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章 愚不可及

韋妃回到自己寢宮,踢掉鞋子氣呼呼的斜倚在軟榻上,將雪白的縴足並攏收在臀下,曼妙的身姿玲瓏浮突,但媚艷的面容卻掛著冰霜一般,甚是難看。

剛剛在晉陽公主那邊,可算是被那丫頭給噎的不輕……

平素倒是未曾留意,一個溫婉可人、聰慧伶俐的小丫頭,毒舌起來居然那般伶牙俐齒,句句剜心。

害得她當時差點掛不住臉子。

這會兒不僅氣沒消,而且更為頭痛︰這丫頭明顯不是個軟和的,若是當真取回韋家,任性犯倔的時候豈不是將韋家攪合得一團糟?即便能夠得到更多的政治資源,使得京兆韋氏躍上一個新的台階,成為關中門閥之中數一數二的存在,可若是這丫頭不願意配合韋家去向李二陛下討要資源,那可如何是好?

心里既是生氣,又是憂慮。

外頭腳步聲響,侍女入內稟報道︰「啟稟娘娘,紀王殿下宮外求見。」

「哦,讓他進來吧。」

「喏。」

未幾,紀王李慎大步走進殿內,見到韋妃一副慵懶至極的模樣斜倚在軟榻上,宮裙之下山巒起伏、線條浮凸,一雙雪白的赤足更是斜斜的並攏在一旁。心里一熱,趕緊低頭,施禮道︰「兒子前來看望母親。」

「哼!」

韋妃有些不滿,隨意擺擺手,示意李慎坐下,嗔怪道︰「你這孩子出了宮就如月兌了韁的野馬一般,整日里尋歡作樂恣意享受,心里還有我這個娘?」

李慎有些尷尬,賠笑道︰「母親這話說的,兒子就算到了天邊,那也是您的兒子,豈能忘了母親呢?最近京里不太平,兒子也沒出去玩,整天待在王府之中,這不抽空兒就來看您了嗎。」

他這兩年的確有些玩野了,不過也怪不得他。一個親王在宮里拘束了十幾年,整日里循規蹈矩讀書學禮,一朝開府建牙能夠搬出皇宮,自由自在無人管束,哪還能不放飛自我?

韋妃依舊不爽,蔥白也似的手指頭點了點︰「你就是個沒良心的,自己開府建牙自由自在,卻不管老娘在宮里頭伏低做小、四處受氣。」

面色很是不好看。

這時侍女奉上香茗糕點,李慎擺手將之斥退,瞅著韋妃的臉色,好奇問道︰「母親心情不好?」

「哼,能好就見鬼了!」

韋妃惱怒的哼了一聲,自家兒子面前,也不在乎那些賢良淑德的形象。

李慎愈發好奇︰「這宮里還有人能讓母親受氣?」

文德皇後殯天之後,李二陛下未冊立新後,宮里的事情一直由韋妃與楊妃、燕妃、鄭妃商議處理,倒也順遂。而諸妃之中,唯有韋妃被冊封為貴妃,誕下李恪的楊妃、誕下李貞的燕妃都要低了一等,更別說並無子嗣誕下的鄭妃,以及地位更低的韋昭容、徐婕妤等妃嬪……

可以說,韋妃雖然未被冊立為皇後,但是地位卻是後宮之中第一人,深得父皇寵愛的楊妃、徐婕妤更是溫和嫻靜的性子,平白無故哪里會招惹她?

韋妃在軟榻上坐直身子,胸前的雄偉一陣波濤蕩漾,杏眼圓瞪,咬牙氣道︰「出了晉陽那個被陛下寵得沒邊兒的,還能有哪個?」

李慎愈發不可思議︰「兕子會招惹您?那定是別有緣由。」

晉陽公主雖然聰慧伶俐,卻絕對不是刻薄的性子,反而溫良賢淑,很是心善,朝中大臣每每被父皇責罵,都是晉陽公主予以轉圜,風評口碑好的不得了。

韋妃登時柳眉倒豎,瞪著兒子怒叱道︰「你那是什麼眼神?難不成是你娘我刁蠻刻薄,跑去欺負她個沒娘的孩子?哼哼,若是那般,別說陛下不依,就算是那房俊也肯定跟我沒完!那小丫頭一口一個姐夫的叫著親切,指不定背地里兩人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齷蹉……」

