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繁華盡 第六十三章 先生

作者︰汴梁公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江呈佳沖著她一笑,答道,「正是因為我不確定有什麼關聯,這才需要你的幫助趙拂說,他有一個小弟,十三歲時被武陵郡太守孫馳強行充入軍中後因種種事情喪了命,他之描述同燭影的過往完全重合,實在太像,我不覺得這是巧合。沐雲,我認為,燭影便是趙拂的那位小弟,但這只是猜測,我需要證實。

趙拂對小弟極其疼愛,定然記得他的樣貌。燭影自十六歲跟著我與兄長,樣貌並沒有什麼很大的變化,若我的猜想不錯趙拂一定能夠認出燭影。

沐雲,我需要你做的,便是讓趙拂同燭影踫面。」

「這個簡單。」沐雲拍了拍胸脯道,「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江呈佳點點頭,抓住沐雲的雙手,揚起笑意,眸中的疑慮卻愈發的沉重了起來。

兩人又聊了許久,才各自歸了廂房休息。江呈佳往南院而去,千珊便緊緊地跟著。她頗為無奈,擺擺手想要千珊下去休憩。畢竟為了她的事,千珊也幾夜不眠,紅腫的眼眶以及眼下的淤青也叫她有些愧疚心疼。可這姑娘愣是不肯回屋休息,緊緊跟在她的身後,生怕她再出什麼事。

她勸了半天,只見無果,便也懶得再繼續勸慰下去。她行至房屋前,已是傍晚,天漸漸暗沉下來,紙窗上有隱隱燭光傳來,屋內卻異常安靜,里面的人像是睡著了一般。

江呈佳悄悄推開門,躡手躡腳的走了進去,千珊正預備跟進來,卻被她狠狠瞪了一眼,緊接著便听見她壓低聲音道,「臥房你也敢進?是我平日里太放縱你了?」

千珊臉頰一紅,一雙清亮的眸中浮現了一絲尬意,憨憨笑道,「主子莫生氣,千珊守在屋外就好。」

江呈佳不應話,沒好氣的關上了們,其實心中哭笑不得。她嘴角帶了些旭陽般的笑意,搖了搖頭,沉靜了一會兒,朝床榻行步而去。

紗帳自梁頂披下,一抹隱隱修長的身姿一動不動的躺在其中。

寧南憂睡得很熟,她小心翼翼掀開紗帳,坐在了床沿邊,瞧著異常安靜的他露出毫無防備的面孔,她的眸中露出一絲柔情,彎腰撫了撫他的臉頰,笑盈盈的看著,有些痴迷。

她注視了一會兒,便漸漸回過了神,想起他的傷勢,便輕手輕腳的掀開了被絮,悄悄解開他的衣帶,褪去長裳袍衣。見他綁在身上的長布都已滲出了血跡,便忍不住皺起了眉,正預備著替他換藥,床上的人卻動了動眉頭,緩緩的睜開了雙眼,略紅的眼眶中帶著些朦朧,他有些不適道,「是誰?」他未看清眼前的人,似還在睡夢中,于是迷迷糊糊的呢喃了一句。

