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回】兒時失散少年虧

作者︰汴梁公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燕春娘不知如何開口同他說話,只是呆滯的站著。

付仲文沖她招了招手道︰「你過來。」

她顯然有些猶疑。

付仲文見她遲遲不肯過來,臉上的笑意便稍稍淡了下去︰「我可是什麼山中豹虎,叫你這樣害怕?」

燕春娘連連搖頭,這才慢吞吞朝他攆著步伐而去。

付仲坐于對幾案前,命她坐在對面。

他見她一直低著頭,面色含羞始終不敢看他,略有些尷尬僵硬的神色便稍稍緩了緩,遂問道︰「你喚做春娘?」

燕春娘乖巧的點點頭。

付仲文又問︰「姓什麼?」

春娘這才開口道︰「祖上姓燕。」

付仲文頓了頓又問︰「燕春娘?」

她頷首低眉,規規矩矩的坐著。

付仲文替她斟了一杯茶,低聲再問︰「年幾何?」

「今年十六了。」她聲音甚小。

付仲文皺了皺眉頭道︰「你如何淪落致煙花之所?」

燕春娘被提及心頭痛事,臉上神色一變,更小聲道︰「路遇人伢子,被其人所騙。」

付仲文點點頭,不再詢問下去,雖換上了便服,便出了營帳,同軍中兵將商議要事去了。

自那之後,燕春娘才逐漸與付仲文相熟。後來才得知,其實付仲文在她第一次入了他的軍帳時,便已對她有了好感。只是他從未經歷過感情之事,不知如何與她開口,又怕她認為自己輕浮,這才一連半月強裝正經,未曾理睬于她。

他曾私下偷偷為她做過許多。他曾向與她相熟的幾名兵將打听她喜歡的東西;曾讓人在天不亮,她還未入軍帳侍候時,在案桌上擺放她愛吃的點心;曾在她為了躲避花雲館老鴇時,為她一力擋下所有的傳聞;曾在她失蹤于山林時,馬不停蹄的前去尋找。

