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吃飯砸鍋者,滅門

作者︰傲骨鐵心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賊人到底是如何破的寶應城,又怎麼敗的高郵衛?

在通判錢文還在考慮這個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的問題時,高郵百姓口中的「老父母」何川已做出了決定——開城投降。

這個決定讓奎樓下再次嘩然一片,與先前不同的是,這一片嘩然中卻多了很多長長的吐氣聲。

那吐氣聲如同心中石頭落地,又如多年郁結之事突然得釋般。

官吏士紳盡屠之的威脅,實在是太嚇人,也太恐怖。

不過,嘩然之後又多了許多嘆息聲,不知是是覺得對不起大明朝,還是有什麼不甘。

當真是人間百態。

也有那愧疚之余無論如何也要表示一下內心憤怒的,他們憤而鋌身痛斥知州何川,揚言開城便等于將全城百姓性命盡交賊人之手。若那賊人食言屠城,他何川就是高郵的千古罪人!

「賊人能破寶應城,便能破咱州城。官兵都打不過,我們能指望得了誰?」

人群中有人嘀咕一句。

之後,憤怒的聲音便消失了。

城門外,寶應縣的65顆首級明明白白的掛著。

高郵衛王指揮以下三十三具無頭尸也血淋淋的半跪在地上。

這一切,都在表明賊人所言絕不會有假。

冥頑不靈的結果只有死。

做出開城決定的何川沒有理會周圍人的低語,只獨自一人默默下樓。

何川不是貪生怕死,他是不想讓城中多出無數具僵尸來。

寶應城破和高郵兵敗已注定州城沒有守住的可能,哪怕高郵城比寶應大了很多。

既如此,又何必叫這城中受那生來涂炭之苦。

「何公?」

致仕刑部郎中袁應杰搖頭嘆息之時,見何知州面色難看忙輕喚一聲,對方卻是一點沒有反應似乎不曾听到,下台階時甚至失腳踏空,險些摔倒于地。

見狀,袁應杰心中一動,悄悄讓同知錢大朗派兩人跟著何知州,以防何知州一時想不開。

錢大朗也是一凜,雖與何知州共事不過年許,卻知何知州乃剛強之人,今日迫不得已做出開城降賊之舉,怕是心中早就生了死節之意,以此上報朝廷,下全名節。

果然,何川回到州衙後先是召來衙中伺候的僕人,一人發他們十兩銀,叫各自散了回家。

又提筆寫了封家信交給從老家前來投奔並一直跟隨的老僕何運來,並將歷年文稿盡數交予何運來,著他帶回老家。

隨後何川便將自己關在屋內,欲以三尺白綾結束性命,以報朝廷厚恩。幸得錢大朗所遣之人及時入內,將這位高郵人民無比尊敬的「老父母」給救了下來。

通判錢文等人聞訊都趕來相勸,尋死不得的何川在冷靜之後倒罷了殉國念頭,強撐精神安排開城之事,叫人看了無不動容。

卯時三刻,守無可守的高郵州城北門緩緩開啟。

「開了,開了!」

淮軍上下爆發出歡呼聲。

陸四「嗯」了一聲揮手命全軍入城。

高郵城的明智讓陸四心中也是為之高興,因為這不僅是高郵城官吏們的識時務,更是陸四「說話算話」的第一次正面回應——一個很好的回應。

寶應城中的殺戮拯救了高郵州城。

「入城之後,敢有劫掠者殺無赦!」

高郵州城北門下,陸四按刀凝視一隊隊從城外開進城中的隊伍,抬頭看天,不知兩百多年前同鄉張士誠在踏入這座土城時是作何想

隨著淮軍的入城,高郵州動員的守城人員全部下城,是民的回家,吃公家飯的則繼續留任。

不過這次不再是服從州衙的管理,而是服從淮軍的管理。沒有什麼交接儀式,從入城到全面控制州城,淮軍耗時只兩個時辰。

如此順利,當然得益于高郵知州何川的務實與配合。

為了感謝這位何知州的識時務,陸四決定宴請一下城中的官紳,本意是安撫這幫舊官僚體系的成員,讓他們老老實實別犯傻,但孫武進卻建議陸爺不可柔,而要硬。

