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謙說著,竟忍不住老淚縱橫,看得出,這件事對于他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糜竺說道︰「曹賊狼子野心,縱然沒有曹嵩在徐州遇害這件事,他也會想其他借口攻打徐州的,因此主公無需為此自責。」
劉備也說道︰「糜別駕說得對,曹操野心不小,既然有吞並徐州之心,那他的父親有沒有在徐州遇害,他都會打過來的。」
酒宴開始之前,陶謙已經向劉備介紹過他的一眾手下們,所以劉備已經知道這個糜竺是誰了。
陶謙又說道︰「可不論如何,這件事都是因老夫而起,老夫有推卸不了的責任,如今徐州城陷入曹軍重圍之中,非英雄之人不能解救徐州之危難,而玄德公正乃當世之英雄,還望玄德公不要舍棄徐州百姓的期望,解救萬民于水火之中!」
陶謙說著,一邊流著淚,一邊緊緊握住了坐在身旁的劉備的手。
劉備清楚地感覺到陶謙的手十分冰涼,而且不住地顫抖,他的舉動深深感動了劉備,令劉備肅然起敬,離席站起說道︰「劉備區區一員客將,承蒙陶謙公如此厚望,實在愧不敢當,徐州之事,劉備定當竭力而為,不過徐州牧之位,劉備萬萬不能接受,還望陶謙公另覓人選!」
听到劉備聲稱要盡力幫他,但又不願意接受徐州牧的位置,陶謙是半喜半憂,正當他想再勸說劉備接受徐州牧位置的時候,陳登卻說道︰「主公請玄德公接替徐州這件事也不急于一時,如今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抵擋住來勢洶洶的曹軍進攻,只要徐州城能保住,接替之事,來日方長。」
听到陳登的話後,劉備也順水推舟地說道︰「元龍說的不錯,如今當務之急,是先解徐州之危難,其他事情,大可從長計議。」
見劉備並沒有因為陶謙給出的要求動心,陳登感到十分的意外,雖說如今徐州四面楚歌,徐州城也是危如累卵,但這個劉備既然肯拼著性命來到徐州城,必當有所圖謀,如今這個世道,如果說真的有人肯毫無所求地替人賣命,也太不合常理了。
想到這里,陳登不禁看了劉備一眼。
劉備
感覺到陳登的視線在注視著他,于是也禮貌性地看向了他,並點了點頭。
目光接觸的一瞬間,陳登突然心頭一震,因為他從劉備的眼神中,看不出一絲的狡黠和貪婪,他眼神深邃而明亮,陳登從未見過如此清澈的眼神,與他對視,就好像身心被吸進了浩瀚的宇宙之中,無法自拔。
「元龍?」
見到兒子發呆,一旁的陳珪感到奇怪,于是出聲提醒了一下。
被父親的叫聲驚醒過來的陳登,才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失態,在大庭廣眾之下發了呆而不自知。
陳珪覺得自己兒子有些反常,于是對他問道︰「元龍,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陳珪之所以這麼問他的兒子,是因為陳登向來精明,尤其是在關鍵場合下,精神非常集中,絕對不會無緣無故走神,即便是作為父親的陳珪,也從沒見過兒子陳登有過這樣失態的模樣。
面對父親發問,陳登慌忙向他父親回答道︰「回稟父親,孩兒身體無恙,方才一時走神,讓父親擔心了,是孩兒之過。」
「唔。」
陳珪沒有看著自己的兒子陳登,反倒是模著胡子看向了正在和陶謙說話的劉備。
正所謂知子莫若父,兒子陳登的一舉一動,如何逃得過父親陳珪的眼楮?
「原來如此,這劉備果然不是尋常之人!」
在觀察過劉備的舉止言談之後,陳珪一邊模著胡子,一邊點了點頭,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
「父親你也是這樣覺得的嗎?」
听到父親陳珪對劉備的評價後,陳登有些激動地詢問道。
陳珪斜眼看了兒子陳登一眼,怪里怪氣地問了一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听到父親的反問,陳登有些不知所措,他突然之間發現自己竟對這個初次見面的劉備,抱有莫名的期待,至于自己為什麼會這樣,他也說不上來。
當父親陳珪反問
他的時候,陳登才突然發覺,自己竟期望父親對這個叫劉備的人也有很高的評價。
陳登臉一紅,尷尬地說道︰「沒,沒什麼。」
看見兒子手足無措的樣子,陳珪卻不以為然地說道︰「孩子,你不必感到羞愧,因為你現在所想的,我過去也經歷過。」
陳珪說著,轉頭看向兒子,認真地說道︰「但你別忘了,自己真正的使命是什麼?」
陳珪的話,如同冷水一樣澆醒了陳登的幻想,陳登惶恐地說道︰「兒子謹記父親教誨,對自己使命一刻也不敢忘!」
陳珪父子口中所說的使命,自然是振興陳家這件事,因為陳珪一眼就看出來了,自己的兒子對這個劉備,抱有莫名的好感,陳珪理解兒子的心情,因為他自己年輕時候,也跟陳登一樣,滿腔熱血和抱負,立志想要做出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但隨著年齡的增加,陳珪漸漸明白,那不過是個虛無縹緲的願望,而振興他們陳家,才是切實有效,蔭庇子孫的百年大計。
陳登自小就被父親灌輸這種思想,深知自己責任重大,從不敢多想除此之外的其他事情,如今自己的心思突然被父親識破,如何不感到慌亂?
他就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害怕被父親責罵。
看到陳登此刻的模樣,一向嚴厲的陳珪,卻突然心軟了,他年輕時,為了這個使命,放棄了人生的夢想,為一個毫無野心抱負的太守,效力了數十年,雖然他成功讓自己的家族成為了徐州首屈一指的名門,但他所付出的,也是自己人生之中,最寶貴的年華。
陳珪不禁在心中自問:難道自己的遺憾,也要讓下一代去承受嗎?
在劉備還沒來到徐州之前,他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想必他的兒子陳登,或許偶爾會想過,但也沒有動搖過那種信念,可人算不如天算,他怎麼也沒想到,一個素未謀面之人,才剛剛出現,就讓他耗盡心血培養出的兒子,動搖了堅守將近三十年的想法,真是一世之功,毀于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