只是,他羞于將這朦朧的情愫擺在明面上,更不敢靠近于她。

燕春娘得知這些後,心中生出了從未有過的酸澀與感動。

這世上,除了江呈佳,再無一人像付仲文這般,默默地給她一切溫柔。

他不似那些佔著她身子取樂,還要嘲諷取笑她骯髒齷齪的煙客;他不似那些饞于她美色的世家公子,只會強迫她行床第之事;他不似花雲館的老鴇與小廝,將她利用得遍體鱗傷。

他會與她談論她喜愛的詩風,會與她共創詞曲,會給予一切尊重。

她從前所經歷的,讓她失望,絕望,心灰意冷。

付仲文的出現,付仲文的溫柔,使她仿佛重獲了陽光與新生。

她與他互生情愫,期許終生。

那時燕春娘以為付仲文的家世與她並非天壤之別。後來確知他竟是右扶風大士族付氏現任家主付博之嫡子。

這讓燕春娘與他相守一聲的願望徹底破滅。

很快,得知他二人私情的付博,趕回了右扶風,用盡一切辦法,將他二人分開。

付仲文不肯,付博便四處放出流言,污蔑燕春娘背負人命之案,奪人錢財,可恥黑心。

花雲館鬧得天翻地覆,流言蜚語使得滿城風雨。

彼時,燕春娘只要走在街路上,行人們總對她指指點點。

只是,她因付仲文一句話,一句等他,忍著所有悲痛與屈辱抗了下來。

年輕的付仲文如何能夠敵得過老謀深算的付博。

後來,他們之間產生了分歧。

付博以北境總軍之力為要挾,逼迫付仲文與燕春娘斷絕關系,否則便讓原本已成將軍的付仲文重新從小兵做起,將他多年來凝聚的心血擊潰。

付仲文要強好勝,軍中的一切是他多年來以命相搏換來的。

他愛燕春娘,可他更愛權勢,更放不下自己拿血肉之軀拼來的戰功。

他選擇了前程,卻不甘與燕春娘分別,便選擇將她藏在右扶風總軍之中。

付博得知,遣去付府護衛當著重軍營兵將的面以家法處置了付仲文,燕春娘不忍其受如此折辱,主動向付博提出離開右扶風,日後再不與付仲文來往。

她許下這種承諾,也確實做到了。老友書屋

在她離開右扶風風雨飄零,不知去往何處時,途經此處的江呈佳便于城外與她不期而遇了。

從此以後,她與付仲文便再無聯系。

直到四年前,她奉江呈佳之命,前往建業與寧南憂假裝相逢後,便前往京城青巷之中埋伏,一邊替寧南憂做事,一邊替江呈佳打探京城消息。

好巧不巧,因她從右扶風徹底消失後,付仲文消沉了多日,又前往北疆行戰事,再次擊退侵犯大魏邊疆的匈奴軍隊,立了大功。魏帝召其前往京城受封行賞。

付仲文得封四大將軍稱號,入住京城,掌管京城守衛軍。

燕春娘听聞風聲,刻意躲避。

只是身處洛陽城,即便她拼盡全力躲避付仲文,卻仍然與他偶遇了。

舊人相見,無語凝噎。

付仲文無話可說。燕春娘亦不願再打擾他的生活。

兩人默契的錯過,就當作從未相見。

後來,付仲文曾偷偷打听燕春娘所在之地,听聞她居于青巷富貴之地,與睿王關系密切,心中醋意橫生,卻又愧疚難耐。

燕春娘默默關注著他于朝堂之上的動靜,他高升,她欣慰。他被責罵貶斥,她心疼難過。

這是他們所有的故事,這也是她心中始終難解的心結與遺憾。

指揮府的小亭吹著徐徐之風。燕春娘倚在江呈佳的肩頭,腦海中不斷回放著她與付仲文相遇相識相愛的所有回憶,登時淚流滿面。

主僕二人各自歸院時,夜已很深。

江呈佳神色沮喪蒼白的入了北院,推開屋門,便見床頭燃著一盞燭燈,寧南憂坐在榻上看著書卷,等她歸來。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里頭的人便條件反射似地抬起了眸子,放眼朝門前望去,只見門口站著的小姑娘神色寂寥,不知是听燕春娘說了什麼,眼眶竟通紅,含著淚光委屈巴巴的盯著他看。

寧南憂立即緊張起來,他迅速從榻上起身,大步跨向她,一把將她攬入懷中道︰「怎麼了?」

江呈佳被他溫暖的懷抱包裹,原本還能克制住的心疼與難過,便徹底壓抑不住了。

她將臉埋在他的胸口,自責道︰「昭遠,若我當年,沒有與春娘走散該有多好。是我都是我。我不該離開五丈原,我不應該放棄尋她。我」

寧南憂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麼,但他猜到一定與燕春娘這些年的過往有關。

他溫柔安慰道︰「若春娘真的責怪于你,也不會一直尋找你的下落了。好在這些事,如今都已經過去了你莫要傷心。都過去了。」

江呈佳掩面低聲抽泣,愧疚之意蔓延了整個心房。

寧南憂小心扶著她坐在榻上,為她捏著因孕中而酸軟腫脹的雙腿,柔聲哄道︰「你還懷著孕,當心孩子。孫醫令說你孕時受了太多驚嚇,過于憂慮對身子不好。」

江呈佳模著鼓囊的小月復,撇著嘴哭喪道︰「我心中難受」

這帶著一些小女乃音,糯糯的哭聲,落入寧南憂的心中,不由泛起一絲漣漪。

他抬袖拂去她眼角的淚水,溫和道︰「你若是心中憋不住,同我說一說。春娘于我來說也有特殊意義,若非她」

寧南憂突然頓住,繞過了這個話題道︰「若是我能做什麼,彌補你對她的虧欠,讓你心中好一些,我也願意。」

江呈佳沒听清他方才的話意,一心想著燕春娘的事,抹著眼淚抽泣了許久才停下。

她紅腫著雙眼,難過道︰「如今再怎樣彌補,都無法消除她心中的痛楚。」

江呈佳于心中暗暗下了決心,若是日後有了機會,定要助燕春娘一臂之力,讓她與付仲文長相思守。

這是她如今唯一能彌補她的。

寧南憂揉著她的腦袋,低聲嗯了一句道︰「呂尋接到消息說你兄長大約再過三四日便能抵達臨賀了。你若是想與他好生聚聚,我便在城中安排一番,叫你們兄妹倆團聚一番。」

江呈佳搖搖頭道︰「兄長此次前來臨賀,是來查辦宋宗一事私底下卻是為了魏帝來調查于你。我若與他私下相聚,便令他有了偏頗之嫌,也讓你罪加一等。此時此刻我們兄妹二人最好同來此處的太子與竇尋恩等人面前,相見。昭遠,我不欲為你添麻煩。」

他們二人如今倒是好極了,幾乎沒有隱瞞,相互維護,如尋常夫妻般互敬互愛。

寧南憂听之,心頭略略起了一絲感動,輕聲道︰「好。」

江呈佳停止了抽噎,垂著眸,面上仍然帶著些傷感。

寧南憂便如哄孩子般道︰「夜深啦阿蘿睡覺好不好?」

江呈佳慢慢爬到床榻內側,乖巧的躺下,等著寧南憂熄了燭燈,與她共枕入睡。

她有孕六月有余,小月復愈發打了,人也時常困倦,幾乎佔床便睡。

寧南憂剪了燭,點起屋外的小燈後,才踮著腳小心翼翼回到榻上,躺下時,便發現江呈佳已然入睡。

他哭笑不得的看著她,心中不得不暗自月復誹起來。明明方才她還哭得跟個淚人兒一樣,如今張著嘴呼呼大睡,實在好笑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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