響了一晚上的槍，早上一起來，滿大街上到處可見荷槍實彈的日本兵，凶神惡煞的，像是要吃人似的。
老百姓一看外面這樣，都嚇的不敢出門了。
「秦老師，今天還去學校上班呢？」
「是呀，今天又不是周末。」羅耀還真的出去，雖然這樣待在家里最安全，可是這也得不到消息，更著急。
「一碗臊子面。」
「好咧，秦先生，您稍等。」都是熟客了，面館今天的生意特別慘淡，往日這會兒至少能有五成的上座率，現在一成都不到。
「昨天夜里日本人進法租界了……」
「到處都在打槍，听說抓了好多人。」
「是嗎……」
「就在洞庭街那邊，好像是什麼大樓讓日本人給包圍了，交火得有十來分鐘，那場面太嚇人了。」
「哎，這些天殺的小日本，叫我們小老百姓怎麼活？」
「小聲點兒人，讓人听見了，給你告密去……」
「……」
羅耀坐了下來，食客們的談話紛紛的鑽到他的耳朵里來，他想不不听都難，雖然老百姓都是道听途說，可法租界就這麼大，有什麼事情發生，不消幾個小時，那就能傳遍全城。
日本人不會無緣無故直接派兵闖入法租界的，這鬧出外交事件來，也是一件很麻煩的事情。
不過驕橫無理的日本海陸軍一向是不管外務省的工作怎麼的難做的，他們的矛盾也是由來已久。
羅耀沒心思听這些議論。
一碗臊子面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將錢壓在碗下面，直接就離開了。
羅耀這一天在學校，都是在緊張的情緒中渡過的，當然，他對外表現的還算平靜，盡量的不讓人看出來。
等到下了班，他第一時間前往陽光咖啡屋。
看到門口那斜掛著的「營業中」的牌子，羅耀這才確定，宮慧她們是安全的，按照約定，「營業中」的牌子如果正掛著，就表示危險，看到立即撤離，而牌子「斜掛」表示安全，可以進來。
這些小細節，都是能夠對外傳遞信息，只有知道‘河神’小組核心成員才知道。
雖然街上已經見不到日本兵了，但今天法租界宛若戒嚴了，不光街上的行人很少，就連開門營業的商店和飯館也不多。
喝咖啡的人自然是極少，羅耀推開門進去，發現咖啡館內就坐在三兩個外國人，冷冷清清的，這點兒營業額肯定是收不回一天的成本了。
天冷，還下起了小雨。
羅耀身上棉袍都濕了一層，早上出門的時候，忘記帶雨傘了。
宮慧讓人打了一盆熱水進辦公室。
「先洗把臉，暖和一下吧。」遞給羅耀一條毛巾說道，這是她平時自用的，別人是肯定不行了。
羅耀到不是那麼講究的人，伸手接了過來，放進熱水里，洗了一下，然後拎出來，擠干了，擦到臉上才嗅到那熟悉的香味，才明白這是宮慧自己的毛巾。
用都用了，再說矯情的話就不合適了。
「昨天晚上什麼情況？」羅耀一邊擦臉，一邊問道，他現在急著想要知道昨天晚上人日本人這一突然行動到底是針對誰，損失多少。
「據目前掌握的情況，應該是沖著軍統江城區去的，十幾個點同時暴露，同時抓捕，這是極不尋常的。」宮慧這一天心思都沒在咖啡屋上，全都是在通過各種渠道打听消息以及匯總消息。
她知道，不光是羅耀會問，山城總部那邊一旦問起來，也要交代。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解釋可以說得通。」羅耀與宮慧對視了一眼，兩人同時都想到了一種情況。
內奸！
這絕對是內奸所為，而且這個內奸的層次不低，不然不可能知道江城區這麼多點，而且連區機關都暴露了。
「查，一定要把這個內奸揪出來！」羅耀吩咐道。
「這個是江城區的內部事務，我們插手，不太好吧？」宮慧猶豫了一下。
「這不是插手的問題，是唇亡齒寒的問題，如果這個內奸知道的很多，那麼就必須再他還沒有把自己所知道的全說出來之前，除掉他！」
「都已經叛變了，還會保留嗎？」
「不知道，希望這家伙沒那麼傻。」羅耀也模不準，這個內奸到底說了多少，但這個內奸是必須要死的，不然的話，這「示範效應」的後果太嚴重了。
「我會動用我們的所有的力量來調查這件事。」宮慧點了點頭，「河神」小組在江城早就布下一個情報網絡，觸角觸及到方方面面，宮慧就是「大管家」的存在，這個網絡都是宮慧在管。
羅耀基本上不過問具體情況的。