「陸爺要是太給面子他們,這幫人初時還會懼咱們,時日一久這懼意怕就淡了。陸爺有好生之德,他們卻未必有那」

孫武進最後用了「覺悟」二字,這個詞匯他听陸爺說過好幾次了。

陸四覺有理,遂采納。

晚間,忐忑不安的高郵大小官吏和士紳們接到了淮軍通知,叫都到州衙大堂。通知很強硬,有不去者,立時滅門抄家。

結果,一百多號人膽戰心驚的挨個進入州衙大堂。

大堂上,老父母端坐的大位自是坐著陸四,只堂中沒了威武棒,也沒了兩班差役,只多了幾十張桌子。

因地方不大,桌子擺得有些密。

以何川為首的高郵官吏士紳站在堂外,正惶恐不知賊首是何樣時,耳畔傳來賊兵的一聲大喝︰「跪!」

這一聲喝,使得慌張的眾人下意識的全跪了在地上,誠惶誠恐,獨知州何川平靜而立,不跪,也不望內看,只雙目下垂,視線在腳前丈許處。

沈瞎子不知何川是何許人也,又未有人告訴他,見這官兒如此傲慢竟敢不跪,不禁大怒,大喝道:「不知死活的東西,信不信老子一刀把你劈了!」

富江陳大江輕輕一拽沈瞎子,嘿嘿一聲:「沈兄弟,這可是你們老父母。」

「嗯?」

沈瞎子雖是寶應人,但寶應縣屬高郵州代管,因此高郵知州自是當得他沈瞎子的「老父母」,加之也听聞新來「老父母」愛民如子,是個不錯的話,沈瞎子便收了怒氣,訕訕看了眼何川,悶聲道︰「既降了,何來架子的?」

何川看都不看沈瞎子一眼,仍是保持那個站姿,只仔細瞧,明顯能看到他嘴角有微微上翹。

跪在地上的同知錢大朗、通判錢文,包括那位致仕的朗中袁應杰等人,都知道何知州是看不起他們給賊人下跪,可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事關全家老少性命,哪個敢逞強?

真要逞強,先前大伙就力阻開城了!

因先前听說了高郵老父母是個不錯的官,且有過自殺殉國的舉動,故陸四不惱何川,寬容一笑轉而對眾人道:「今天是我陸文宗請你們吃飯,天塌下來,肚子要緊,來人啊,上菜!」

外面孫武進手一揚,頓時有旗牌兵帶著十來個酒樓的伙計將早已燒好的酒菜往堂內端。

那酒樓也是被迫營業,不做不行。

聞听賊首請他們吃飯,跪著的官吏士紳們人人詫異,有膽大的抬頭來看,發現賊首竟是一年輕人,不由都愣住。

錢同知更望那年輕賊首一臉笑容的看著他,和顏悅色並無惡意,不由想到這賊首可能自知不夠威望服眾,所以召來大伙想安撫一二,以便繼續用他們治理高郵城。

此事也是常態,賊人也是人,也要吃喝拉撒,沒人替他們管事,哪來吃喝呢。

「都進來吧,各自尋座。」

陸四輕叩桌面。

堂外眾人卻是沒人動,直到邊上「賊人」不耐怒罵起來,方趕緊低頭進去找地方坐。

先進去的沒一個往里的,都是在靠門處坐,可能是覺此處離「賊首」遠安全一些吧。

後進的沒辦法,只得一個個硬著頭皮坐到了陸四前面左右兩側。錢同知卻是一反眾人心態,主動坐在了陸四左側。

「吃飯!」

陸四待眾人坐定之後,竟是再無它話,直接端起白米飯夾菜開吃。這讓眾人又是一怔。

「怎麼一個個不動筷子的?」陸四抬頭掃視一眼。

瞬間,大小官吏士紳們筷子都動了起來,不過說是吃,又哪個吃得下,都是吃上一口做做樣子。

而且,尷尬的是,堂外的何知州自始至終不入內,也不跪,就那麼站著,並且連雙目都不睜,緊閉紋絲不動。

這是一心尋死了。

眾人暗嘆,也暗自佩服何知州,就是不知這年輕賊首能忍到幾時。

陸四還真是能忍,竟不當那位高郵老父母在,只顧自顧自吃飯,待吃飽後將筷子往桌上一扔,拿起酒樓特意備的毛巾把嘴一擦。

又將毛巾疊成方塊輕輕擺在桌上,方開口說了句︰「吃了我的飯,誰要敢砸我的鍋,陸文宗丑話說在前頭,定叫你們一家老小整整齊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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