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三樁大功

「盧使君果然機敏,如你所言,陛下確已起駕還京!」趙修己捋了下老須,應道︰「並且,乃是今晨起駕!」

聞言,盧多遜這才露出點可惜之色︰「那可真是不巧!」

「二位歷經艱辛歸來,車馬勞頓,可暫于長安休息一日,待養足精神,再行東向,並遣人向行營通報歸來之事!」趙修己建議道。

盧多遜想了想,搖頭道︰「多謝趙府君盛情款待,在下感激不已。在下如今謁君心切,就不在長安多待了,當火速前往,追上行營,叩見于御前!」

「使君意願如此,本府也不便阻攔!」趙修己指著盧、王二人,一身的風塵、髒污,輕笑道︰「不過二位,可在府中沐浴一番,換身衣裳!」

「下官此番出使,有不少見聞與收獲,需要向陛下匯報,君駕在望,卻也顧不得這許多了!」盧多遜動道︰「府君的美意,在下心領了!」

目光稍微在盧多遜身上掃了眼,趙修己哈哈一笑︰「既然盧使君復命心切,本府也就不做強留了!」

「下官有個不情之請!」盧多遜拱手道。

「但講無妨!」趙修己擺擺手︰「你是出使西域的功臣、英雄,不必如此客氣!」

「下官一行人,連日行路,馬力已疲,不堪追趕,懇請府君能備五匹健馬,供我等東進!」盧多遜道。

「此事易耳!」趙修己老臉上頓時洋溢起令人如沐春風的笑容。

至于長安城不過一個時辰,盧多遜便率領五名隨員,帶著重要文書、記錄、圖冊,飛奔向東,欲追趕御駕。剩下的隨眾,則押著車輛物資循後而歸。

「我說盧郎君,行營人多輜重,又值盛夏,每日能趕八十里,已經算快了。即便在長安休息一日,明日也能趕上,你何必這麼著急呢?方才趙府君,那番盛情,何必拒絕呢?再者,即便要走,洗浴一番,換身干淨衣服,不該舒服些嗎?」在長安歇息了一陣,酒足飯飽精神足,數騎奔馳在艷陽下的官道上,王探事忍不住對盧多遜嘀咕道。

說著,還往自己身上聞了聞,一臉嫌棄的表情,道︰「趙府君不說,還沒有感覺,這反應過來,污穢汗臭滿身,令人作嘔,這如何面君?我等粗漢也就罷了,你們這些文人才士,不是講究風度形容嗎?」

听其言,盧多遜一臉從容自信的表情,催動著馬匹,沒有直接作答,反而問道︰「你說,我們此番出使河西,稱得上艱辛嗎?」

「那是自然!」王探事當即道︰「走了那麼多路,遇到諸般險阻,屢次游走在生死邊緣,死了那麼多人,百般辛苦,一言難以盡述!」

「是啊!但這些,你知,我知,西行隨眾皆知,別人未必這般想。朝中大部分人,對河西的情況並不了解,或許有的人還會認為,我們為國出使,持節西向,是一路坦途,百族相迎接待。」盧多遜語氣仍帶著點笑意,抬手在王探事與自己身上指了指,道︰

「我們身上的這些汗水,惡臭,塵污,就是我們這一路,這二十月的經歷見證,越是狼狽,越是難堪,則越凸顯。再者,我們也未刻意作假,只是將最真實的一面,展示在陛下與大臣們面前!」

說完,見王探事有些愣神,嘴角微微勾起,繼續道︰「陛下有遠謀大志,將來一旦統一宇內,定會揮師北伐西進,平邊縛寇,復前唐舊土。前年,遣我們這一行人西向,偵測察看隴右、河西與西域的現狀,也是為將來大漢將士西進做準備!」

盧多遜的眼神中煥發著明亮的神采,手下意識地揮舞了幾下,道︰「這一路,你們也默默地記錄、繪制著圖卷,那般小心,謹慎,珍藏,只怕也是受了密令吧。我雖是一介文人,見識淺薄,卻也能看出,那是一張軍事輿圖。」

