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太子,你要當心了(上)

東宮麗正殿。

太子妃蘇氏一襲絳色宮裝,流雲霞帔,秀發高高挽起綴滿珠翠,整潔的衣領處露出一截潔白修長的脖頸,整個人雍容華貴、秀美清麗。

她本是台州刺史蘇亶長女,門襲軒冕,家傳義方,性情溫淑,恬淡優雅,在一眾名門閨秀之中素以嫻雅著稱,閨名早已流傳在世家門閥內部,正是因此得以擊敗眾多貴女,一朝雀屏中選飛入龍門,成為萬眾矚目的太子妃。

然而世人所艷羨其即將成為母儀天下的皇後,太子妃蘇氏卻並不太在意。性情溫婉的她更在乎的是丈夫是否能平安順遂,兒子是否能健康成長,能不能成為皇後倒是並不奢求。

但是她也知道,身為儲君的李承乾若是不能成為太子,卻是連一個閑散親王都做不成的……

她雖然性情幽閑,卻不是一點政治智慧都沒有。

所以此刻面對眼前的父親,一雙彎彎的黛眉緊緊蹙起,神情有些不悅,卻極力壓制著心底的怨氣,語調淡淡的清聲說道︰「父親想要謀求京兆尹一職,為何不事先說于女兒听,反而要直接找上太子殿下?」

蘇亶今年剛剛過了不惑之年,但是保養得宜,加之世家公子的溫厚氣度,望之依舊俊朗不凡。

他擺了擺手,隨意說道︰「你雖然是太子妃,可是這等朝堂之事你又懂得多少?跟你說了,不還是得請太子殿下襄助?那還不如為父直接跟殿下說,有翁婿這一層情面在,料想他也拒絕不得。再者說,殿下雖然身為太子,但是放眼滿朝卻無一個可以信賴器重的大臣,沒有自己的班底,即便是太子之位亦不過是水中浮萍,一旦雨驟風狂,便即刻傾覆,怎能不未雨綢繆呢?」

他是听聞世家門閥一同出手將房俊給坑了,這京兆尹之職必然空位以待,便動了心思,走了李承乾的門路想要謀求這個天下第一封疆大吏的職位。

之前擔任秘書丞並不受重視,自打女兒成為太子妃之後朝廷倒是敕封他為台州刺史,不過卻是個空餃,有名無實,甚至都沒機會去台州上任……

此刻天賜良機,怎能憑白放過這一次成為當朝重臣的機會?

再者說他自認為家世、門庭、資歷皆可擔任京兆尹之職,再有太子從中斡旋,十拿九穩。

可太子卻非得要問問房俊的意見,甚至親自前去宮門口等著房俊下朝……

想到這里,蘇亶語氣不悅︰「你身為太子妃,乃是太子的賢內助,許多事情上要多多給予意見,幫著查缺補漏才行,豈能一味的縱容太子?那房俊論官職是臣子,論親戚是妹夫,即便是敘年齒也遠遠小于太子……他何德何能,竟讓太子親自去接?太子這般不顧身份,非但滋養臣子的嬌縱之心,更令旁觀者心生輕視,有損威嚴,這等錯切切不可再犯。」

一個乳臭未干的毛頭小子,不過仗著家世的顯赫和陛下的寵愛方能官居高位,太子何以這般紆尊降貴?

不成體統!

太子妃拿這個迂腐的老爹沒轍,只能細聲細氣的說道︰「父親有所不知,殿下數次遭遇危機,皆是房俊從中指點甚至是出了大力氣,這才保得殿下太子之位無虞,其有大功于殿下,是以殿下以國士待之,依為肱骨。」

「荒謬!」

蘇亶氣得胡子翹翹,憤然道︰「你以為某不知那房俊何許人也?不過仗著家世胡作非為的一介紈褲而已,即便稍有靈通之處,亦定然是房玄齡在身後教導,否則他危及弱冠的一個紈褲,懂得什麼朝政、懂得什麼權謀?瞧瞧這一次,便是因為將世家門閥逼迫太甚,這才導致世家門閥聯合起來反噬,即便是有房玄齡和陛下撐腰,不還是注定京兆尹之位不保?」

太子妃以手撫額,便對這個紈褲迂腐的父親,她無話可說,只能說道︰「女兒一介婦人,外朝之事是不懂的,此事自有太子處斷,父親您自于太子去說便是。」

話雖如此,可她難免心底憂心忡忡。

父親迂腐頑固,是肯定勸不了的,可是她更知道太子對于房俊是如何信賴、何等看重,萬一待會兒父親說話難听,房俊那又是個不吃虧的棒槌,這若是弄得不愉快,可如何是好?

