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六、與塔同焚

夜里,胡輦得報,皇上進軍迅速,目前已經渡過了黑水,前鋒已經快到祖州了。

胡輦听了,大驚,忙問撻馬解里為何沒有攔截?

來人說︰「攔截了,在黑水與皇上的大軍打了一仗,可是,撻馬解里哪里是皇上的對手?根本攔不住呀。」

胡輦大聲罵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節度使大人請皇太妃抓緊圍攻大內,他最多只能抵擋皇上兩天了,若再攻不下皇城,皇上就到上京了。」

「好,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告訴撻馬解里,讓他無論如何也要阻擋皇上三天,哪怕拼光所有人,也不能讓皇上越過祖州。」

「是,我這就去告訴節度使。」

次日早晨,胡輦得知佛塔還未拆除,不禁大怒,道︰「為什麼還未拆除?」

耶律道士奴說︰「皇太妃不是令蕭恆德去勸說張瑗去了嗎?」

胡輦說︰「是啊,他勸說得怎麼樣了?」

耶律道士奴搖頭說︰「不知道。」

胡輦說︰「快去叫蕭恆德來見哀家。」

傳令人還未出門,蕭恆德進來了。

胡輦忙問勸說的結果。

蕭恆德說張大人同意拆除佛塔。

胡輦非常高興,忙令耶律道士奴立即去辦理此事。

蕭恆德接著說︰「張大人說既然皇太妃執意要拆除佛塔,那就拆了,只是,在拆除之前,她想為佛塔做一場法事,畢竟這是一座佛塔,做一場法事,可以為皇太妃減輕罪過。」

胡輦說︰「做法事?要多久?」

蕭恆德說︰「本來要七七四十九天的,張大人想到皇太妃急著要木材,就答應只做七天。」

胡輦喊了一句︰「七天?」

蕭恆德點了點頭。

耶律道士奴叫道︰「哪里有這麼多的名堂,她是想拖到皇上的大軍來吧。」

耶律高十說︰「是啊,這分明是在拖延時間,我看張瑗就沒安好心。」

胡輦說︰「不要管她了,今天務必要拆除佛塔,造好雲梯。」

耶律道士奴說︰「好,臣這就去辦。」

耶律道士奴率領一千軍士,來到釋迦佛塔前面,只見,佛塔前面站著一群僧人,擋住去路。

耶律道士奴上前說︰「你們是哪里來的和尚,為什麼攔住我們的去路?」

只見開龍寺方丈元虛走過來,施禮道︰「貧僧元虛見過將軍。」

耶律道士奴與元虛相熟,有些交情,見了元虛,問了一聲︰「大師安好?」

接著,便問︰「大師不在開龍寺住持,怎麼到這里來了?」

元虛說︰「貧僧是張大人請來為釋迦佛塔做法事的,將軍緣何到此?」

耶律道士奴說︰「奉命拆除佛塔。」

元虛說︰「將軍為何要拆除佛塔?」

耶律道士奴說︰「實不相瞞,我軍攻打大內屢屢失利,是因為皇城太高,太堅固,我們需要木材做雲梯。」

元虛說︰「將軍要做雲梯,可以去砍伐樹木,為何要拆除佛塔?」

耶律道士奴說︰「上京周圍所有大樹都被砍伐光了,實在沒有辦法,才想到拆除佛塔。」

元虛說︰「作孽呀,將軍難道要自損陰德,那可是供奉佛祖的殿堂,怎麼要拿去殺人呢?」

耶律道士奴說︰「大師,你想阻攔我嗎?」

元虛說︰「老衲是為將軍著想,所謂一念成佛一念著魔,放下屠刀回頭是岸。」

耶律道士奴說︰「大師休要嗦,免得耽誤我的大事。」

元虛說︰「哪里還有比行善積德還大的事,將軍還是請回吧。」

耶律道士奴惱怒道︰「看來大師今天是來阻止我的,你讓開,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元虛說︰「阿彌陀佛,將軍休要作惡。」

耶律道士奴「唰」地抽出戰刀,擎在手里,向前一橫,說︰「大師,休要擋道。」

眾僧人一起向前,護住元虛,說︰「將軍休要作惡,我們絕不會讓你們拆除佛塔的。」

耶律道士奴大怒,戰刀一揮,道︰「皇太妃有令,膽敢阻攔拆塔者,格殺勿論。」

耶律道士奴說罷,指揮士兵往前沖,眾僧人拿起棍棒一通亂打,竟然將士兵驅趕回來。

耶律道士奴不相信自己的隊伍會被一群和尚驅趕回來,上前喊道︰「元虛大師,你趕快讓開,不要逼我出手。」

元虛站在釋迦佛塔的台階上說︰「耶律將軍,回頭是岸啊。」

耶律道士奴說︰「那就別怪我了。」

耶律道士奴說罷,親自帶頭向佛塔沖過去。突然,一根棍影飛到他的面前。耶律道士奴畢竟是上過戰場的老兵,經驗老到,武藝嫻熟。知道有人襲擊,忙一低頭,想躲過襲擊。誰知襲擊他的人似乎明白他的心思,突然,棍頭一偏,棍棒化槍,直向耶律道士奴的胸部戳來。耶律道士奴被頂得仰面倒下。

