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繁華盡 第一百章 沈夫子的對立

作者︰汴梁公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季先之將手中的帛書遞了過去。

寧南憂皺了皺眉,打開被細繩捆住的帛書,一行娟秀的字體便映入了眼簾之中。

「主公,自別後已數月,今恰逢時機,吾定此書。會稽水閣安無所異,吾于關中守雜,已入千機處。雖難尋故人卷宗,亦探得一事。今得知,江氏呈軼字夢直奉閣主之名訪洛陽舊事。吾施媚計,自薛必而得一密。永寧三年末,竇尋恩之死略有蹊蹺,引千機處四處查訪。望君知。」

寧南憂心下掀起一陣波瀾。燕春娘此信令他確定了半月前自己的猜想。

果然竇尋奮當初利用程越與孫馳二人,想要逼迫趙拂對他動手的原因,正與當年死于山匪手中的竇尋恩有關。

季先之見寧南憂的臉色不好,以為燕春娘傳回了什麼不好的消息,于是急忙問道︰「可是會稽水閣有異動?」

見季叔滿臉擔憂,寧南憂搖了搖頭道︰「非也。季叔,安平侯為何想要殺我,我想此事有一個定論了。」

季先之一怔再準備接著問,寧南憂便將手中的帛書遞了回去。

他急忙接過,並仔細看了起來。

少頃,季先之心中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盯著燕春娘帛書中所寫的竇尋恩三字,不由想起當年舊事,心中猜測愈發令他驚寒。

「周源丞言,水閣千機處幾乎是與夜箜閣一起得到的消息,知安平侯竇尋奮暗中對主公您下手。這樣說來水閣此時尋查十七年前,洛陽郊外竇尋恩返鄉途中被匪徒所害之事也與安平侯有關?」季先之提問。

寧南憂點了點頭道︰「若無關,千機處沒這個必要去查竇尋恩遇害舊事。」

他眯起雙眼,眺望遠方,心底的疑問愈加深重。

到底竇尋奮為何要對他下手?

當年之事又究竟有什麼玄機在內?

「季叔快馬傳信建業,命周源丞仔細查一查當年竇尋恩遇難一事。」寧南憂迫切的想要知曉答案,眸中光芒暗暗沉了下去,深邃難測。

季先之匆忙點頭,接著又躬身一禮提及一事︰「主公不是想知為何在泉陵那樣的小城,會有沈夫子珍藏的《天瑞》一卷古籍麼?老奴尋查有了結果。」

寧南憂的面色立即變得緊張起來,急促詢問︰「可是先生近日來過此地?」

季先之點頭應道︰「沈夫子的確來了泉陵。」

寧南憂面露喜色,眸中放光,片刻又小心翼翼詢問道︰「那先生現在身在何處?」

「沈夫子」說到這里,季先之卻突然猶豫了起來,又瞧見寧南憂著急的神情,這才道︰「沈夫子此刻正是常山侯家丞」

這話使得寧南憂一怔,即刻否定道︰「絕無可能!先生怎會去明遠府中當家丞?先生與父親鬧翻這些年又極度厭惡我們兄弟三人的所作所為他怎麼肯為三弟效勞?」

「主公,泉陵之戰沈夫子就與常山侯在張遣私府老奴已查明。此刻夫子因常山侯被貶流放也跟著去了幽州邊疆苦寒之地」季先之將夜箜閣上呈的卷宗內容原封不動的告知于面前的男子,見他一臉不信而慌張的模樣,不由心疼起來。

「主公也莫要多想或許沈夫子只是想要替主公盯著常山侯」

寧南憂垂目自嘲道︰「先生之意怕不是幫我盯著寧南昆吧。」

他失落的模樣令季先之微微嘆了一聲。

「沈夫子這樣做,一定有他的道理主公多疑多思反而會曲解夫子之意。」

「季叔,當年我執意要查老師的案子。不擇手段,害死了很多人。先生早對我失望透頂,認為我未曾繼承老師衣缽也未從老師身上學到一絲仁善之德。後來,我又執意為老師報仇費盡心思布局才使得先生再不能忍受,令他被迫去了冀州。

現如今,先生入了三弟的門下,想來已然是想阻止我行復仇之事。」

寧南憂忽覺得可笑起來,他一雙冷冰冰的眸子看向季先之,淡淡道了一句︰「先生憐惜那些被我害死的人可誰來憐惜老師?老師當年也憐惜了旁人可換來了什麼?」

季先之被堵得啞口無言,默下聲不語。

陽嘉二年末,五侯連同淮王寧錚、太尉鄧國忠以及鄧氏一族趁大將軍越奇遠征邊疆與羌氏廝殺,偷取越氏管制之軍常猛軍符號令五萬大軍聚集京城之外,污蔑越奇伙同呂氏、盧氏、慕容氏起兵造反。魏安帝寧袖下令誅殺逆軍。越老將軍勝羌氏,領兵歸朝之際,卻得知越、呂、盧、慕容四族被抄家滅門的消息,淚灑鹿鳴台,欲觸柱追隨而去。

