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世界繁華盡 第三十一章 遷府事宜

作者︰汴梁公子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夜色中,自雲乘閣高台之上隱隱傳出古琴婉轉之音,斷斷續續傳至了他的耳中。寧南憂雙眉輕蹙,疲憊的睜開眼,仰面朝遠處的高台上望了過去。

他瞧見模模糊糊的一抹身影正跽坐于高台之上撥弦彈奏。

花落月缺人自瘦,獨守空台奏琴愁。

月色中,他獨自一人立于照壁前,遙望高台之上的佳人,借著冷風愈發的清冷。

他在此守了一夜,等到高台琴音息止,待到雲乘燭光撲滅,佳人入夢亦不曾離去。他是個孤獨的人,是個不肯放開心扉的人。是個連自己都厭惡自己的人。他沒有資格觸踫這人世間留存的美好。江呈佳對于他而言,便是不可觸踫的夢境。若夢醒,等待他的便只有散發著腐臭氣息的地獄。

日夜輪回,時光飛逝,甚至叫人無法抓住它的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晨起,寧南憂面色鐵青的歸了閣。

季先之也于此時自臨賀趕了回來。

洛陽一連幾日來靜悄悄的,朝局平淡無波,悄無聲息。似乎一切都不曾發生。

寧南憂新婚假畢,回朝覆事,一大清早便去了南宮。江呈佳窩在臥房里不肯出來,整個人都蔫蔫兒的。

千珊于一旁看不下去,便催促道,「姑娘也該起了,姑爺今日回朝覆事,王府一應事務也許姑娘去處理。這幾日姑爺著手準備清府之事,姑娘什麼都不曾過問,可不像個侯夫人的模樣。」

江呈佳卻斤斤計較起來,「我不去,讓他自己弄去吧。」

千珊奇怪道,「姑娘究竟因何事同姑爺如此生氣?昨兒不是還好好的?奴婢瞧著姑娘昨日還高高興興的同姑爺去拜見曹夫人,怎麼下午歸來便那般的怒火沖沖?」

江呈佳冷哼一笑,自嘲起來,「我當我自己有多大本事,能夠讓他對我百般溫柔,言听計從,到底不過是同我做戲。從前在九重天嫁給他的時候也不曾受過這樣的氣。他若是不喜我便直說就好,先是對我好,後又喜怒無常的同我鬧。當真比簡岑還難伺候!」

千珊听她提及簡岑不由一愣,心間微微不適起來。簡岑是寧南憂的前世,而前世的簡岑與姑娘甚至連連理都不曾結,便雙雙投崖自盡。

想起當年事,千珊臉色便即刻變了。姑娘同簡岑雙雙殉情,她與公子尋到兩人時,姑娘已經奄奄一息,就差那麼分毫,姑娘便命歸西天。千珊到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後怕,背後冒出層層驚汗。

江呈佳見千珊突然不說話,轉眼望去,便瞧見她滿臉青白的立于一旁發呆,立即明白她是又想起了前世之事。

于是急急忙忙安慰道,「你害怕什麼?那是從前,這一世我不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千珊勉強扯出一個笑容道,「姑娘還要說話算話才好。姑娘就算不念及千珊,也許念及公子與沐雲姑娘。當年之事,公子與沐雲姑娘差點沖上九重天找天帝拼命,那景象奴婢此時都不敢深想。」

江呈佳唉聲嘆氣道,「從前之事就不必提及了,我答應你此世我絕不會如此。」

千珊還欲說些什麼,最終止了聲,不在勸下去。

江呈佳盯著千珊那張滿是擔憂的臉,心間愧疚滿當,不由淺淺呼了口氣,輕聲道,「罷了。我起來,幫著他管一管這王府之事。」

她邊說著,邊掀開被褥,坐在塌邊穿好自己的鞋襪,小聲嘀咕了一句,「千珊,你再像這樣嗦,小心薛青不娶你。」

千珊滿臉怔愣的盯著下了榻匆匆換衣的江呈佳,反應過來後,臉色便從青白一下子變得漲紅無比,她結結巴巴道,「姑娘在說什麼渾話?奴婢同薛青沒有半絲關系,姑娘如何這般說!」

