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繁華盡 第六十一章 細細詢問

作者︰汴梁公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是。」季先之點點頭。

「那麼他死活不肯言明的又是什麼?」

「在我繼續詢問當年為何竇氏中人要對竇尋恩痛下殺手時,程越卻止了聲,後來我無論如何動刑,他也不肯再說一句。程越此人最是懦弱無骨,若不是有人拿住了他的把柄,他不會如此寧死不言。我于臨沅四處打听,雖知此人風評極差,卻待妻兒十分之好,也是個顧家之人人。想是他背後之人,將他妻兒拿捏于手,他才不肯說。」

「季叔,我想,這程越並非不肯說,而是的確不知。你細細一想,可覺得竇氏一族會將除去竇尋恩的理由告訴一個經不住嚴刑拷打,品行脾氣奸詐狡猾,欺軟怕硬,又並非竇氏族親之人?就算程越愛護妻兒,可生死關頭,竇氏也不敢保證他能夠為他妻兒挺下去。」寧南憂發問,眉頭緊凝。

季先之面色凝重,細想一番,只覺的確是這個道理。

「主公言之有理,這樣一說來,程越對後來的事的確一無所知了」季先之沉吟片刻,滿面愁容道,「如此線索便又一次斷了。」

「當年竇尋恩遇害之事另有蹊蹺,我們得知這一點,便已足夠繼續探查下去,季叔也不必憂心。」寧南憂轉著拇指上的扳指輕聲說著,「只是這程越既然沒有用處了,自然也不得繼續留下去。在他族中尋一個與之有仇之人,動動手腳,殺了吧。」

他輕描淡寫的說出對程越的處置,面無表情的推開廂房的門,一路朝矮榻案桌行去。

季先之跟隨其後,踏過門檻,轉身鎖門,上前屈身替他鋪開軟墊,扶著他坐于軟墊之上,才繼續道,「德王此次借著賑災修壩的名義出了洛陽,卻奔赴零陵治所泉陵,想對主公痛下殺手主公可有想好反擊之策?」

寧南憂低眸略略一想,不知為何淺淺笑了起來,「這話呂尋也提過,不過他則認為我需忍下這口惡氣,不做反擊。此次本就是父親試探,才會縱容三弟如此季叔怎麼不但不讓我防著些,忍一忍還要讓我反擊呢?」

他抬眸笑語盈盈的看向季先之。

季先之中年滄桑的臉頰上悉數皺紋因揚起的笑而擠在了一起,「奴了解主公。您定然算計好了法子既能夠打消代王的懷疑又可反擊回去。您不會忍氣吞聲。」

「若呂承中能如季叔這般知我,這些年我也不必同他費許多口舌了。」寧南憂嘆一聲,忽而沉寂下去,默不作聲起來。

他仰面躺著,盯著懸梁發起呆來,面前漸漸浮現出一抹強健有力的身影。那人在閃閃發光的圈影中緩緩回過身,面貌精神抖擻,揚著和煦的笑容緩慢悠長的沖著他喚了一句,「昭兒。」

寧南憂愣怔的看著那抹虛幻的身影,不知不覺中勾起笑意,無意識的喚了一句,「老師。」

季先之听此低喃,不由眉睫一跳,沖著他喚了一聲,「主公?」

一聲輕淺的喚聲令寧南憂從無盡的往事中回過了神,在一轉目光,便見一張臉懸在自己面前,帶著焦慮與擔憂的神色。

他清醒過來,收了心緒,神色沉重起來,「季叔,我想是時候可以動手了。」

季先之起先呆滯,片刻後反應過來,心下一顫道,「主公準備?」

「老師等不了太久不是麼?」他倚著矮榻,轉眼瞧著窗外青藍色的天,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自言了一句,又躺下去接著道,「兩月前在隆中收集的關于寧南昆的罪狀此刻皆可用上了。」

「主公是想將這些都抖露給天子,讓天子處置寧南昆?」季先之提問。

寧南憂卻搖了搖頭,「不,不是讓天子處置寧南昆。」

季先之面露不解,抬頭看向他。

「是要讓天子處罰我。」寧南憂淡淡道。

「處罰您?」季先之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愕然。

「不錯。」寧南憂坦然道,「只有先讓父親放心,接下來才可慢慢還擊。季叔,那尚書僕射段興可用上了。他恨我入骨,你且以德王筆跡書寫一封帛書。命人送至尚書台,交到朱自成手中。讓其故意透露于段興知曉。在將這些罪證移交尚書台,定要說明,漕運官糧被劫是我濫用精督衛之權,又是我在將官糧悉數變賣後,一路逃至零陵。德王為了緝拿我追至零陵郡泉陵縣與我一戰,致使泉陵財民俱損。將那幾名盯著寧南昆變賣官糧的精督衛送到段興手上,告訴他這是劫取官糧的盜匪。且讓這幾個兄弟嘴巴莫要太牢,審問兩句後便把我供出。再去通知南鄉郡太守,讓他同這個段興做一場戲。」

