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北侯末路

子時過後,仁壽宮被炸毀半邊的正殿總算被打理干淨,愈來愈多的皇族貴冑、朝廷命官前來覲見,深沉黑夜里的仁壽宮,竟比白天還要熱鬧幾分。

此時此刻,仁壽宮偏殿內,一片寂靜。

太後換了一身干淨的衣服,在李秋來的攙扶下走出來,平穩地落座。

她滿含滄桑的雙眸看不到太多情緒,只粗略掃過殿中靜立的眾人,沉默片刻,哀聲嘆道︰「眾卿家受盡了,此番皇帝所為,實在令哀家震驚心痛。」

「太後娘娘節哀。」

立于東首的文相低頭行禮,搖頭道︰「陛下得了失心瘋,做出如此驚天動地之事,臣等受驚是小事,只是陛下龍體未存,遺詔未立……太後娘娘,國不可一日無君啊。」

「文相所言甚是!」

「是極是極!大蠻便因皇室內亂,邊陲領土都被江湖勢力佔去三成,民不聊生。

「大夏一日無君,便一日群龍無首,難保不會有人動心思。」

「還請太後決斷!」

「……」

群臣附和之間,太後卻未很快回應,她眯著雙眸打量下方垂首恭立的容青,眼底冷芒一閃而逝。

陸雲卿能猜到夏寂手中火藥的由來,她又怎麼猜不到?

與墨宮理念相悖,且有能力弄來威力巨大的南疆火藥的,只有文相一人。

只是如今皇帝已死,她沒有確鑿證據。

皇庭動蕩不安,人心惶惶,正疑神疑鬼,現在動了文相……即便是讓花菱下毒,讓他死得神不知鬼不覺,也不合適。

太後念頭轉動極快,面上泛出贊同之色,「那文相以為,哪位皇子適合繼位?」

「啟稟太後,臣以為在酌選新皇之前,尚有一事需太後定奪。」

文相當即低頭沉聲道︰「邊疆蠻國一戰,定北侯看護不利,致使兩位皇子殿下慘死邊疆,定北侯不伏誅,恐難定民心啊!」

此話一出,殿內立刻想起竊竊私語聲。

群臣神色各異,交頭接耳,卻無一人站出來替定北侯求情。

雲固安脾性孤僻,在文武百官中的人緣實在太差了。

陳宮暗嘆一聲,他入宮是為陸雲卿而來,此刻卻不得不站出來說道︰「臣以為不妥,定北侯雖有罪,但罪不至死,且如今朝廷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不宜再造殺孽,還請太後娘娘從輕發落。」

陸雲卿站在王座之下,視線不著痕跡地掃過李秋來,卻未看出什麼異常來。

收回目光,陸雲卿眸光輕閃。

李秋來並未將全盤計劃告知,文相請命殺雲固安,究竟是李秋來的計劃,還是意外?

若是計劃,她尚能旁觀,即便雲固安真的死了,那也是他甘心赴死,而不是被人算計,她貿然救雲固安,只會壞了大計。

可若是意外……

陸雲卿心頭微緊,隱隱感到一陣窒息。

她要如何做才能挽回局面?

驀地,陸雲卿手背觸踫到身旁之人在外的臂膀,異樣的溫度立刻拉回了她的所有思緒。

好燙!

沈澈受傷了?!

她猛地抬眸,對上沈澈略顯蒼白的臉,一雙眼楮好似會說話,滿是質問之意。

沈澈神色依舊木然,只是微微搖頭,示意陸雲卿安心。

他還撐得住。

陸雲卿看明白沈澈的示意,雖然知道沈澈是對的,可心還是揪成一團,心中焦灼。

他本就傷勢未愈,又被皇帝那一通亂炸,傷勢定是重了不少,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發燒。

可她和沈澈的衣服都是宮中準備的,身上沒有任何療傷丹藥,黑玉鳥是帶著續命丸,可眼下這般場面,她又怎麼能召喚?

「容愛卿說的,有些道理。」

略顯嘈雜的殿中,太後蒼老的聲音終于響起,整個大殿立刻恢復安靜。

太後似在思考中,沒有注意到陸雲卿面色微異,抬手招來李秋來,「召定北侯。」

李秋來立刻點頭,匆匆離殿而去。

沈澈目睹這一幕,眼底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微光,他雖然在發燒,可思緒卻很清晰,沒有受到任何干擾。

他有種直覺,夏寂襲殺太後,並不在李秋來計劃中。

李秋來本想將計就計,出其不意對付太後,可現在他的計劃被夏寂破了開頭,太後提前有了戒備心,此刻更是遭文相逼迫,定北侯……又會如何做?

他若是定北侯,會如何做?

殿內的沉寂維持片刻,隨後便被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打破。

殿中百官聞聲回頭望去,在看到定北侯身著一件血衣,披頭散發赤腳而來,俱是震驚地倒吸一口涼氣。

昔日風光無限的元帥定北侯,如今竟是這幅慘狀?!