正自心底糾結,便見到宮女入內通報,殿下和房俊回來了……

太子妃瞅了兀自忿忿不平的父親一眼,素手擰了擰手中的帕子,柔聲勸道︰「房俊畢竟是太子親自請來的客人,父親您可得顧全太子的顏面,待會兒切切不可多言生事。」

蘇亶頓時瞪眼道︰「怎麼著,這就嫌棄為父了?」

太子妃無奈道︰「女人怎敢?」

蘇亶道︰「是不敢,而不是不會?」

這不是胡攪蠻纏麼?

太子妃縴手揉了揉太陽穴,腦仁兒疼……

門外傳來說話聲,繼而腳步聲響,太子李承乾與房俊一前一後走入殿內。

太子妃起身離座,想著太子盈盈萬福,柔聲道︰「殿下回來啦!」

然後又向著房俊萬福,笑道︰「多日未見二郎,殿下在宮里可是念叨好多回了。」

房俊連忙向著這個端莊秀麗的女子還禮︰「太子妃折煞微臣了。」

太子妃溫婉一笑,說道︰「就沖著二郎屢次對殿下施以援手,便受得起本宮這一禮。」

她這句話倒是真心誠意,不過亦是為太子籠絡人心,更為了提點身後的父親……

房俊忙道︰「皆是分內之事,微臣不敢居功。」

然後看向太子妃身後一臉不爽面色陰郁的中年帥哥,施禮道︰「見過蘇刺史。」

他官職比蘇亶高,爵位比蘇亶高,之所以先施禮問候,不過是顧忌李二陛下與蘇氏的面子而已。

唐朝的外戚不吃香,若非如竇氏那般本身就具有超強實力,根本不受文臣武將待見。當然,在這個士族門閥橫行無忌的年代,幾乎所有的外戚都是門閥……

蘇亶倒是想給房俊一個難堪,不過見到女兒盈盈望來的眼神,忍了忍,還禮道︰「華亭伯有禮了。」

沒有稱呼官職,而是稱呼爵位,這在日常禮儀當中並不常見,除非對方是親王、國公、國侯這一檔次的顯爵。

不過這倒不是蘇亶成心給房俊難看,而是他當真有些不知道稱呼房俊什麼官職恰當。他還未知道早朝之事,可以肯定房俊這個京兆尹是沒了的,但是誰知道陛下會將他貶謫到哪里任職?

李承乾便在一旁笑道︰「今後就要稱呼二郎為房侍郎了。」

蘇亶微微一愣。

太子妃有些惋惜︰「當真給免了官職啊?」

房俊笑道︰「免了,不僅京兆尹給免了,一下子還給降了好幾級。」

太子妃勉強一笑,安慰道︰「也不必太過介意,歲數擺在這里呢,就算是慢慢熬也能熬出個宰輔之位……再者說,以往見到二郎年歲比本宮還小呢,卻已經是天下第一的封疆大吏,本宮還時常有些別扭,心道這位也太妖孽了……現在總算是恢復正常了,侍郎也不錯,最起碼也是六部主官,地位權勢都不小了。」

不得不說,這個女子似乎自帶溫潤屬性,輕言淺笑之間,便有一股恬淡雅致的風韻流瀉,令人心曠神怡。哪怕房俊當真因為被免官一事心中郁悶,怕是也會因為這句貼心的話語而郁結消解。

這是個水一般的女人……

然而太子妃身後的蘇亶卻皺皺眉毛,六部侍郎?

太子既然如此說,那就一定不是吏部侍郎,六部侍郎之中,唯有吏部侍郎的官階是正四品上,而其余五部侍郎皆是正四品下,自己這個台州刺史乃是上中下三等之中的中等,乃是正四品上,感情現在房俊當真是一朝落配,這還沒有我官兒大呢?

蘇亶看向房俊的眼神充滿輕視︰「房俊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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