江呈佳甚少瞧見他這般,于是溫柔的哄道,「君侯,是我。」她趴在他的肩頭,笑意洋洋。

寧南憂混沌不清,不滿的蹙了蹙眉頭,輕輕嘟起唇,又將眼合上不去理會江呈佳。

她忍不住撲哧一笑,將腦袋湊上前去,一只手伸出來,在他嘟起的唇上蜻蜓點水般的擦了一下,緊接著便見他的眉頭又擠在了一起,伸出舌尖迅速舌忝了舌忝干涸的唇,又睡了過去。

他入夢這般似孩童般的模樣叫江呈佳既覺得好笑,又覺得溫軟。他平時太甚防御,姿態嚴厲寡言,對她已算是和聲和氣,溫柔如水。

江呈佳不是沒瞧見他如何對待下僕,若說他平日里的態度能將人凍成冰塊也不為過。此時卻放下了所有防守的姿態,這般毫無顧忌的睡著,她便有些舍不得弄醒他了。

她歇了一歇,見他不預備醒,便和衣躺在他的身邊睡了下去。

她睜著眼盯著屋梁懸著的掛繩,放平了呼吸聲,也逐漸昏睡了過去。

房屋中一片靜悄悄,只傳來二人平緩交錯的呼吸聲。青角銅爐燃著清雅的香,煙香清虛繚繞。

寧南憂再次睜眼,已然是深夜,月復內傳來難忍的餓意,咕嚕咕嚕的叫了起來。他長舒了一口氣,正預備起身,微微一動,卻發現江呈佳不知何時入的房,此刻正在他身旁酣睡著,白皙的臉頰睡得紅撲撲的,整個人就縮在榻邊,也不敢靠近他,看著這睡姿便知她是怕驚醒自己,因而貼著榻沿睡著,已有一直腿掛了下去,只要在一動,便能輕易的從榻上滾下去。

他顯然一愣,嘴角輕輕揚起,心下一片溫暖,于是伸出臂膀,抱住她的腰際,輕輕一帶,便勾到了懷中。寧南憂瞧著她紅彤彤的臉蛋,忍不住心下蠢蠢欲動,將唇湊過去,在她臉頰落下一吻,眸中皆是寵溺。

寧南憂將她抱到里面,又為她蓋好絮褥,這才伸出一只長腿,從她身上小心翼翼越了過去,坐到了床沿,正預備穿鞋,這才發現自己的衣裳不知何時被月兌了個干淨。他低下頭,盯著布條上滲出的血跡,才反應過來,許是江呈佳替他月兌的衣裳,大概是想替他換藥,卻又怕驚醒自己,便只能等在一邊。

他眸中揚起點點星辰般的笑意,回頭瞧了一眼嬌憨的她,不由無奈的搖了搖頭。

寧南憂站起身,披上放置于一旁的衣袍,預備著喚一聲客棧的小二,準備些菜食。剛走至門前,便听見榻上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呢喃聲,緊接著一個嬌小的身影從被褥里鑽了出來,頂著一頭略微凌亂的發髻,睜著一雙蒙朧朧的眼朝他看來。她打了個哈氣,滿眼眶的霧氣便化成了淚珠從眼角滑下。

