同時抬起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水蒸氣。
錢暉問︰「主公,是不是和以前不一樣了?」
越崇答︰「是不一樣了。」
趙拂總結︰「變得更加可怕了。」
三人對視,一頓點頭,互相贊同,異口同聲道︰「此話精闢!」
呂尋竄得很快,又比寧南憂熟悉錢暉的軍營,很快便跑得沒影了。
寧南憂追上去,走出營地,轉眼一看,便見呂尋正蹲在草叢里瑟瑟發抖。
他挑了挑眉,滿臉冷漠,渾身寒氣,拎著他後頸的衣襟,冷颼颼來了一句︰「呂承中,你倒是好得很?如今也敢拆我的台了?」
呂尋渾身僵住,討好似的「呃」了一聲,然後賠著笑臉向寧南憂狡辯道︰「主公主公誤會了。屬下哪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