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只有一人

「原來是這樣……」

古修道徹底恍然大悟,旋即面露落寞之色,苦笑不已,「的確,當時的夢真樓被沈明攪得烏煙瘴氣,是我們令主母失望了。」

「說起來,我也有些責任。」

夏無辛面色訕訕,當時他還讓沈澈小心止雲閣來著,沒想到所謂的別有目的,竟是陸雲卿對沈澈用情至深,錯怪了陸雲卿這麼多年,他心中自然有愧的。

「不管如何,主母只要平安歸來,什麼都好。」

阿一吐了口氣,眼神恢復清明,抬頭問道︰「主母她有沒有說,止雲閣會搬去什麼地方?」

古修道搖了搖頭,「當時王爺還想用身份壓主母,強行令止雲閣融入夢真樓,談判不歡而散,主母還當著王爺的面落了山谷巨石,徹底絕了後路。我派人前去鑿了三天,山路才重新開通,那時主母早就不知所綜了。」

「不知所蹤……」

阿一咬了咬牙,「那公子的下落,王爺有沒有問?」

「自然是問了。」

古修道連連點頭,一臉苦惱︰「可主母說她也不知道,也不知是真不知,還是騙王爺的。」

「在這種事上,主母不會說謊。」

阿一言辭鑿鑿,「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大是大非之前,主母若真的找到了公子,即便再討厭王爺,也不會隱瞞不報。」

「既然如此,先將眼前之事料理了,再談其他罷。」

蕭寒出聲提議,一年之後的今日,在听得這一席話,他聯想起當日在大理寺時,陸雲卿的種種大膽表現,在當時是蚍蜉撼樹,不自量力,可在他現在得知其真實身份後,便領會過來,陸雲卿沒有大放厥詞。

那個時候,若是她想,真是可以輕易殺了李秋來。

不,是先皇。

他雙眸微眯,當初皇宮驚變他也在場,誰能想到在太後身邊侍奉多年的太監,居然對外早已「仙逝」的先皇呢?

念及此,他忽然記起了一事,出聲問道︰「修道,陸雲卿身邊的那冷面護衛忘塵,可還在?」

古修道愣了一下,細細回想後,頓時搖頭道︰「不曾,跟在主母身邊的護衛雖還是冷冷的,卻不是之前那冷面護衛忘塵了,而是一個叫于海的。」

蕭寒暗道一聲「果然」,沒有再細細相詢。

阿一早已失了繼續談論的念頭,失神片刻後,他深吸一口氣,眼神恢復清明,沉聲低喝︰「血影!」

唰!唰!唰!

一道黑影從暗中竄出,在阿一面前單膝跪地,「屬下在!」

「公子不在,我便代公子傳令。」

阿一眼神漸寒,「今夜突襲夢真樓,肅清奸細!」

「遵命!」

有古修道的里應外合,風暴比阿一想象中結束得要早了不少,僅是一夜刮過,一切便煥然一新。

翌日清晨,鎮王在家奴的服侍下洗漱完畢,推開房門,頓時怔住。

只見等在門外的阿一單膝跪地,語調深沉,「阿一,參見老爺!」

在其身側的蕭寒亦是拱手抱拳,淡淡說了一句︰「蕭寒,見過鎮王」。

若是沒有之前發生的事,這一句稱呼中怎麼也該帶著點恭敬的。

「阿一,你總算回來了!快快起來。」

沈鎮見到從小跟在兒子身邊的忠僕,原先心頭被陸雲卿算計的陰霾暫時一掃而空,連忙命家奴推著輪椅來到外屋。

這一出來,他才看到屋外整整齊齊站著一列列身著黑紅色武服的精悍將士,殺伐之氣透體而出,凝而不散,分明是一支身經百戰的鐵師!

「王爺,這是公子暗中培養的精銳,名為血影。」

阿一見鎮王露出疑色,不由解釋道︰「當初公子下令血影各自護送己方重要人物離開京城,屬下這次出去,就是為了重新將失散的血影整合在一起,所以花了些時間。」

「好!」

沈鎮面露欣慰,忍不住贊嘆出聲︰「能培育出這麼一隊鋼鐵之師,著實難得,澈兒總歸沒有將全部心思都掛在那個女人身上。」

此話道出,阿一面色微沉,只是礙于主僕之念,沒法反駁。

蕭寒眼里亦是閃過一道古怪之意,這鎮王怎麼會對陸雲卿有如此大的偏見,這段時間他們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