時逢匈奴人大肆侵疆,大魏無人迎戰,越奇忍痛請旨,望戴罪征戰,馬不停蹄奔赴並州,于大戰中死于匈奴王阿善達之手,被其挑斷手筋,砍斷了右腿。其遺體被生性殘暴的匈奴人栓與馬後,在黃沙之中拖行數十里,鮮血遍撒,被五馬分尸。

明明是忠骨烈士,一生于沙場拋頭顱灑熱血。守一疆城民,護萬人城土。死後卻被灌上逆賊之名,抄家滅族,被萬人唾罵。12

而當年曾創下風靡京城的盧體的太子太傅盧氏家主——盧遇也慘死于這場陰謀之中。

事發之時,寧南憂十一歲。

父親不喜,母親重病。寧南憂能依靠的不過是從小伴在身旁的季先之與老師盧遇。

盧遇的死使得寧南憂灰暗生活中唯一的光亮也散盡了。

至此之後,他的心中裝滿了仇恨。

季先之一路陪著走過來,將他的痛楚、悔恨與孤獨看在眼中。他勸不了,也不敢勸寧南憂將仇恨放下。

他知道,這是寧南憂一生的執念。被磨破所有希望的寧南憂,這一生也只能靠著這一點執念苟活。

「先生若執意反對我,那就讓他反對吧。」寧南憂倏地笑了起來,黑漆漆的眼眸里流出刻骨的寒意,「鄧國忠的人頭我一定要取下。父親的懺悔,我也會讓他親口對著老師的牌位說出來。」

這樣的他偏執、陰暗、甚至已然病態到了一定程度,他眸中閃閃發光的寒凌叫季先之也瑟瑟發抖起來。

「主公。」季先之喚了一聲,忽而發現無話可說,只能忍下膽寒之意,顫抖著道,「無論怎樣,老奴都會陪在主公身邊。不離不棄。」

寧南憂盯著他堅定的神情,心中略有觸動,腦中莫名浮現了那天他奔馬而出,去追江呈佳時,那小姑娘說出的一番話。

「是!你的確是佞臣之子!可人的好壞又同他的身世有什麼關系?就算你從前做下過十惡不赦之事,我也堅信,我既嫁于了你,未來某一天,終能夠改變你。」

這樣的話回蕩在他耳邊,讓他覺得更加可笑起來。

他的一生早就沾滿了鮮血,這輩子無法洗淨,也沒有任何人能夠拯救的了。

須臾。寧南憂轉了轉拇指上的扳指,疲憊道了一句︰「季叔,我乏了。你下去吧。」

待季先之退下,寧南憂才獨自一人平下了心情。

終歸,沈攸之于他而言,亦兄亦友。在他知曉沈攸之拜入寧南昆府下時,心底最後一絲希望也被碾的稀碎。

這世上,又少了一個在他身邊默默支持,維護他的人

江呈佳從南院出來時,天早已黑了。她與那李湘君一同為曹氏侍疾,晌午時草草吃了一頓,因晨時未曾用膳,到了現在竟虛乏了起來。她腦仁隱隱的痛了起來,覺得剛消停下去的頭風像是又要發作,好不容易擺月兌了李湘君,她一路朝東院灶廚處行去,想要自己做些吃食。

千珊這兩日不在房內伺候,一直跟著季先之與碧芸處理府內事務。想來過兩日,這全府上下的收支賬簿、各類卷文也要到自己手中了,若不趁著這段日子好好休息一番,只怕日後有的是頭疼的時候。

她匆匆從廊下經過,恰好引起了獨自于庭間散心的寧南憂的注意。

見江呈佳如此急忙朝東院行去,寧南憂便知她又去做吃食去了。但今日,他卻並沒有什麼心思跟上去瞧瞧。

整個人懨懨的靠在廊下的石板上,望著天際邊最後一點紅陽發呆。

「昭弟!昭弟!」

倏地,耳邊傳來溫婉的呼喚聲。

他醒過神,低頭一望,見李湘君披了淺色絨衣,里頭一身緋色留仙裙,站在他的面前緊張的瞧著他。

「你這是怎麼了?如此失魂落魄?」

「是君姐啊?」寧南憂聲色略有些沙啞,疲倦的應了一聲,「君姐怎會在此?」

「昭弟可用過晚膳了?」李湘君柔聲詢問道。

他默默搖了搖頭。

李湘君立即無奈起來︰「怎麼同以前一樣,這麼不愛惜身體?走,我帶你去吃東西。」

寧南憂懶懶道︰「今日沒胃口君姐,就算了吧。」

「我是管不了你的,小心我告訴姑母,讓她治你!」李湘君瞪了他一眼,雖是責罵,卻是出奇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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