「沒有關系嗎?那你緊張些什麼?」江呈佳賊兮兮的笑道,猝不及防的掛了掛千珊的臉頰道,「你這臉皮都紅成什麼樣了?兄長可都同我講了,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你莫要狡辯。」

千珊對上江呈佳狡黠的目光,心間一抖,耳垂便也飄上了紅雲,聲音小了許多道,「千珊不曾對薛青動此心思?」

「千珊,你若當真喜歡薛青,我又不會阻礙你們。人這輩子喜歡一個人不容易,與他相守也不容易,能有的時光好好珍惜便可。你無需顧及你神族的身份,你是我南雲都的人,是我視作親妹妹的人。我自然希望你能有個好歸宿,不要像我一般,求而不得。」江呈佳穿戴好衣飾,迅速梳洗一番,便出了屋子。

千珊立于屋中,目光愣愣的盯著江呈佳嬌小的身影,不知不覺中便濕了眼眶。江呈佳吃過太多苦頭,才不想千珊也跟著她一同吃苦。

江呈佳站在屋外等著千珊出來,卻遲遲不見身影,于是一臉茫然的往屋中望過去,卻見她一副呆若木雞的模樣,便好笑道,「不過瞧你這傻乎乎的模樣,薛青八成不會娶你!」

千珊被一語驚醒,通紅著臉色氣得在屋中跺腳道,「姑娘怎能這樣說!」

江呈佳嬉笑起來,不知不覺中,心間的一篇霧霾與傷感煙消雲散。

寧南憂此時恰好下朝歸來,預備去瞧一眼江呈佳,走到雲乘閣照壁前便已隱約听見里面傳來銀鈴般的笑聲。

他駐足于閣院前,不敢打擾這樣的清脆歡笑。

江呈佳同千珊笑鬧一陣,便漸漸收斂起來。雖說這雲乘閣幾乎沒有什麼婢僕伺候,仿佛寧南憂知曉她喜愛清靜特意安排的一般。可這里依然不同于江宅,不能任由她們主僕二人隨意嬉戲。說到底,江呈佳也只是為了逗千珊高興,讓她莫要因自己的事情,成日的哀嘆憂愁。

笑鬧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許多。今晨,千珊接到密報,說是季先之已歸洛陽,想必也就是今明兩日,這偌大的王府便將清空,入住侯府了。

她嘴上說著不管,但心里還是記著自己的身份,若她嫁入侯府之中,卻連個當家主母的權力都沒有,會讓魏帝質疑她是否能夠擔起大任。

躲在照壁後的寧南憂听著腳步離院前越來越近,便悄然旋身離開了此處。

他腳步匆匆,早已來到照壁前的江呈佳听見了院前的腳步聲,迅速認出了那是他的腳步聲,于是急忙上前去追,繞過照壁往院門外一瞧,卻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寧南憂踮腳飛過了牆頭,轉身一躍,在瓦屋脊梁上迅速奔走,歸了自己的棲亭閣。他不知自己到底為什麼頻頻想去見她,頻頻這般鬼鬼祟祟失了身份。

他不明白心底的情緒究竟是什麼,也並不明白心中對她的那種朦朧心酸的情愫究竟是什麼。明明她不過是他計劃中一枚不可缺少的棋子,可寧南憂還是對她產生了不該有的期盼。

江呈佳停在院落門前,滿臉失落的看著空蕩蕩的走廊,心中不是滋味。千珊追了出來,江呈佳便即刻將面上的情緒收起,面帶微笑的同千珊往前廳走去。

此時季先之恰巧自前廳繞了廊道來雲乘閣尋江呈佳。兩人便在花園中踫見。

季先之先向江呈佳行了一禮,道了一聲夫人安康,又接著恭恭敬敬道,「今日主公上朝已向陛下言明遷府之事,這遷府一事主公三日前便已讓老奴著手準備,如今府內家僕婢女的人員名冊已盡數記錄下來,主公言明必須夫人過目,待到確認無誤後,再請夫人同老奴一同清點府內一應物品。」