以宮慧的能力，獨當一面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河神」小組的情報網絡其實是兩個網絡，一個是「內網」，主要有宮慧掌握，人員都是臨訓班的學員，被派遣進入江城的各行行業，重點潛伏在某些關鍵位置，比如，電話局，郵局，鐵路和警察系統，他們一開始的位置並不高，也不容易懷疑，就好比，羅耀從臨訓班要的好幾個女學員，除了兩個留下負責譯電和發報之外，其他的都被安排進了電話局和電報局。
然後外網就是過去劉金寶掌握的特務大隊，化整為零潛伏下來，主要是民生服務領域，車行，碼頭等等，這些觸及社會底層的，主要用于監視，跟蹤之類的工作。
另外還有一個行動組。
這個行動組是有核心成員組成，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蟄伏，情報收集、傳遞以及跟蹤、監視等工作。
比如閆鳴、滿倉，蘇敬現在接替劉金寶負責外網的工作。
另外還有顧原負責的「備份」系統。
羅耀設計的這一套潛伏組織架構，可以說把能考慮進去的都考慮進去，考慮不到的，也因地制宜做了安排。
當然，這一套架構並非完美的，因為時間問題，很多想法現在還實現不了，還有很多現在只是埋下種子，可能才有一點兒幼苗拱出土，遠達不到收獲的時候。
因此，現在作用有限。
「損失如何？」羅耀問道，這才是關鍵，軍統江城區是國民政府在江城最大的潛伏單位了，如果把控制的外圍組織和地下武裝算上的，那可能有一兩千人。
相比而言，「河神」直屬組把所有人加起來也不超過兩百人，這兩百人還要潛伏下來，化整為零的特務大隊算上。
如果刨去這部分的話，其實整個「河神」小組，總人數也不超過一百人，可能也就七八十人左右。
這部分基本上都是臨訓班出來的，只有極少數是其他部門的人，比如宋河，他原來是隸屬九戰區後勤運輸處的，後來才加入進來的。
因為都是同學，相對來說信任度和配合度都遠比江城區的高很多，而且經過系統化的培訓過的特工，能力和技能都遠超直接從社會上招募的那種，雖然某些方面還有些稚女敕，但隨著時間的推移，等他們成熟起來，就不一樣了。
「有人傷亡，被捕的更多，因為是在夜里，很多人都是在睡夢中被抓的，目前軍統江城區破壞十分嚴重，指揮系統癱瘓，具體多少損失一時間難以統計。」宮慧解釋道。
「知道被捕的人抓到什麼地方了？」
「憲兵隊特高課看守所。」
「哦？」
羅耀眼楮一亮，那個地方自己可是在那兒待過的，對里面十分的熟悉。
但是這個念頭一起來，馬上就熄滅了，抓了這麼多人，必定是重兵把守，就憑「河神」小組的力量，只怕是難以救人。
而救人不光是把人從看守所救出來就完事兒了，還得安排人撤退和轉移，這陸上通道和水上通道都有日軍重兵把守，根本沒機會。
營救的可能性不大。
「李老板如何？」
「不清楚。」宮慧搖了搖頭，李老板就是江城區區長李國琛。
「先不管他了，把咱們了解的情況，馬上給老爹做一個匯報，今天晚上，你要守著電台，老爹隨時有指示。」羅耀吩咐一聲。
「我知道了，萬一老爹指示我們營救，怎麼辦？」宮慧問了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
「我們現在連什麼情況都沒搞清楚，怎麼營救，盲目營救只會把我們自己也搭進去，老爹不會下這樣不切實際的命令的。」羅耀想了一下，搖了搖頭道。
「是，我明白了。」宮慧點了點頭，「你注意安全。」
「嗯。」羅耀點了點頭，這個時候，怎麼小心都不為過。
……
次日一早，羅耀起床沒多久，正在樓下梳洗，樓上書房電話響了，他趕緊抹了一把臉，上樓接電話。
電話是阿成打來的，就說了一個地址。
羅耀知道，若非緊急情況，小七是不會直接把電話打到他的家中的。
他考慮了一下，披上了一件外套就出了門。
當他趕到阿成說的地址的時候，並沒有見到阿成，而是見到了一個他意想不到的人，身穿破棉絮，頭戴著破氈帽，還穿了一雙露出大腳趾的棉鞋的唐鑫！
唐鑫攏著手，在寒風中凍的瑟瑟發抖，那不堪臃腫的身材，活像是一只肥鴨，踩著地，讓人忍俊不禁。
羅耀知道自己不該笑，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