「主公這樣做有何用意?」季先之不明為何寧南憂要將德王的罪證背到自己身上,「若一個不小心對主公可是百害而無一利啊。」

「季叔且放心,我難道會害自己不成?」寧南憂輕聲安慰,遂斂了眸,淡淡道。

季先之仔細一想,隱隱發覺寧南憂的這些安排漏洞百出,更像是一局戲碼,且是特地為德王設下的戲碼。

他不放心,但又知寧南憂心思縝密,想是這其中並不會出太大差錯,便松了一口氣,應了下來。

緊接著季先之又想起一事來。

「主公,老奴還有一事稟報。那武陵郡太守孫馳昨日被發現慘死在臨沅街頭。」起點

「慘死街頭?」寧南憂抬眸瞥了季先之一眼,疑問道,「季叔不是安排人手,預備裝作劫匪屠殺?」

「的確如此孫馳上表不過幾日,荊州刺史批令允準也許一月光景,老奴本是預備在孫馳一族回鄉途中動手卻不知何人先我一步令孫馳渾身赤果,滿目鞭痕與刀傷,曝尸街頭。」

「死相如此慘烈?」寧南憂漫不經心的詢問一句,臉上的神情很是平淡,並未曾起任何波瀾,倒是令季先之有些詫異。

「主公不覺奇怪?孫馳怎會無緣無故曝尸街頭?」季先之詢問道。

寧南憂轉眸向季先之瞥過去,沉聲言道,「你可從孫馳身上的傷痕看出些什麼?」

他轉移了話題。季先之微微蹙眉答道,「孫馳身上的傷,像是死後所致。」

「倒是有趣。」寧南憂低笑了一聲,眸間冷然起來,「或許孫馳是死于他自家的密室之中也說不定。」

「主公之意?」季先之遲疑一句,「有人令孫馳曝尸街頭,又殘忍鞭笞刺砍其尸是為了掩埋身份?」

「不錯。」寧南憂向他投去一絲贊同的目光,沉下聲來,「你可知為何那人要在孫馳死後,還要如此殘忍對待?」

季先之凝眸思索半日,搖了搖頭不解問道,「主公知曉是何緣由?」

「試問江湖之中何人善用長鞭,身側彎刀從不離身?」

季先之再一頓,眸光忽而一亮道,「俠客魑魅。」

「不錯。大魏之中,善用長鞭頗有造詣,又以一柄青玉彎刀行走江湖之人便只有魑魅。」寧南憂點點頭道,「此人嫉惡如仇,善使手段,又殘暴無比。恰好應了孫馳身上這些傷。取孫馳性命之人便是想要我們認為此乃俠客魑魅所下之手。孫府此刻早已搬空了吧?」

季先之驚訝的看向寧南憂應聲道,「不錯,昨日傍晚我親去查訪,孫氏一族,皆已從臨沅離開,不知去向。我盤問尋訪孫馳私宅一周,說是孫夫人領著一家老小天不亮便匆匆出了城,離開了臨沅往南邊而去了。」

「看起來那幕後之人還安排好了孫馳的家人。」寧南憂冷冷一笑。

季先之眉頭緊鎖道,「主公可要老奴派人前去追蹤孫氏族人?」

「不必了。我倒還要感謝這位誅殺孫馳之人,替我省去一樁麻煩事。」寧南憂淡淡道。

依照季先之所說,這孫馳怕是在他還未出城去見竇月珊時,便已身亡。他便自然而然的聯想起那日江呈佳不對。越發覺得她那日偷偷溜出驛站,定然同著孫馳的死月兌不了干系。

他的確寵她,卻並不代表已然對她完全放下了戒心。寧南憂始終認為,江呈佳最終願意嫁于他不僅僅是因著,他做出那等不堪之事,更是因為有替他兄長掃清朝局障礙之心。

無論如何,他亦是寧錚次子。從他入手,再慢慢打探消息,也未嘗不是個合理的解釋。

寧南憂知曉江呈佳並不似她表面那般看上去不韻政事,純然簡單。這個能與水閣閣主江夢蘿比肩稱友的女子,又怎可能真的心中只藏兒女私情,沒有半點宏圖之志?

「主公像是已然知曉誅殺孫馳之人是誰?」季先之見他目光愈發暗沉下來,便試探著問道。

寧南憂不做回答,默默收起心中猜想。

見他沉默半晌不說,季先之便知寧南憂並不希望他繼續追問下去,于是自覺的跳過了這個話題,自懷中掏出一份竹卷與書帛躬身遞了過去,恭敬道,「主公,此為洛陽近一月的邸報。另外趙拂想見你一面。」

「因何事?」寧南憂沒抬眼,接過季先之遞過來竹卷與書帛,緩緩打開,看了起來。

「趙拂經此次一戰,欲與江湖作別,棄名從仕,帶領白幫弟兄跟隨主公行大事。」季先之一直彎著身,听著寧南憂問起,便不慌不忙的答道。

「我倒是沒有想到,他肯直接棄了他與江湖之中的名號,歸從于我。」寧南憂挑眉冷道。

季先之答,「趙拂說,他知君侯招攬之意,也很是敬佩君侯對妻子的情意,便沖著您這一點,他願意為您所用。他認為您並非傳言之中那般寡淡無情,殘暴無心。」

寧南憂揚眉看向季先之,提高了音調,「他這樣看我?」

「是。」季先之點頭作答。

寧南憂卻自諷起來,「這麼些年,到從未听過有人這樣說本侯。」

季先之眸光一滯,听他此言心間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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