再看看那邊形如木雕的沈澈……跟太後作對的,沒有一個好下場啊!

「老臣……拜見太後。」

雲固安走到場中屈身緩緩跪下,暮氣沉沉的

聲音像是老樹皮放在石頭上摩擦,彎身跪下的那一刻,原本干涸的血衣又洇出了點點觸目驚心的血跡。

傷痕,都是真的。

是了。

若是不真,又怎麼騙得了太後?

可現在的定北侯,被容相拉到了台前,苦肉計真的管用嗎?

陸雲卿手掌攥緊,眼眸緊盯王座之上,整個大夏地位最高的女人。

只見其蒼眸微眯,忽地面露黯然,嘆道︰「罷了,定北侯,本宮對你無話可說,你……自裁謝罪吧。」

言罷,太後伸手拔出王座旁邊藥人侍衛的佩刀,扔了下去。

「 當」一聲後,殿內霎時陷入一片死寂。

跪在地上的雲固安身形微僵,隨後低聲嘲笑一聲,爬到佩刀面前,撐著佩刀直起身,一頭散亂的白發掛在滿是溝壑的臉上,眼神陡然含煞。

「臣,不服!」

此話一出,群臣駭然。

太後卻是哈哈笑出了聲,笑得異常開心,「好一個不服!」

她忽地轉眸,視線落在沈澈身上,「沈澈,定北侯欺君犯上,謀殺皇子!哀家今日明日即刻將他拿下,格殺勿論!」

鏘!!!

不需要猶豫,也無法猶豫,沈澈二話不說拔出身邊侍衛遞來的刀,跳進殿中狠狠劈向定北侯。

叮叮叮!

一陣密密麻麻的金鐵交鳴聲響徹大殿,雲固安被劈得踉蹌連連後退,臉色微變。

這沈澈……竟沒有任何留手!他應該沒有被控制才對。

也是在這一刻,陸雲卿看到沈澈背後與白金衣袍黏連在一起的大片黑紅色,劇烈動作下,只稍微結痂後背傷口再一次崩開,汩汩流出一片猩紅,也洇得陸雲卿緊咬唇間,眼眶泛出血紅。

這一刻,她甚至想要不顧一切,直接招來黑玉鳥殺了太後。

可理智告訴她,她不能。

這是太後在試探,試探沈澈是否真的被控制。

太後那般惜命,連夏寂的火藥都能擋住,僅憑那麼幾只黑玉鳥,只會白白送死。

兩個重傷之軀忽然不顧自身傷勢,在殿中越打越快,激烈交鋒間,鮮血飛濺,甚至濺到了陸雲卿臉上。

文官們何時見過如此慘烈駭人的場面,頓時嚇暈過去好幾個,被太監們拖了出去,其余人亦是默然。

太後穩坐高台,臉上卻有幾分嫌棄。

沈澈居然只能和重傷的雲固安打個旗鼓相當,不過她也明白,中

了惑神術的人思維定不是之前靈活,再加上之前羸煙還用他擋了爆炸的傷害,打到這個份上,已經不用再試探了,在鎮王舊部還未徹底控制之前,沈澈可不能死了。

念及此,不見她有什麼動作,殿內兩邊忽地竄出十幾道身著大內侍衛袍的冷面藥人,直接強行切進雙方戰局分開,推開沈澈,一把將雲固安雙臂按住,動彈不得。

沈澈踉蹌兩步站穩,眼眸沉沉地看著雲固安被白發遮擋的臉,沒有說話。

雲固安卻是狂笑起來,面上浮現癲狂之色,「哈哈哈哈哈……花顏,當年你給皇帝戴綠帽子,殺了太子還不夠,今天竟還想殺大夏能臣,連皇帝都不堪折磨死在你手里,你罪孽滔天,你死後……一定會下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哈哈哈哈哈!」

陡然被當面爆出驚天丑聞,太後臉色狂變,尖聲厲喝︰「竟敢污蔑哀家,挑釁皇家威嚴,殺了他!速速殺了他!」

此話落下,不等藥人們有所動作,陸雲卿忽見沈澈上前,「噗嗤」一刀,刺穿了雲固安心髒!

笑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沈澈這一舉動徹底驚住,便是連陸雲卿,也在這一刻呼吸停滯,怔怔地看著沈澈的背影,腦海中一片空白。

沈澈,殺了……雲固安?

為什麼?

雲固安低頭看到胸口直沒刀柄的傷口,低聲啞啞的笑著,眼中神光迅速黯淡下去,「沈澈……」

只說出兩個字,雲固安的後半句話便只剩下口型。

交代完最後一句話,雲固安眼中只剩釋然,頭顱無力垂落。

一代軍侯,自此消亡。

「好!」

整片失神中,太後卻是拍手叫好,臉上的怒火迅速平息下去,又恢復平日里那淡淡的笑容。

只是,這還不夠。

沈澈又忽然上前,一刀割下了雲固安的頭顱,手中拎著頭顱走到殿前,半膝跪下,低頭沒有出聲。

他在賭。

賭陸雲卿,看懂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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