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貪念害人

馬車進入琉蘭寨地域,薛守的心便放了下來,一路暢听無阻回到無名小寨路口。

寨子里的小道馬車無法通行,薛守將馬車拴在路邊樹樁上,命人暗中看管,這才抱起已經睡著的沈念。

「寨子里的路不好走,你先拉著這個,隨我進去。」

陸雲卿拿出一條繡帕,一頭攥在自己手中遞出,語氣平和,仿佛她在馬車中的反應只是沈澈的幻覺。

夜風在流動,遇到阻隔的衣物草木,便會自然繞過。

細微的風聲漸漸在沈澈腦海中描繪出高挑縴細的輪廓,骨相仿佛觸動了印刻在靈魂中的某一個點,腦海中忽然泛起一連串細密如針的刺痛。

他微不可察地蹙眉,清空雜念,乖乖拉住帕子一端。

陸雲卿眼中閃過連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柔和,邁步踏上寨子小路。

一夜奔行,而今時辰已接近子時。

往日在這個時辰,寨子里的人早已經歇下了,可今日卻一反常態,遠遠可見一點火光。

那是火把的光亮。

陸雲卿一顆心思全在身後,直到薛守提醒才看到,「小姐,那方向……似乎是我們的住處。」

說著,他有意無意地看了一眼跟在陸雲卿身後沉默不言的沈澈。

雖然此人和小王爺一模一樣,失憶的特質也與閣主所言相符。

但……凡是有萬一。

本能的醒警,令他依然稱陸雲卿為「小姐」,而不是「閣主」。

陸雲卿听到薛守的話,怔了一怔,旋即眼眸微眯,「過去。」

隨著一行人接近,火光處的吵鬧聲頓時傳入三人耳中。

「太過分了!沒想到這陸雲卿看上去和善,手段竟如此陰狠!」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們都被她騙了!」

「嗚嗚……大伙兒可要替老身做主哇!老身就這麼一個兒子,他還沒成家留個後代,就被陸雲卿傷成殘廢,讓老身怎麼活啊!」

「阿甫他娘,話不能這麼說吧?要不是阿甫起了歹意,怎麼會被傷到?」

「琉斯婆子,你還有沒有良心?!我兒子都被傷成這樣了,你還在這說風涼話?!」

「琉斯婆婆,你少說兩句吧。」

「是啊,這都快鬧出人命了,阿甫以前是上不得台面,可最近幾年不都改邪歸正了嗎?你還揪著那點錯不放,未免太過分了。」

「我不信!我不信陸雲卿是你們說的那種人,一定是你們在騙人,你們討厭大夏人,想趕走她!」

「哼,小丫頭,你懂什麼?這陸雲卿明擺著就是記恨當初阿甫偷她東西,這才實行報復!」

「是啊!要不然哪里有這麼巧的事?陸雲卿前腳剛走,阿甫就被重傷了。」

「一定是她傷了阿甫之後戴著兒子逃跑了!」

「燒了她屋子!」

「燒什麼燒,里面的金銀財寶都燒光了,拿什麼補償大伙兒?」

「那你說怎麼辦?連身手靈活的阿甫都被傷成那樣,你難不成也想進去試試被斷腿的滋味?」

「……你!」

眼看眾人又要吵起來,忽然有人听到背後的腳步聲,回頭看到來人,登時懵了。

「陸雲卿?!」

這一聲驚呼,立刻令吵鬧的場中一靜,紛紛轉身投來視線。

「諸位鄉親父老半夜不睡覺,反而在此討論如何燒小女子的房子,是何道理?」

陸雲卿嘴角噙著一絲微笑,即使方才這些人說的話,一字不落地落盡她耳中,卻仍不見她眸間有半點焦灼,語調溫婉動人。

「雲卿,你可算回來了!」

琉斯家的老婦人連忙靠過來,一臉焦急地說道︰「你快跟這些人解釋清楚,那阿甫究竟是不是你傷的?」

「阿甫?」

陸雲卿柳眉一挑,「可是維濂家的阿甫?」

不等老婦人開口,眾人便見阿盤忽然站出來,一臉悲憤地斥罵道︰「陸雲卿!你明知道自己害了他才畏罪潛逃,這個時候跑回來裝什麼裝?惡不惡心?!」

「阿盤,此話從何說起呀?」

陸雲卿神色愈發迷惑,出聲問道︰「我可還記得今早出門時遇見你,與你說過,我是進城給我家念兒過生去了,怎麼就一天的功夫,你就忘得干干淨淨了?」

阿盤聞言臉色微變,「你胡說!我大一早就去河邊漿洗衣服,何時見過你?你可不要血口噴人!」

站在陸雲卿這邊的琉斯婆婆登時氣不過了,「到底是誰血口噴人,阿盤你心里沒點數?我相信雲卿的人品,說的難听點,你那不成器的弟弟有什麼值得雲卿記仇的?既然是三年前的事情,有她那些哥哥在,報仇還得等到現在?你們維濂家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阿盤被琉斯婆婆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氣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她身邊與琉斯婆婆差不多年紀的老婦人忽然一拄拐杖,冷聲說道︰「那我孫兒好好的一雙腿,就白斷了?琉斯婆子,你平日里左一口陸雲卿好,右一口陸雲卿善,還不知曾經得過她的好處?」

