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她挑明了

嗤——

新鋪的竹制地板倒刺未除,擦出一行鮮艷的紅色。

血腥味涌入鼻間,沈澈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瞳孔微縮,上前想要去伸手扶起陸雲卿,卻听到地上傳來平淡的聲音。

「站住。」

沈澈動作一滯,僵在了原地。

陸雲卿扶著左臂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來,殷紅的血液順著指間滴落。

滴答——

血滴濺在地板上,撞碎成更為細小的血滴,沈澈听在耳中,心髒狠狠糾在了一起,懊悔的情緒瞬間涌入腦海。

前所未有的情緒佔據了內心,此時此刻,他很想將自己那般卑劣不堪的想法全盤托出,可千言萬語匯聚到嘴邊,卻成了一句再干澀不過的「抱歉。」

「不用道歉,此事我也有錯。」

陸雲卿在一旁的椅子坐下來,任由血水滴落,語氣平淡地令人害怕,「這點小傷我自己就可以處理,天色不早了,你去歇著吧。」

沈澈紋絲不動。

陸雲卿輕輕呼出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顯得那麼冷漠,「我不想說第二遍。」

這一次,沈澈動了。

可卻不是去房間,而是轉身從大門走了出去,背影決然。

屋內空蕩蕩的,再無聲音。

陸雲卿面無表情地隨手從書房架子上拿來一瓶藥,也不清洗血水直流的傷口,胡亂地將藥粉灑在上面。

重新坐下,陸雲卿怔怔地看著地上的一灘血。

原先只想作弄一番他,沒想到靠得近了,她卻無法再控制事情走向,連自己也陷了進去。

一切正如她所說,不是「阿澈」的錯,是她莽撞了。

可即便如此,她的內心還是止不住起了波瀾。

陸雲卿落寞地笑了笑,原來一切都是假象嗎?

原來,他與自己不過是在做表面功夫,內心深處是如此抗拒她。

若非這次意外,她還真以為自己已經成功了。

原來,連第一步都沒有跨出去。

砰。

身邊忽然想起輕微的踫撞聲,陸雲卿下意識回到,這才看到沈澈不知何時已經回來,剛剛放下手中的水盆。

她怔怔地看著他,眼眶微紅,沒有說話。

沈澈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卻也不用看清,他輕輕拉著陸雲卿受傷的手,放入水盆中,將沾染的血跡髒污清洗干淨。

隨後,他拿過布巾一點點擦干傷口上的水跡,動作,很輕柔,輕柔得令陸雲卿仿佛感覺不到痛。

待得將水分全部吸干,沈澈右手精準無比地拿過桌上的藥瓶,將一層藥粉覆過猙獰的傷口。

他嘴唇抿動,心中極不好受,低沉的聲線輕顫︰「疼不疼?」

望著男人低頭的側臉,陸雲卿恍惚間似乎看到了曾經的沈澈,那個始終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她身邊,保護他的小鎮王。

她唇角彎了彎,「不疼……再有數日,我要帶念兒去庫拉城,你願意陪我去嗎?」

男人怔了片刻,繼而耐心地替陸雲卿包好紗布,沉聲說道︰「夫人吩咐,阿澈莫敢不從,只是現在家中什麼都不缺,去庫拉城做什麼?」

「去見我的女乃女乃。」

陸雲卿微笑說出這句話,便看到眼前的男人白淨的面龐微微一變。

見長輩……是不是太快了?

他和陸雲卿之間的關系,似乎還遠遠未達到那一步吧?

卻在這時,陸雲卿又補充道︰「老人家身體雖然健朗,卻不能在雨林這種潮濕的地方久待,所以一直都住在城里,每個月我都會帶念兒回去看看。」

沈澈頓時松了口氣,後才反應過來是陸雲卿又在逗弄他,心中卻沒半點委屈,反倒是松了口氣。

「一切听夫人安排。」

沈澈微微頷首,說道︰「時候不早了,夫人您早些歇著去,地上我來清理便可。」

「也好。」

陸雲卿起身欲走,卻又被沈澈叫住。

她回轉過身,一臉疑惑地看著他,「還有何事嗎?」

沈澈猶豫半晌,終究還是硬著頭皮道︰「那拐杖之事,你手既然受傷,便算了吧。」

見沈澈主動提及此事,陸雲卿臉上笑容頓時變得促狹,這算是不打自招嗎?