江呈佳有些呆滯,盯著門前定住的那個身影良久才反應過來,于是嬌喚了一聲,「二郎醒了?」

寧南憂搭在門閂上的手便輕輕的收了回來,在原地稍稍頓了一頓,便又抬腳朝她行去。他低低嗯了一聲,三兩步跨至她身邊,坐在了榻上,笑道,「是我弄醒你了麼?」

江呈佳搖了搖頭,微乎其微的拱了拱鼻子,揉了揉眼楮,聲音糯糯道,「不是。」

他笑了笑,伸出手,將還在迷糊中的她抱到了膝上,輕輕環住腰際,輕聲道,「夫人何時回來的,我竟一絲也不曉得?」

「唔,你睡得太沉了。我想著,這幾日你累,便沒敢驚動你。」江呈佳反應過來時已坐在了他的腿上,于是稍稍紅了耳垂,低頭老實交代著。

「還想繼續睡麼?」寧南憂低低詢問著,聲色溫潤如水。

「不睡啦。」江呈佳笑了一笑。就在此時,她的耳邊忽而傳來咕嚕咕嚕的叫喚聲。她微微一愣,扭頭看向寧南憂,便瞧見一抹紅暈自他的耳垂爬上了他的面頰。

寧南憂略有些尷尬的咳了咳聲,解釋道,「睡了許久,餓醒的。」

見他有些慌亂,江呈佳便禁不住笑出了聲道,「君侯慌什麼?餓不是人之常情麼?」

許是他從未在人面前這般,寧南憂在府中時常冷著臉,看上去很是威嚴,此刻卻被肚子忽然傳來的叫聲弄得暈紅了臉,不禁叫人覺得好笑。

她對著他的眸,寧南憂又咳了一聲,便預備著將她放下來,還沒開口,江呈佳便自動從他的膝上起身站了起來,笑語盈盈道,「我替二郎準備些藥膳去。」

寧南憂先是一怔,後露出些失望的神情道,「只能吃藥膳麼?」

江呈佳瞧見他略有些委屈的神色,便咧開嘴笑道,「君侯想吃什麼?」

「嘴中清苦,想要吃些肉食。」寧南憂輕輕嘆息道。

江呈佳立即搖了搖頭道,「萬不可,君侯莫要胡鬧。」

寧南憂撇了撇嘴,不做聲,沉寂下來。江呈佳笑了笑,牽起他的手小聲道,「雖不可吃素食,但我可令素食做出雞鴨魚肉之味也可令二郎解解饞。」

「素食做出雞鴨魚肉之味?這從何說起?」寧南憂向江呈佳投去迷惑的眸光。

江呈佳莞爾一笑道,「君侯便在房中候著,我去去就來。」她拍了拍他的肩頭,一雙清亮的眸中閃著點點神秘。

有她做膳食,寧南憂自是不想再去尋那客棧小二,心底又很是好奇她又要弄些什麼花樣,于是想跟上去,卻見江呈佳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氣洶洶道,「君侯好好坐著休息!勿動!」于是連忙于床沿坐好不動,目送著江呈佳出門。

扇門被輕輕關上,寧南憂等候過程中有些無趣,便去客棧放置在廂房屏風旁的小木架上尋了一卷竹簡過來,點起榻旁的油燈,低下頭看了看手中古卷,卻不知為何恰好翻尋到一卷《天瑞》,此為《沖虛真經》之中的一卷,(《沖虛真經》原名列子,舊題周列御寇撰,是早期黃老道家的經典著作,是列子、列子弟子以及列子後學著作的匯編,據近人研究,或說成書于戰國,或說為魏晉人作,說法各不一。這里因劇情需要,借用一下,為避免誤導的狀況出現,先作此解釋,望周知。),于是驚異起來,泉陵這樣的小城客棧之中,閑置的書卷高架上怎會有講述列子其人之道學經法的卷籍?此書不易得,大魏尚道之人不多,自前朝魏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後,後至今朝的讀書人皆以孔孟之道為奉,董夫子之話為尊。雖說各不相一的論法亦層出不窮,但也是上流貴族所潛學探究。

泉陵不過荊州之下一座縣城,又遠離京城。若說城中大戶有《沖虛真經》這卷古籍也罷,可偏偏他現在所處之地不過一座普通的客棧,雖說的確是泉陵中最大的一所,但他所居住的廂房不過是一座普通的平房。因他囑咐季先之莫要將身份報出去,又恰逢客棧中房源緊缺,才會住到了北廂的中房里。

要說是客棧中專門為貴士族獨立建的別院小樓中有此書擺放也就罷了可眼下這間中房絕不可能擺放此類書籍。中房規格普通,一般所居住之人不過手頭略有些富裕的小士族人家,又或是富農。而《沖虛真經》自魏武帝後,民間雖未曾廣于回收禁止,但听上意尊儒術,平民百姓就算家中有此真卷也不敢拿出,又有戰爭連綿不斷,改朝換代之由,久而久之,如今世上留存的真卷書籍,不過六百多卷,一部完整的《沖虛真經》便有上下百余來卷,這世上不過五部,且幾乎全在貴族之手。

他的先生,手中便有一部全卷,先生信道,乃如今道壇之上的大家,且先生最喜其中《天瑞》一卷。

寧南憂略略一想,不免一驚,急急忙忙解開系在古竹卷上的卷繩,打開一瞧,果然看見一張薄薄的書帛夾在其中,看上去有些泛黃。他再打開,便只見一行行狂狷豪邁的字跡映入了眼簾,此有不羈之霸氣,筆鋒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是一篇對古卷中《杞人憂天》一文的見解與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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