「我們歷經百轉千折,既有所獲,得以還朝,不菲薄地講,我們都是功臣。對于功臣,陛下又豈會因這滿身狼狽,而有所慢待?」

听完盧多遜這一番話,王探事眨了眨眼楮,搖頭苦笑感慨道︰「你們這些文人,心思就是重」

盧多遜也笑了笑,沖王探事道︰「王兄出自軍中,豪爽豁達,我們這一路往返,也是共患難,生死之交了,是故以衷言相告!」

王探事點了點頭︰「盧郎君,如你所言,我們回來,是立下大功了?」

「誠然!」盧多遜頷首︰「並且有三樁大功!其一,是我們帶回了河西及西域的現狀,諸族、敵友、部眾、牛馬、風俗、物產、貿易等種種情況;其二,便是你們繪制的那張河西地勢、城邑、交通圖,這對大漢進軍,有大用;其三,就算帶回的那些棉種,你在西域也看到了,棉制被服甚是保暖,若能將棉植在中原推廣種植,對大漢有多大的裨益」

王探事也來了點興趣,恭維道︰「听盧郎一番話,竟有神清目明之感。你說說,我這會,能升職嗎?」

迎著其期待的目光,盧多遜模了模他有些散亂的胡茬,道︰「若依我的估計,在武德司,至少可為一道都知吧!」

王探事兩眼一亮︰「當真?」

「當真!」盧多遜頭微昂,輕笑道︰「王兄啊,切莫看輕自己啊!」

「借盧郎吉言,我若真能升職都知,回開封後,定然請你到青玉坊,大吃三日,大玩三日,大睡三日」王探事哈哈一笑。

「我們加快速度吧!」盧多遜也笑了笑,用力地抽了下馬臀,向東奔去。

王探事帶著人跟隨其後,望著盧多遜意氣風發,策馬奔騰的背影,嘴角的笑意微微斂起,目光變得深沉了些,心中默嘆︰「這盧郎,聰穎,機敏,學問高,見識遠,能吃苦,存大志,可惜,終究是太年輕了。生死之交不假,但我終究是武德司的人」

飛馬疾馳,一路踵跡追趕,等盧多遜五騎追上時,御駕已至渭南境內。行營扎于渭南縣西,而他們這數騎,在靠近行營十里開外,便被巡察周邊的游騎給截住了,好生一番盤問,確定身份,才將他們帶回行營。

整座行營,被明亮的燈火所籠罩,夏夜似乎都被那璀璨渲染了一層夢幻。御帳內,劉承祐正在召見的趙弘殷,他也是想起這個被他多職的老將。

趙弘殷是個強悍勇猛的人,年紀雖長,但作風仍舊硬朗。只是此時,整個人顯得有些蒼老,面上亦有病態。

劉承祐察覺到了,關心地問道︰「听說趙卿患病了,疾癥如何,醫師診斷如何?」

面對天子的關心,趙弘殷謝道︰「多謝陛下關懷,只是老疾罷了,不礙事!」

見狀,劉承祐搖搖頭,認真地說道︰「沙場宿將,身體一衰,難免有疾。但是,有疾不可怕,切莫諱疾忌醫啊!倘身體不爽,就當及時尋醫救治,以免貽誤啊!」

劉承祐說著話,有幾分真心,因為他提到了扈載,那就是個就近的活生生的例子。

「扈載之事,猶在眼前,朕頗憐之,趙卿實在該保重啊!」劉承祐頂住道。

趙弘殷有所感,他是也想到了自己,前番平亂,也是帶病上陣,一直強撐著病體,以致有所加重。張了張嘴,認真起來,拱手道︰「是!」

嘆了口氣,劉承祐對趙弘殷說起此番談話的中心︰「關中之事,朕知道,罪不在卿,那是官府與朝廷的失察,安排有誤,你剿賊平亂,維穩地方,反而是有功的。朕這心里,是明白的,此番有些委屈你了!」

見皇帝這般坦誠,趙弘殷笑了笑,應道︰「亂由或不在臣,但未能及時制亂,反使之擴大,臣亦有失職,並非無過。再者,臣確已年老,身體有疾,也正可歸養,求個安逸晚年!」

對趙弘殷的覺悟,劉承祐顯然很滿意,語氣意態,越加溫和,道︰「回京之後,趙卿可靜心安養,你們父子,都是大漢的忠臣良將,朕將來,還有大用的!」

提到趙匡胤,趙弘殷表現更加恭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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