「母親,慎言!」

李慎嚇壞了,趕緊出言制止。

這等話語是您一個妃嬪能夠輕易說出口的?且不說父皇回京之後知曉此事必然責怪,單只是房俊那一關就不肯罷休啊。那棒槌或許不敢將您這個貴妃如何,可是尋個由頭揍兒子一頓卻並不難。

關鍵是有了你這番話,我就算挨了打都沒人同情,反而大把的人會喊一聲「打得好」……

韋妃也知道這話有些過了,不過心中氣憤難平,忍不住抱怨道︰「這也不怪娘瞎說,你說說韋正矩文武全才、儀表堂堂,乃是關中少有的年青俊彥,又是京兆韋氏這等門閥的子弟,怎地就不入晉陽公主的眼呢?其中必有蹊蹺。」

李慎終于琢磨過來味兒,瞪大眼楮驚訝道︰「母親,您去找兕子提及婚事了?」

韋妃嗯了一聲,沒好氣道︰「娘這是為她好,孰料她非但不感激,反而伶牙俐齒將娘好一通懟,真真氣死個人。」

李慎都快無語了,跺腳埋怨道︰「娘誒!上回您在宮里頭便提及韋正矩與兕子之婚事,結果怎麼樣您難道忘了?那個時候房二就敢給京兆韋氏一個下馬威,如今他打贏了河西之戰,愈發功勛赫赫聲威暴增,等到他回京,比不與韋家善罷甘休!」

他知道母親如此上心韋正矩與兕子之婚事,必然是韋家人又在身後攛掇,可憐自己母親光是長的漂亮,腦子卻不大夠用,總被娘家人當刀使……

有些愁人。

韋妃卻沒想那麼多,撇撇嘴,不屑的哼了聲,道︰「河西之戰房俊雖然僥幸得勝,可是此番出征西域,面對數倍之強敵,斷然不可能再次大勝。而且西域廣袤,戈壁沙漠一望無垠無遮無擋,一旦戰敗,必然被大食人餃尾追殺,想要活著回到長安都難。」

李慎琢磨片刻,按說道理倒是不差,可還是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勁,蹙眉問道︰「去跟兕子談論婚事,是韋家有意為之,還是母親自作主張?」

韋妃道︰「家中並不知道,上次弄巧成拙,家中嚇得一地雞毛,這回吾將事情辦妥之後再通知家里,給他們一個驚喜。」

在她看來,求娶晉陽公主的收獲之大,足以使得她這個已經入宮多年的婦人深受家族之重視,即便將來家族風生水起成為天下一等一的門閥 赫天下,也皆是拜她之賜。

李慎素來膽小,這會兒險些被氣笑了,又問道︰「那母親所謂房俊出征西域必敗無疑,且想要活著回到長安都難這等話語,又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亦或是在何處听來?」

韋妃想了想,道︰「前幾日太常卿夫人入宮,在吾面前好像說起過這件事……」

太常卿便是韋挺……

李慎急道︰「她到底如何說的?」

見到兒子有些咄咄逼人,韋妃有些惱怒,嗔怪的瞪了兒子一眼,不過她自己也有些回過味兒來,努力回想,道︰「好像說過那麼一嘴,說是如今朝中不太平,或許有人見不得房俊這般屢次三番的立下大功……哎呀!該不會是有人想要謀害房俊吧?」

出生于世家門閥,即便是女子,但自幼所受的教育亦非是尋常人家男丁可比,史書也是讀過幾本的,對于那些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最終延伸至外朝甚至戰場的把戲,實在是熟悉得很。

她只是先前並沒有在這一點上注意,而且懶得去想這其中是否有什麼關聯,所以懵懂忽略,現在得了兒子的提醒,頓時發覺不對勁。

所以豬並不是笨死的,而是懶死的……

李慎最是膽小怕事,以往幾個兄長爭儲的時候,他都遠遠的躲開以免波及自身被迫站隊,現在琢磨著整件事的不尋常,更是嚇得小臉發白,顫聲道︰「究竟有無此事,誰也不知道。然而若是賊子當真有這般惡毒至極的想法,卻又事機不密,頭一個倒霉的就得是母親和我……」

畢竟,韋妃舊事重提且毫不顧忌房俊之報復的做法,實在是太過令人生疑了……

韋妃也變了顏色,從軟榻上霍然起身,跺足道︰「這可如何是好?」

總不能跑去太子殿下面前,說「我只是從太常卿夫人那里听來的一句閑話,所以我就覺得房俊很可能回不來了,故而有些恣無忌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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