「可是,我不想看你用別的小姑娘做的拐杖,你說怎麼辦?」

陸雲卿揶揄地開口,話總是這麼直白,沈澈再次淪落成被調戲的一方,可他卻絲毫不以為恥。

「我從未想過用那根拐杖。」

「既然沒想過要用,那為何接受她的好意?不是讓那位羅桑姑娘傷心嗎?」

陸雲卿唉聲嘆氣,好似真在為羅桑著想。

「我沒有接受,只是……」

沈澈猶豫片刻,正欲豁出去,將內心的想法全盤托出,卻听到對方打了一個呵欠,「我困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言罷,不等沈澈是何反應,轉過身進屋隨手關了門。

沈澈立在原地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麼,俊臉瞬間漆黑一片。

……

翌日清晨,沈念迷迷糊糊從睡夢中醒來,便看到床邊站著一人,如幽靈般,一雙眼楮正目光涼涼地看著他。

只一瞬間的功夫,沈念嚇得睡意全無,直接從床榻上跳起來。

光線轉動間,「幽靈」的臉映入眼簾,不是別人,而是沈澈。

沈念頓時大松了口氣,忍不住埋怨道︰「阿澈叔,這大清早的你干嘛呀?差點嚇得念兒魂都飛了。」

沈澈面無變化,一字一頓地問道︰「我問你,拐杖的事情,你是不是露餡了?」

沈念小臉閃登時閃過一絲尷尬,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我的演技阿澈叔您還不知嗎?怎麼可能露餡了。」

他哈哈干笑兩聲,忽然找準機會跳下床,光著腳丫子就逃到門邊,快速說道︰「可是阿澈叔,我再厲害也不是我娘那雙眼的對手啊!她一眼就看出來,我有什麼辦法?

這事兒我已經盡力啦,阿澈叔你可不能反悔收回條件啊!」

說完,沈念不等沈澈說完,開門就跑了出去,動作之相似,與昨夜的陸雲卿如出一轍。

沈澈︰「……」

不愧是親生的。

「娘,你手怎麼了?!」

沈念一出屋就看到娘親手臂上裹著一層厚厚的紗布,頓時小臉微白,小跑過去小心翼翼地觀察,看到紗布里隱隱洇出點點殷紅,他心疼得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娘,是誰傷了你?我這就喊上阿澈叔和薛叔找他算賬!」

陸雲卿憐愛地模了模兒子的額頭,抬頭看了眼剛剛從沈念房間出來,神色透出些不自然的沈澈,溫聲笑道︰「無妨,只是昨天不小心摔了一跤,一點小傷不礙事。」

沈念听見娘親這般說,眼里的心疼卻一點都沒減少。

「娘,你快坐。」

沈念扶著陸雲卿坐下,看著桌上擺滿了色香味俱全的早飯,卻一點胃口都沒有,鼓著腮幫氣道︰「娘,你手都受傷了,這些交給薛叔他們就做就好了,干嘛還逞強。」

「念兒長大了,也知道心疼娘親了。」

陸雲卿寵溺地笑著,「既然如此,娘親就依了你。」

「念兒當然是最疼娘親的啦!」

沈念一臉驕傲地說著,旋即回想起薛守那堪稱「鬼才」級別的做菜水平,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嘆氣道︰「要是珠兒姐姐在就好了,娘,珠兒姐姐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啊?」

「快了,等她辦完事,自然會回來,先吃飯。」

「哦。」

「阿澈,你也過來。」

沈澈在旁邊听著母子兩對話,听到陸雲卿喊他,頓時走來默默坐下,端起碗筷。

今天的飯菜,卻有些食之無味。

早膳過後,沈念就被薛守喊走,例行開始每日的基礎修煉。

屋內剩下沈澈與陸雲卿獨處,沈澈很是自覺地收拾碗筷,走到側屋井邊清洗,陸雲卿便在堂屋隨意找了一張椅子坐下,拿起一本尚未完全吃透的南疆醫書繼續看起來。

二人默契地,誰也沒提及昨夜之事。

待得水池邊水聲一停,陸雲卿單手合上醫書,出聲喚道︰「阿澈,過來一下。」

沈澈彎身走進屋中,看著朦朧中模糊的倩影,表情透出一絲疑惑。

陸雲卿唇角微勾,起身一邊道︰「隨我來。」

沈澈眼眸浮現出一絲微妙的期待,邁步跟著陸雲卿來到書房。

陸雲卿走到書架邊打開一口木箱子,在里面翻找片刻,拿出一柄黑金色的帶鞘長劍,轉身扔出去。

「接著!」

沈澈耳朵微動,立刻伸手穩穩地抓住劍身。

做完這個動作,沈澈立刻意識到什麼,眼底的期待霎時消失了,面色亦是沉了下來,陷入沉默。

劍在鞘中,他卻仍能感受到劍鋒傳遞而來的銳利、鋒芒!

這是一柄絕世寶劍,卻被陸雲卿隨意丟在放置雜物的箱子里,她在止雲閣的地位,可想而知。

更令他心冷的是,這柄劍足有百斤以上,而他卻用單手下意識接住了。

一個能拿得動絕世寶劍之人,又怎麼可能是魏奴出身?

他早就暴露地足夠多,只是兩人之間始終互相裝作不知,沒有捅破這張紙。

而現在,她挑明了。

為什麼不能再等等,為什麼……不讓他了無遺憾地度過人生中最後一場美夢?

沈澈心中一片冰涼,甚至能夠想象到陸雲卿接下來的質問。

果然,下一刻,陸雲卿出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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