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八十八章 買橘子?

全世界是個舞台,所有的男人女人不過是演員而已……

房俊記不得這話是誰說的,不過對其中之精闢深以為然。

這世上從來不會有純粹的人存在,除非是傻子。

有所區別的,不過是你在做自己,還是在演自己……

就比如眼前哭嚎震天涕泗橫流的魏家家眷,又有幾人是痛不欲生,有幾人是虛應故事,有幾人甚至在心中因為某些算盤的得逞而暗自竊喜呢?

站在人群後面的房俊正怔怔的出神,便被身邊的捅了一下,抬頭去看,卻是吳王李恪,再一看李恪的身後,齊王李佑、蔣王李惲、燕王李貞等幾個成年的皇子不知何時都跟著李二陛下前來吊唁。

李恪面無表情,輕聲道︰「別看我,父皇喊你呢。」

房俊往前邊看去,正見到李二陛下負著手皺著眉看著他,神情隱隱不悅,滿屋子人也都在向他看來。

心中吃了一驚,暗道剛剛走神居然沒听見皇帝老子的話語,可這滿屋子哭聲,誰能听得見呢……

趕緊疾步上前,躬身施禮道︰「陛下喚微臣何事?」

一旁的房玄齡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二陛下面色不虞,淡然問道︰「此等悲戚肅穆之地,幾居然也能走神?」

房俊腦筋飛轉,知道皇帝這會兒心情必然不好,惹惱了他沒好果子吃,急忙道︰「陛下恕罪,微臣只是心有所感,懷念往昔與魏公之情分,一時間黯然神傷,有些恍惚。」

恍惚與走神大意相同,但前頭加上一句「追憶往昔黯然神傷」,效果自是大不相同。

反正打死他也不會說我這是在琢磨著,魏徵死了你是傷心還是高興……

李二陛下面容稍霽,頷首道︰「難得你有心了,魏公一生清廉持正,光風霽月,乃大唐群臣之典範、千古諍臣之楷模,這碑文便由你來起草撰寫,銘于石上,使得魏公之磊落剛正傳諸後世,名垂青史。」

靈堂里的大臣們頓時紛紛側目,看著年輕的不像話的房俊,自然難免各種羨慕嫉妒恨。

為名臣撰寫碑文,這是一件非常光彩的事情,越是有名的大臣越好,後世之人在懷念這位名臣的時候,往往第一時間去查閱其碑文,因為這是此人一生事跡之精華,而撰寫碑文的人自然會受到關注。

以往朝中每有大臣離世,撰寫碑文這件事情通常都是歐陽詢、褚遂良這等文豪的業務,現在房俊忽然竄上去,讓人覺得很是不舒服……

不過也就是不舒服而已,真正不服的卻沒幾個。

誰不知道這位房二郎率學無誕卻天縱之才,號稱大唐第一詩詞聖手?

一篇篇作品放在那里,不服不行。

別人對這個差事眼饞的不行,可房俊心里苦……

他會寫個毛的碑文啊!

只是看看各種碑文之上駢四儷六引經據典的晦澀詞句,房俊就一陣陣腦袋發暈,他現在才剛剛將《大學》讀了一半……

可是眾目睽睽之下,李二陛下金口玉言,自己難道要說自己不行?

那可不行!

就算當真不行,可那個男人能說自己不行?

只好硬著頭皮道︰「微臣遵旨。」

歷史上魏徵的碑文乃是李二陛下親自撰寫,不過沒等幾天他又親手把魏徵的碑給砸了……想來那時候李二陛下大抵是在做戲,讓大家看看他對魏徵的看重,隨後砸了魏徵的碑就會讓人感覺不是我想如此,我已經仁至義盡,實在是這老貨太過分……

現在讓自己來撰寫碑文,想必心里頭已經沒有了過幾天砸碑的念頭。

君臣相得,善始善終,沒有了魏徵留給褚遂良的那些揭露李二陛下不堪行徑的手稿,李二陛下還是願意善待死去的魏徵的……

先應下來再說,以魏徵的身份地位,碑文的水準必須要高出尋常碑文一大截才行,不然都對不起這位「千古人鏡」,一般人還真就寫不出來。實在不行回家求求老爺子代筆,大不了被教訓一頓再給一筆潤筆費……

*****

到了下午,前來魏府吊唁的人越來越多。

李二陛下待了一會兒便離去回宮,將吳王等幾個兒子留下,稍後又將太子與魏王打發過來,這番重視算是「隆恩優渥」,足以彰顯魏徵死後之哀榮。

幾位皇子不過是代表了陛下和皇室的顏面,對于時下來說算得上是最高的待遇,李二陛下的旨意是讓他們給魏徵守靈,實則只需坐著就好,魏家哪個腦子缺根筋的敢讓幾位皇子去靈前煙燻火燎?

