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看,這是一個笑話

作者︰何時秋風悲畫扇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人生何等奇妙。

黃昏沒少做白日夢,如果重生了會怎樣怎樣,如果穿越了會怎樣怎樣,事到臨頭,卻又覺得萬般茫然,不知前路。

沒有《穿越者的自我修養》作為參考攻略啊。

人對于未知,總是恐懼的。

從穿越的震驚中清醒過來,記起一事,不可思議的問吳與弼︰「你爹是翰林院編修吳溥?」

吳與弼點頭,「有問題?」

黃昏心中頓起大浪滔天。

蓮花橋畔平康坊,吳溥和吳與弼父子。

且不說吳溥。

單說這吳與弼,就不是普通人,大明的理學大儒。

他有個弟子叫婁諒。

婁諒又有個弟子,叫王守仁。

還有一件事和這對父子有關︰1402年六月,燕王朱棣大軍打進應天府城時,在蓮花橋平康坊吳溥的家里,發生了一件「小」趣事。

黃昏笑了笑,對于善良的人,不要吝嗇你的笑意,會讓這個世界更美好,何況還是對吳與弼這位聲名昭著的先賢,別看現在是少年,將來可是青史留名的理學大儒,是明朝開一門學問的宗師。

笑著說︰「我想休息一下。」

吳與弼哦了一聲,指了指偏房,「那是我房間,你要是不嫌棄,先去休息片刻罷,不過這天氣悶熱,怕是要下大雨了,睡也睡不著。」

旋即又嘆道︰「今日應天府又有誰能抱枕夢黃粱呢。」

黃昏由衷嘆服。

不愧是要名留青史的理學大儒,哪怕現在尚少年,然而離開生活瑣碎,稍微涉及家國時事,便能字語書香。

房間簡陋而干淨。

吳溥家不富裕——大概錢財都拿去買書了。

溺水後身體虛弱,黃昏沾床即睡,這一覺直到天黑,被院子里傳來開門聲驚醒,又听見三三兩兩腳步聲,旋即響起吳溥的聲音,「與弼,去給幾位叔伯泡茶。」

黃昏倏然坐了起來。

來了!

輕手輕腳出門,恰好撞見吳與弼,從他手上接過茶壺,笑道︰「我幫你吧。」

吳與弼也不推辭。

兩人走入堂屋,將茶水放在分主賓坐好的吳與弼四人身旁後,黃昏和吳與弼站到了吳溥身後,默然無聲。

大人說話,小孩不插嘴。

吳溥年近不惑,一身青花儒衫,極有讀書人風氣,面目清和,以詢問的眼光微微看了一眼黃昏,黃昏點點頭,示意沒事。

還有三人。

皆是而立之年的讀書人,一人居客位之首,另一人居下;還有一人,相貌略有些寒磣,坐在吳溥下位。

三人皆著儒衫,頗有讀書人的儒雅之氣。

黃昏心懷澎湃情緒復雜。

自己正在目睹建文四年的這一場密談。

在波瀾壯闊的1402年,這場密談算不得什麼大事,但絕對可以在史書里提上一筆。

到吳溥家的這三人……

解縉。

胡廣。

王艮。

身份高一些而居客位之首的那位,應該是今後將會編撰《永樂大典》的解縉,這是個大才子,太過有名。

坐在他下手的則是胡廣。

和吳溥並坐的是王艮,他和吳溥關系最好。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解縉這樣的才子交朋友,自然也不是尋常之輩,實際上,胡廣和王艮並不比解縉差。

說來也巧,他們三個人都是江西吉安府人,是老鄉關系,解縉是出名的才子,洪武二十一年的進士,高考成績至少是全國前幾十名,可和胡廣、王艮比起來,有點差距。

此二人分別是建文二年高考的文科狀元、榜眼。

第三名叫李貫,也是江西吉安府人。

建文二年的頭三名被江西吉安府包攬,成為一段佳話,當然,僅僅是江西的佳話,遠遠比不上宋朝嘉佑二年的千古第一榜。

解縉、胡廣、王艮都是建文帝的近侍,深受信任,而王艮是比較特殊的,他的特殊之處在于他最有理由對建文帝不滿。

因為在建文二年的那次科舉考試,他才是真正的狀元。

王艮在殿試中策論考了第一名,本來狀元應該是他,但建文帝看見王艮後,覺得這位相貌略微寒磣了些,作為今年新員工代表的話,恐有損公司形象,于是把新員工代表的位置給了胡廣。

所以論才學,王艮居首。

猶在解縉之上。

在座四人都是才華等身的進士,最差的是吳溥,可也是二甲第一名,名頭不如狀元榜眼,但好歹是傳臚。

全國高考文科第四名,真不差了。

靖難到今日,燕王大軍入城,建文帝的江山已無力回天,紫禁城里一場大火,徹底燒掉了所有希望,作為朝堂臣子,四人此刻會談,當然扯不到詩詞書畫上去。

老板駕崩,新老板掌權,大家得謀定後路。

吳溥是捎帶的。

他只是翰林編修,根本沒在新老板朱棣的視線之中。

沉默。

許久之後,解縉沉聲道︰「大軍已進城,陛下已駕崩,雖有黃觀、練子寧之流的朝中臣工在多地募兵,然遠水解不了近渴,徒然無用了。」

胡廣嘆氣,「可恥可恨,李景隆誤事也!」

王艮沉默不語。

解縉倏然拍案而起,「一朝天子一朝臣,陛下厚愛我等,領以重任,今有反賊朱棣倒行逆施而攛奪國之重器,亂綱紀而生涂炭,是我大明之悲,亦是世人之哀……君為臣綱,陛下何去,我等亦將何去,唯有以青血飼城耳,我等讀書人……」

慷慨陳詞,大義凜然。

說至動情處,更是義憤填膺,恨不能握刀而進紫禁城怒殺朱棣。

黃昏看著這一幕,暗暗嘆氣。

解縉啊……

真是個口若懸河。

胡廣亦是拍案呼應,表情激憤言辭如行文,字里話間皆是以身殉國之慷慨大義。

極為悲壯。

許是受到這兩位讀書人的感染,王艮坐在那里,默然不語。

唯有淚流。

夜幕漸深沉。

有人陳說大義,有人默然不語,有人冷眼旁觀。

恰如這靖難後的世道。

當解縉和胡廣離去後,王艮沉默著起身,對吳溥行禮之後看向黃昏,微微嘆氣,「汝之叔母有大節,當為巾幗,可為我等表率。」

說完黯然離去。

煢影孑立。

但在黃昏等人眼里,卻高如青山。

黃昏略有茫然,什麼狀況,王艮認識我?

我是誰?

吳溥也有些詫然,卻听得兒子吳與弼一臉崇敬的道︰「胡叔叔有如此氣概,甘願以身殉國,實在讓我等讀書人敬佩啊。」

吳溥笑了笑,看向黃昏,「你怎麼看?」

我怎麼看?

黃昏從自我審視的思緒中找回清醒,暗道了一聲我用歷史知識看啊,說︰「胡廣是不會殉國的,這三個人中,會以身殉國的只有王艮,他才是真名士。」

吳與弼不服,正欲反駁。

隔壁院子卻傳來胡廣的聲音,呵斥妻子,說外面兵荒馬亂,看管好家里的豬圈,別讓它跑了,被那些士卒搶了去。

胡廣就在吳溥家隔壁。

黃昏、吳溥和吳與弼三人面面相覷。

唯有苦笑。

連一頭豬都舍不得的人,你奢望他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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