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 出言不慎

李二陛下見到房俊頷首應下,便不再去為此事費神。

房俊辦事,他一貫放心……

然後抬起頭來,看著殿中群臣說道︰「如今新年已過,東征在即,各部各衙門之中,各自的任務可曾安排妥當?若是有何難處,不妨在此間說出,大家一起想辦法克服。若是此時不說,等事到臨頭卻出了差錯,莫怪朕不念舊情,嚴厲懲處以儆效尤!」

大臣們心里難免一震。

說實話,李二陛下算得上是一位胸懷寬廣的帝王,其氣量之恢弘,古今罕見。等閑犯了錯的大臣,只要不是什麼原則上的錯誤,李二陛下都會予以諒解,高高提起,輕輕放過,絕不會苛責于誰,以此來彰顯帝王之威嚴。

即便是謀反叛逆的侯君集,因著往昔的軍功以及與陛下的私情,也僅只是剝奪其爵位,一家老小都僅僅是流放了事。

可是誰都明白如今的東征在李二陛下心目當中的地位,那是絕對不容有失的,若是有誰犯了錯,導致戰事的延誤或者潰敗,那麼神仙也救不了他!

不過也正是因為都清楚李二陛下對東征的無比看重,即便是衙門當中的確有一些小麻煩,又有誰敢在李二陛下面前道出呢?萬一李二陛下覺得你這人不能勝任,一點小事都辦不好,為免以後出了大的差錯,干脆將你一擼到底換個人上位,那豈不是悲劇了……

所以只要不是嚴重到實在解決不了的問題,誰都不願意在這里提出來。

而事實上,大唐如今不僅兵強馬壯府庫充盈,更是吏治清明舉國同心,三省六部九寺各司其職運轉順暢,還真就沒有什麼解決不掉的麻煩……

李二陛下何等人物?眼楮在大臣們的臉上掃視一圈,便看穿了他們的心思。

不過他也明白,身為皇帝不可能事必躬親,更不宜過于苛刻,既然這些大臣們不說,那麼想必即便有一些小問題,也尚在可控制範圍之內,必然不會當真影響到東征大局。

這滿朝文武或許說不上各個赤膽忠心,但卻是各個知曉輕重緩急的……

畢竟只是新年的第一場政事堂會議,也只能提綱挈領的強調一下新年的重中之重,不可能面面俱到的詳細商議諸般事務的細節,所以會議只是持續了大半個時辰,便宣告散會。

從承天門走出皇宮,房俊抬眼看了看天色,難得的晴朗。

身後,長孫無忌在幾位關隴出身的官員簇擁之下走過來,雙方正好走個踫頭,面面相覷。

房俊就站著承天門門洞向外不足一丈之處的正中央,任誰想要走出門洞,要麼房俊避讓一旁,要麼就得從他身邊繞過去。

這廝雙足立在地上紋絲不動,拱起手,面上是溫煦的笑容︰「原來是趙國公,先前人多,未能有機會被趙國公拜年,實在是失禮了。在這里祝願趙國公老當益壯、老驥伏櫪、老鶴乘軒……哎呀呀,恕罪恕罪,在下讀書少,濫用成語,趙國公勿怪,勿怪。」

露出最溫煦的笑容,說著最誅心的話語。

長孫無忌城府深沉,即便心中怒極,面上卻絲毫不顯,可他能忍得住,他身後眾人卻忍不住,紛紛出言呵斥。

「放肆!趙國公帝國元老,豈是你這等小輩可以恣意辱罵?」

「真真是狂悖無禮!」

「房玄齡有子如此,一生清正付諸東流矣!」

「頑劣之輩,死到臨頭尚不自知,看你能囂張到幾時?趙國公有擎天之功,他跟隨陛下出生入死的時候,你還在你娘懷里吃女乃呢……」

不知是誰猛地蹦出這麼一句,嚇得身邊諸人面色大變。

這里是承天門前、太極宮外,即便房俊再是囂張,也不至于大動肝火,所以大家為了示好長孫無忌而出言呵斥,並無不妥。

可是你這言語當中辱及人母,那可就是另外一種性質了,真以為這廝是個尊老敬長的好孩子?