只要幾位在這里,魏家便感受到皇帝的心意,不會反攻倒算揪起來以前魏徵諸多對皇帝的不敬之處,這就足矣了。

房玄齡待了一會兒,感到身體不適,也返回府里,叮囑房俊留在這里幫襯著。

幾個皇子便一起湊在東側偏廳里閑聊,太子將房俊也給叫了過去……

蔣王李惲現在對房俊懼意甚深,時刻害怕房俊拿他出氣,見到房俊過來,趕緊狗腿的將自己的位置讓了出來,自己乖乖的坐到後頭,離得房俊遠遠的……

魏王李泰皺皺眉,不悅的掃了李惲一眼,嚇得後者一縮脖子。李惲知道這兩人不對付,前兩天還在晉王府里干了一仗,只盼自己存在感再低一些,千萬別被這兩人牽扯進去才好。

房俊自然看到了魏王的神情,坐到李惲讓出來的椅子上,便說道︰「魏王殿下果然是好威風,連自己的兄弟見了你都跟見了貓似的,你可真有出息!」

「放肆!你居然敢將本王比作貓,還有將皇家放在眼內嗎?」

魏王李泰冷哼一聲,反唇相譏。

反正他是見了房俊就上火,還真就是一個耗子一個貓,永遠尿不到一個壺里……

房俊也不生氣,道︰「放不放在眼里你能奈我何?有能耐你去陛下面前告狀啊,你也就這點出息!」

魏王差點氣個倒仰,卻是說不出話來。

告狀當然是不可能的,以房俊現在的受寵程度,這等事情父皇定然一笑了之,豈會對他懲罰?

可是從別的地方找回場子,自己還真就有些心虛,干不過啊……

一旁的太子連忙打圓場︰「你倆就不能消停些?魏公尚在停靈,若是你倆鬧起來,當心回頭父皇惱火,饒你們不得!」

魏府喪事,你們幾個兔崽子卻打翻了天,真當李二陛下不會抽筋扒皮?

正說著,靈堂那邊隱隱傳來「趙國公到府吊唁」的喊聲,應當是長孫無忌來了。

沒過一會兒,身材矮胖圓臉白皙的長孫無忌便在魏叔玉的陪伴下走進偏廳。

太子等人見狀,趕緊起身施禮,口稱「舅舅」。

長孫無忌也上前見禮,而後一起落座。

幾位皇子面色各異……

太子李承乾對長孫無忌殊無好感,這位本是最親近關系的舅父,卻從始至終都與他關系疏遠,更不停的攛掇魏王、晉王爭奪儲君之位,也就是太子性情溫厚,若是換了一個楊廣那樣兒的,說不得就得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魏王李泰也對長孫無忌多有怨言。

這位本來是支持他爭儲的,可是一轉眼就跑去支持晉王了……支持就支持吧,立場不同,徒喚奈何?可是直接將晉王支持得被父皇圈進起來,這就難怪魏王埋怨了。

幾個親兄弟之中,稚奴最幼,母後殯天之時才不過八歲,與兕子、小一同哇哇大哭,深得幾位兄長之憐惜疼愛。

魏王豈能不怨長孫無忌?

至于齊王李佑、蔣王李惲……反正不是他們的舅舅,見禮之後離遠一點就是了,這個陰人身上有一股子陰氣,讓人靠近一些便極為不爽。

長孫無忌也感受到幾個外甥的疏遠,面上不顯喜怒,只是稍稍坐了坐,便起身道︰「老臣家中尚有要事亟待處置,幾位殿下且在此稍待,老臣先行離去。」

他在這里,大家都不痛快。

幾位皇子起身恭送,房俊迫于禮數,也不情不願的站起,隨意的拱拱手,,說了一句「慢走」,孰料長孫無忌居然轉過頭來盯著房俊看了看,想起了終南山上那一句讓他輾轉反側、雖知道不是好話卻又不解其意的話語,然後嘴角一挑,說道︰「房二郎在此莫要走動,待老夫去買幾個橘子。」

不管是什麼意思,原話奉還給你總沒錯吧?

房俊︰「……」

呦呵,老家伙現學現賣麼?

只是任你聰明絕頂,卻也絕不可能理解這個梗,此刻不過是照葫蘆畫瓢奉還給咱而已。

房俊便笑了笑,客氣道︰「我就吃兩個,剩下的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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