話說到這里,她伸手指向火盆下方血淋淋的機關器具,「若她真是善良,會做出如此陰險狠毒的機關?!簡直是豈有此理,老身孫兒武功尋常,身手卻極為靈活,連他進去都丟了一雙腿,那其他人進去,豈不是要丟了命了?動輒要人性命,這就是……你說的良善?!」

此話一出,眾寨民心頭一震,看向陸雲卿的目光立刻變了不善起來。

本是外來人,還這般陰險,他們怎麼能容得下她?

「琉斯婆婆說得對!」

「這個女人太危險了!」

「趕走她!」

「就這麼趕走她?太便宜她了,阿甫是咱們寨子的好伙子,他下半生的活命費,陸雲卿必須出!」

「就是,把銀子都交出來!否則別想出寨門!」

「……」

琉斯婆婆看著一雙雙滿含排斥、憤恨、貪婪的眼楮,直氣得渾身發抖。

這個阿維分明就是在偷換概念,強行將罪責蠻不講理地歸在陸雲卿身上,她怎麼能忍?

她立刻大聲反駁道︰「雲卿妹子為人和善,平日里連一只雞都不敢殺,我就從沒見她做過一件壞事,你們都清醒一點,別被阿維這個惡婆子蒙蔽了雙眼!」

那被喚作「阿維」的老婦人聞言頓時冷笑︰「大夏人最是會蠱惑人心,我看琉斯婆婆已經被陸雲卿迷惑了心智,大家不要相信她!」

這句話一出,立刻不少人對琉斯婆婆露出敵意。

她在寨子中的威望是高,可再高,又怎麼高得過貪婪?

陸雲卿目光平靜地看著這一幕,貪婪的種子一旦埋下,那便只剩下一個結局。

看來這里是不能呆了。

不過,琉斯婆婆能在這個時候,能堅定地站出來為她說話,著實令她感到意外。

她與這位老婦人的交集並不算多,琉斯家也未曾受過她的恩惠,或許……這便是琉斯婆婆在寨中威望最高的原因吧。

「雲卿妹子,你趕緊走!」

琉斯婆婆見自己怎麼都壓不下群情激奮的寨民,終于慌了,拉著陸雲卿的袖子迅速勸說道︰「你兄長是身手不錯,可再厲害如何抵得過人多?去把門打開,趁著他們進去搶東西的時候,趕緊逃!逃得越遠越好。」

陸雲卿面含微笑地看著琉斯婆婆,正要開口說話,忽听到離她最近的一個寨民大聲說道︰「不好,陸雲卿要逃!」

「攔住他們!」

其余人聞言頓時一愣,隨後臉色立刻變得猙獰,抄起家伙沖了上來。

琉斯婆婆何時見過這等凶險場面,嚇得老臉煞白,兩條腿都有癱軟的趨勢。

卻在這時,她听到身旁的女子朱唇輕啟,淡淡吐出兩個字,那語調淡漠,冷冽,陌生得令人害怕。

「阿二。」

唰!

一抹銀光閃入人群,琉斯婆婆甚至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便看到沖來的寨民們忽然齊齊被轟飛,慘叫連天,手里的家伙七零八落摔滿了一地。

前後不過數個呼吸,火盆下安靜了,只留下一片故意壓抑的哀嚎。

阿盤身子顫抖地躲在火盆下,滿臉驚恐地看著這一幕,腦子里一片空白。

發生了什麼?

怎麼一瞬間的功夫,大哥爹爹他們全都倒下了?

吟——

薛守身形站定,甩掉刀面上的血收刀入鞘,又站回到陸雲卿身側,將靠在樹邊呼呼大睡的沈念重新抱起,面色平淡,仿佛只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婆婆。」

素手輕拍肩膀,琉斯婆婆身子微顫,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再看著陸雲卿的目光,已不復之前的焦急擔憂,只有濃濃的驚懼與陌生。

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氣,顫顫巍巍地問道︰「雲卿……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呀,只是想過一個安生日子的苦命人。」

陸雲卿微微搖頭,無奈輕笑,福了一禮道︰「方才還要多謝婆婆替雲卿說話,雲卿感念在心。」

琉斯婆婆嚇得後退一步,驚顫道︰「老身沒幫到什麼……」

她這輩子活過七十余年,就從未見過身手如此高超之人,而且此人還是一個唯命是從的手下。

她立刻明白過來。

陸雲卿的身份,是她不能想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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