耶律道士奴被手下幾個軍士,搶了回去。

只听見元虛說︰「耶律將軍,回去吧,我佛以慈悲為懷,不願殺生,否則,將軍已經命不在了,快回去吧。」

耶律道士奴此時不僅沒有听進元虛的勸說,反而,感到羞愧難當,不禁氣得暴跳如雷,對著元虛一通謾罵,恨恨地指著,阻攔他們的僧人說︰「射死他們。」

于是,箭如飛蝗般射向護衛佛塔的僧人。很多僧人倒在血泊之中。

元虛率領剩下的僧人退進佛塔之內,耶律道士奴包圍了佛塔。退進佛塔里的僧人封住了門窗,耶律道士奴幾番強攻,都沒有攻進去。

耶律道士奴令人砍開門窗,士兵們一擁而入,佛塔之內,立刻成了爭斗,殺戮的戰場。鮮血染紅了佛堂,血肉模糊了佛的慧眼。

元虛被一群士卒逼到旋梯口上,橫著一根棍棒,擋住士卒。

耶律道士奴說︰「大師,我不想為難你,今天,你不讓拆也得拆,不要枉送了性命。」

元虛說︰「耶律道士奴,你如此作惡多端,一定不得好死。」

耶律道士奴說︰「我說過,我不想為難你,我只要這佛塔的木材。」

元虛說︰「你休想,你拿不走這里的一根木頭。」

耶律道士奴對手下說說︰「那就殺了他。」

「慢著,」只听見張瑗在佛塔二層說,「你們放了元虛方丈,然後盡管來拆除佛塔。」

耶律道士奴說︰「原來張大人在塔上呀,我也不想為難元虛大師,現在好了,張大人答應拆除佛塔,大師,你可以走了。」

元虛突然哈哈大笑。道︰「張大人,老衲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今天能與佛祖一起升天,是老衲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張大人,動手吧,不要留一個木頭給他們。」

張瑗也大聲笑起來,說︰「既然大師又如此心願,那就成全你,我們一起去見佛祖。」說罷扔下幾個火把,大殿立即騰起一團熊熊烈火,瞬間大殿全部燃燒起來。

耶律道士奴連忙逃出,但是,身上還是好幾處著了火,手腳,臉上都被燒著了,衣服也燒著了,驚慌失措地撲打了半天才撲滅。

回頭看見佛塔已經被熊熊大火吞噬了。凶猛的火舌繞著佛塔亂竄,糾結而上,像一個巨大魔鬼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吞噬著,戲弄著。烈火中夾雜銳耳的爆裂聲,大風也來助威,呼啦啦地沖進佛塔,將紅彤彤的烈焰,一會兒吹向南,一會兒吹向北,又忽地一聲卷起來,沖天而上,烈焰騰空而起,火星沖上天空。

天漸漸黑了,清幽幽的夜幕,繁星璀璨,不,那不是星星,那是升騰的火星,在幽邃而沉寂的夜空里,化成了一條燦爛的星河。

耶律道士奴剛從驚夢中走出來,瞬間,又被眼前的大火驚呆了。那唱著歌,跳著舞的大火,照著他的臉,讓他痛苦的臉變得時明時暗,陰晴不定,似乎更加痛苦,猙獰可怖。

街上到處都是都是涌來的人群,人們提著桶,端著盆,拿著水壺,跑過來,突然看見一隊叛軍在這里,都站住了,將水傾倒在地上。

半天,耶律道士奴才從驚魂中醒來,忙令人打水救火。卻又找不到打水的東西,遂令軍士去奪老百姓手中的東西,誰知,老百姓竟然將木桶,木盤,水壺,一股腦都扔進熊熊烈火之中。

沖天升起的大火映紅了整個上京城,殘破的上京城在火光的映照下,越是破敗不堪,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到處都是死尸枕籍,城東,一片廢墟,城西,滿目瘡痍。大風吹過,揚起死灰在空中旋轉,淒厲風聲如冤魂野鬼在曠野哭泣。

皇太妃胡輦率領人馬,急匆匆地奔過來,看著失魂落魄的耶律道士奴說︰「怎麼回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佛塔怎麼著火了?」

耶律道士奴說︰「是張大人點燃的大火。」

「張瑗點的火,他為什麼要放火?」

「她說她不能讓我們拿建造佛塔的木材去殺人。」

「好你個張瑗,你是想要哀家的命嗎?快去救火,去救火。」

耶律道士奴無奈地說︰「來不及了,大火已經燒到頂層了,來不及了。」

胡輦說︰「我的天呀,張瑗你真是狠心吶。」

佛塔已經開始傾塌,燒斷的木頭接連不斷地掉下來,火焰盤旋而上,扭曲成一個個怪物,將佛塔包圍著,搖撼著。佛塔在烈火中顫抖,卻又堅強地挺立著。被紅艷艷火光籠罩著,如同披上了一件華美無比的袈裟。

「張瑗,張瑗呢?張瑗在哪里?」胡輦大聲問。

耶律道士奴指著被大火包圍的佛塔說︰「在佛塔里面。」

「天哪。」胡輦叫了一聲,險些昏倒,耶律道士奴一把扶住,只覺得胡輦篩糠似的顫抖著。

耶律道士奴說︰「快扶皇太妃回去休息。」

胡輦抓住耶律道士奴的手說︰「將軍快去救火,無論如何也要搶出一根木頭,哪怕一根木頭,也可以。」

耶律道士奴便帶著人撲向火場,但是,相隔佛塔數百步,熾熱的氣流就灼得皮膚發燙,如滾燙的熱水潑過來,逼得人連連後退,走在前面的人身上已經燎起了幾個大泡,痛苦地直捂著水泡咧嘴呲牙。

耶律道士奴只得退回來,說︰「皇太妃,火勢實在太大了,攏去不了。」

胡輦直愣愣地望著燃燒的佛塔,在佛塔的頂端,那個鐵葫蘆在烈火中顯得格外醒目,大火已經包圍了它,在火光的映照下,它愈是光芒四射,耀眼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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