他交代了來意,倒是讓江呈佳有些出乎意料,她實在有些看不透寧南憂,昨日方同她置過氣,今日便換了個態度,也不知心里到底怎麼想的。

莫不是實在試探她會不會對他府中機密之物有所窺探?她藏了心思,面向季先之溫和的笑了笑點頭道,「倒是叨擾季叔了,我這邊隨您去。」

季先之低下眸應了一應,便退于江呈佳身後,等著她先走。

兩人向前廳走去。此時廳內黑壓壓的站了一片人,皆是她需一一對照名冊核對的家僕婢女,需記下數量,于府中從事何事,入王府之緣由。

淮陰侯所用儀仗不及睿王,因此自王府遷入侯府用度需大大縮減,從前睿王雖是小小藩屬國的大王,等級不及代王,卻好歹也是郡地之王,用度還是同明王及德王一樣。可如今卻不能如此,雖然寧南憂身上仍有官職所任,食祿朝廷,藩國封地亦不曾被收回,但卻不能越過侯爵等級,萬事需得小心。

江呈佳翻著王府名冊,滿臉不悅。千珊拿著季先之奉上的名冊一一詢問記錄府中僕婢的來歷、從事何事、所取月錢。尋查下來,一一記錄于竹卷之上上呈與她。她不看還不知道,這府中竟冗積著不少無用之人,仔細翻查,竟發現有大半人不知來歷,也不知于王府從事過何事,其之繁雜比比皆是。只叫她看的頭疼。她曉得寧南憂放任府中僕婢,也不查他們的來歷,卻不想如此放任,竟絲毫不管?

她將這些不知來歷,無所事事之人盡數圈出,統統自名冊之中刪去,上百號僕婢最終被她刪去了大半,只剩下六十號人攘攘雜雜的站在前廳院中惶惶不安。這幾十個人生怕這位頂頭的主母大人將他們也踢出王府,無處可去。

江呈佳吩咐千珊與季先之給除名之人各自分發一貫錢,算是打發了他們。最後挑挑揀揀又將剩下的六十余人中刪去了幾個不機靈的又或是太過于機靈的才算作罷。

季先之與一旁瞧的目瞪口呆,江呈佳這一排模,王府內冗積的無用之人全都被她除去,當中還除去了不少混進來的奸細,甚至包括魏帝這些年陸陸續續安插進來的人。

他于一旁看的滿面是驚,不過很快便平靜了下來,想來著江呈佳好歹也是江太傅的妹妹有如此干練的本事自然正常。

江呈佳這一忙活便是一整日,直到戌時三刻才真正清點完畢。

彼時,她幾乎累的直不起腰來,疲憊至極。千珊攙扶著歸了雲乘閣,又歇了一會兒,便洗漱入睡了。

于堂前清點賬冊的季先之在江呈佳離去後,亦將所有冊目理清,帶去了棲亭閣。

當季先之將一摞竹卷賬目及名冊一一擺在寧南憂面前時,他清楚的瞧見了自家主子露出了驚詫的神情,略吃驚的詢問道,「這些都是江氏今日之果?」

季先之習慣了江呈佳的雷厲風行,早已平靜下來,于是波瀾不驚的點點頭說道,「主公,您這位夫人絕不可小覷。」

寧南憂啞然失笑,想起她的嘻嘻笑笑與嬌巧,便無法將她與雷厲風行四字聯系起來,想他初次與她相見,也沒料到她的武功竟然比他還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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