就連長孫無忌都恨不得回身將這人踹一腳。

狗腦子麼……

果不其然,先前還面帶溫煦大抵只是想要挑釁一番的房俊,瞬間沉下臉,盯著說話那人,一字字道︰「有種的,你就再說一次,看看小爺敢不敢扒了你家的祖墳!」

那人面色先是發白,繼而血紅。

固然自己一時失言,可是被房俊這般直愣愣的叫陣,若是自己慫了,那以後如何見人?

可讓他當著房俊的面再罵一遍……那還真沒有那個膽子。

那人不知所措,看著房俊似乎要吃了自己的眼神,不得不向長孫無忌求助︰「趙國公,您看……」

長孫無忌恨恨瞪了他一眼,斷然道︰「走!」

看也不看房俊,從他身旁繞過,大步向著不遠處的馬車走去。

那人只得低著頭,膽戰心驚的隨著同伴貼著承天門門洞的牆壁遠遠的避開房俊,等到出了門洞,瞬間較快腳步,緊緊隨在長孫無忌身後,唯恐房俊從後頭追上來將他摁在地上暴打一頓。

長孫無忌登上馬車,回頭冷冷的看著那人,喝道︰「王志玄,過來!」

辱罵房俊那人嚇得渾身一抖,趕緊小跑過來,陪著笑︰「趙國公有何吩咐……」

長孫無忌冷冷道︰「上車!」

那王志玄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不敢違逆,小心翼翼的登上馬車。

車夫放下車簾,做到車轅上,甩了甩手里的鞭子,駕車的駿馬便緩緩前行。

車廂里。

王志玄剛剛坐下,冷不防長孫無忌抓起放在一張案幾上的茶壺,狠狠的丟擲在他的腦袋上。

「啪!」

茶壺頓時碎裂,茶水飛濺而出,王志玄嚇得「啊」的一聲慘叫,卻不敢去收拾茶壺碎片,跪在那里連連磕頭︰「舅爺息怒,舅爺息怒。」

腦袋已經被茶壺砸出一個口子,鮮血汩汩流了出來,染了半邊臉,形容可怖,也不敢抬手去擦拭。

長孫無忌兩只眼楮似乎快要冒出貨來,咬著牙根,一字一字罵道︰「王志玄,你是不是覺得老夫獲得太久了,想要及早送老夫一程?」

王志玄涕泗橫流,又是疼又是害怕︰「舅爺何出此言?您對志玄素來關照,父母早喪之後更是將志玄養在府中,倚為心月復,志玄對舅爺之恩德永生銘記,來世餃草接環也不能報答,豈敢詛咒舅爺?」

「放屁!」

長孫無忌怒不可遏,須發皆張︰「你辱罵房俊也就罷了,就算被他打死,那也只是你自尋死路,與旁人無干。可你為何要說那些個多余的話語?狗肚子裝不下二兩香油,是不是心底有什麼秘密都藏不住,非得弄得人盡皆知,讓我長孫一家盡皆被屠戮殆盡才肯罷休?簡直愚蠢透頂!」

他又三個姊妹,二妹嫁給前隋左武衛大將軍張辯之子張琮,三妹嫁給李二陛下,長姊則嫁給了前隋隋朝內史舍人王韶,生有一子一女。其子夫婦兩個早年因病先後死去,剩下一個獨子孤苦無依,自己便接到府中養育,便是這王志玄。

這孩子平素還算是聰慧,兼且血緣關系讓自己很是信重,多將一些秘辛之事交代他去辦理,也都能辦得妥妥帖帖。

卻不想今日居然犯下這等大錯。

王志玄這才明白自己為何挨打……

可他卻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辯解道︰「舅爺勿惱,非是佷孫莽撞,實在是那房俊著實欺人太甚,兩位叔父先後因他而死,大叔父更是被他陷害不得不流亡天涯,有家不得歸,佷孫見其囂張,一時沒有忍住,故而出言辱罵。」

長孫一家,早已經將房俊視為仇讎,與之勢不兩立。

所以今日他見到房俊那般囂張,才會忍不住坐下蠢事……

「不過舅爺放心,佷孫也只是隨口說了一句,那廝也未必就能想到別處去……」

「未必?」長孫無忌氣得血脈倒流,恨不得一刀宰了這個混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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