他們二人不說,場中卻還有第三個人早就忍不住了,一听到鎮王這夾槍帶棒的諷刺,立刻笑出了聲。

「哈哈!我讀書那麼多年,總是浮于表面,一知半解,而今總算明白什麼叫做臉大如磐,自以為是了。」

夏無辛搖著折扇站起來,走到阿一身邊,「啪」地一聲合上紙扇,「阿一,我怎麼說也是這夢真城的二樓主,說你家老爺兩句,總不至于被趕出夢真城吧?」

阿一聞言眼里掠過一抹笑意,連忙道︰「無辛公子說得哪里話,您現在就是夢真樓的半個主人,誰能趕您離開?」

夏無辛而今年過十三,沈鎮自然不識,不由蹙起眉頭。

阿一見狀頓時善解人意地介紹道︰「老爺,您昏迷多年不知朝廷之事,這位是九皇子殿下,亦是當年資助公子開設夢真樓的幕後之人,若沒有殿下的幫助,以當初公子的處境,斷是難以白手起家的。」

沈鎮聞言微驚,固有的君臣思維令他下意識露出恭敬之色,稱了一聲「殿下。」

「誒,鎮王慎言,我現在可當不得一聲殿下。」

夏無辛笑得有些沒心沒肺︰「先皇和父皇都死在墨宮手里,皇室名存實亡,我這個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小蝦米,還是悠著點好。」

「殿……無辛公子說的極是。」

沈鎮遲疑了一下,改口沿用了阿一的稱呼,面露不解道︰「老臣是哪里得罪無辛公子了?怎麼見面便冷嘲熱諷?」

夏無辛撇了撇嘴,懶得解釋,看向阿一。

阿一頓時心領神會,當即冷喝一聲︰「將人帶上來!」

砰!

一道渾身是血的人影被扔了進來,狠狠砸落地面,生死不知。

「沈明?!」

沈鎮面色微變,抬頭盯向阿一,目光發冷,「阿一,你這是何意?沈明是本王的救命恩人,即便他之前做錯了事,也不能如此待他!」

「老爺稍安勿躁。」

阿一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水桶,狠狠拋向沈明的臉。

一桶冷水潑下去,沈明登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而後便听到阿一不急不緩的聲音傳入耳中︰「老爺您昏睡多年,公子曾廣尋天下名醫,為您治傷,這一點蕭大人也能作證,當初在京城,老爺您和景王是被安置在一起的。」

話到此處,阿一冷哼一聲,上前狠狠一腳踢得沈明悶哼一聲,「您當年的病癥,公子、我還有蕭大人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您既然認定是沈明救了您,不如讓他來詳細說說您當年的病癥,他又是怎麼治好的。」

沈鎮听到這里,頓時心神微震,看向地上的沈明。

沈明本來還想故技重施,向鎮王求救,可听到阿一這般質問,頓時慌了神,他不過是听令行事,正好抓住了咸魚翻身的機會,哪里知道鎮王有什麼病癥。

可現在若是不說,他根本沒有活命的機會!

說不定,阿一是在誆他。

對!一定是在誆他!只要他能說得煞有其事,就一定能蒙混過關!

這一刻,沈明想法前所有為地清晰,他立刻大喊起來︰「王爺!我知道您的病癥,您是早年被奸人所傷,後腦重創,以至于神魂錯亂,昏迷不醒,老奴施以安神方……」

沈明將畢生所學的那點醫術搬了出來,鎮王不通醫術,若只有他一人在場,還真有可能被他騙了。而現在,他抬頭看向阿一和蕭寒,望見兩人面上不約而同出現譏諷之意,哪里還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如此說來,沈明不僅騙了他,還利用他感恩戴德的心意圖染指夢真樓?

甚至還因為他,自己連景王都弄丟了。

而今景王義子當面,內心涌出的羞愧幾乎要淹沒了他。

「阿一,讓他住口吧。」

他滿眼疲憊,仿佛在這一瞬間又蒼老了十歲,坐在輪椅上的身形都變得佝僂,「我不想再看到他。」

「是。」

阿一見目的達到,即刻命人將沈明拖了下去。

「王爺,王爺!救救老奴啊!」

「老奴說的都是真的!!」

「……」

「老奴知錯了!」

求饒聲漸行漸遠,等待他的將是嚴刑拷打,永不見天日。

「唉……」

靜默良久,沈鎮重重嘆息一聲,「想不到本王英明一世,威名竟毀在這等惡奴手中。」

阿一聞言沒有說話,雖然老爺被一時蒙蔽了雙眼,可所做之事的確過分,一想到被迫遠走的主母,他完全沒辦法出聲安慰。

英明一世?

蕭寒想起當年義父對鎮王的評價,微微搖頭。

恐怕不見得吧。

「你們都先下去吧。」

鎮王揮手,視線落到蕭寒身上,「蕭大人可否留下,與本王單獨一敘?」

蕭寒目光一閃,微微點頭。

阿一帶人下去後,鎮王面上的愧意終于掩飾不住,哭嘆道︰「蕭寒,本王……對不住你啊。」

「鎮王所說的對不住,若是陸雲卿帶走景王一事,那便不用道歉了,您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

蕭寒神情淡淡,語氣卻極度認真︰「您真正對不住的,只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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