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聞雞坐欲馳

馬車來到守太保府門前,劉玉蘭攙扶著耶律斜軫走下車,抬頭看見門樓聳立,朱紅的門面,門前立著兩尊青石抱球獅子,門額上一塊黑騎牌匾,上書鎏金四個大字「守太保府」。

耶律斜軫站在門前,端詳了好一會兒,低聲對劉玉蘭說︰「這是我家嗎?」

劉玉蘭指著門上的匾額說︰「是的,是我們的家,你看上面不是寫著‘守太保府’嗎?」

這時,韓德讓、蕭婉容、耶律狗兒都走過來了。

韓德讓說︰「二哥怎麼不進去?」

劉玉蘭說︰「他不認識自家的門了,怕走錯了。」

韓德讓說︰「二哥,這就是你家,快進去吧。」

耶律斜軫說︰「三弟,這是我家嗎?怎麼跟新的一樣?」

蕭婉容說︰「是啊,三弟,我們都十年沒回來了,想不到這門樓還跟新的一樣。」

韓德讓說︰「二嫂,你想不到的還有呢,走進去瞧瞧。」

劉玉蘭扶著耶律斜軫進入門樓,其他人在後面魚貫而入,通過前廳,便是一個小花園,花園中央是一個圓形的大水池,水池中間,豎立著一座假山,巨石崚嶒,深谷幽冥,又有山洞窈然,一股清泉出自其間,掛在半山之上,飛珠濺玉,瀉于山下水池之中。水池四周遍植垂柳,依依裊裊,珊珊可愛。

耶律斜軫一行不走花園,由花園邊回廊,進入中廳,中廳很大,像一個會議廳,耶律斜軫先前在上京的時候,常在這里召集部下在這里商討軍國大事。桌椅板凳都還原地擺放著。

耶律斜軫找了一張椅子坐下來,韓德讓也在他對面坐下,說︰「二哥,你是否記得你出征山西之前,我們就在這里商討出征大事的,當時,你還是坐在你坐的那里,我也坐在老地方,室昉大哥坐在這里,我們在這里商量了一日一夜,一日一夜連飯都沒吃。為了不讓別人打擾,你讓所有人都走開了,弄得我都快餓暈了。到現在我一走到這里,就覺得肚子餓。」

耶律斜軫說︰「三弟,你還記得?」

韓德讓說︰「怎麼不記得?就像昨天的事。」

耶律斜軫說︰「可惜,大哥不在了。」

蕭婉容說︰「讓你不想這事,你又想這事,三弟在這里,不好嗎?」

耶律斜軫仍舊說︰「可惜,大哥不在了。」

蕭婉容攙起耶律斜軫說︰「斜軫,你坐了一天的車,早就累了,走回屋休息去。」

耶律斜軫順從地站起來。

蕭婉容對劉玉蘭說︰「妹妹陪三弟在這里坐一會兒,狗兒抱兩床被褥送你阿爸去後屋休息。」

韓德讓忙起身,說送耶律斜軫到後面去。

蕭婉容說︰「不用不用,我看這房子都收拾的這麼妥妥帖帖,想必床鋪也安排了,三弟只管坐著,你二哥累了,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蕭婉容說罷,和耶律狗兒攙扶著耶律斜軫往後院走去。

劉玉蘭對韓德讓說︰「漢寧,最近有些犯糊涂,老是想起室昉大哥,一想起他,就哭,像小孩子一樣。」

韓德讓說︰「二哥與大哥的感情很深,大哥走了,他自然很傷心。」

劉玉蘭說︰「是啊,室昉大哥是個好人,沒少照顧漢寧。」

韓德讓嘆息了一聲,說︰「二嫂怎麼樣?」

劉玉蘭朝後院看了看。

韓德讓連忙解釋說︰「二嫂為楊繼業守靈,過得還好吧?」

劉玉蘭這才明白韓德讓是在問自己,說︰「謝謝三弟關心,我很好,就是苦了你二哥。」

韓德讓說︰「二哥,一直為楊繼業的死心里懺悔,是不是?」

劉玉蘭說︰「是的,原來他總想跟楊繼業比高低,看誰才是天下無敵,等抓住楊繼業後,他忽然覺得自己很蠢,即使爭得了天下第一,又能如何?楊繼業的死,對你二哥的打擊很大,他總說是他害了一代英雄的性命。」

韓德讓說︰「為了楊繼業,你十幾年不肯原諒二哥?」

劉玉蘭說︰「不是的,其實,我很早就原諒他了,是他自己不肯原諒自己。」

韓德讓說︰「自從打敗楊繼業後,二哥很少出征,有人說,是你不讓他出征?」

劉玉蘭說︰「是不是皇太後這麼說的?」

韓德讓說︰「不光是她。」

劉玉蘭說︰「你二哥的性格你知道,他不是一個追求功利的人,我對他的事從不干涉,他其實喜歡自由自在的生活。」

韓德讓說︰「我知道,二哥甚至連官都不想當。」

劉玉蘭說︰「三弟真的很了解你二哥。」

韓德讓說︰「我跟二哥相識已經二三十年了,二哥的性格,一直沒變。」

劉玉蘭說︰「三弟,也沒變。」

韓德讓說︰「沒變嗎?我覺得我變了不少呢。」

劉玉蘭說︰「要說變,也有,那就是官做大了,都當丞相了。」

韓德讓說︰「二嫂取笑我了。」

「誰取笑你了?三弟。」蕭婉容從後院走進中廳。

韓德讓笑道︰「二哥睡了?」

蕭婉容說︰「躺在床上,睡不著,我讓狗兒看著,我來看看這家里到底有什麼變化。」

劉玉蘭說︰「阿姐,到底有什麼變化?」

蕭婉容說︰「沒看到有什麼變化,卻又像哪兒都變了,說不出來。」

劉玉蘭說︰「我看變化最大的是我們,都老了。」

蕭婉容說︰「誰說不是,我都不敢照鏡子了。」

韓德讓說︰「兩位嫂子都不老,只是二哥確實是老了。」

蕭婉容、劉玉蘭同時不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劉玉蘭說︰「三弟,你還是一個人嗎?」

韓德讓正欲開口。

蕭婉容說︰「三弟怎麼會是一個人?人家早就有人陪伴了。」

劉玉蘭說︰「是嗎?我怎麼不知道。哪位姑娘有這麼好的福氣?」

韓德讓說︰「跟著三弟這樣的人,只有倒霉的,哪有福氣?」

蕭婉容說︰「我听說三弟與弟媳是老相識,三弟為了佳人還留下英雄救美的感人故事呢。」

劉玉蘭說︰「真的,三弟跟我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

韓德讓不說話,只是笑。

蕭婉容說︰「哪有一見面就講故事的,留著以後再說吧。」

劉玉蘭說︰「我就是一時好奇。」

蕭婉容說︰「三弟,這府邸是你幫忙修的吧?」

韓德讓說︰「是皇太後讓人修的。」

蕭婉容有些不相信,說︰「皇太後讓人修的?」

韓德讓說︰「怎麼?二嫂不相信?」

蕭婉容說︰「她不是對我們家斜軫有看法嗎?」

韓德讓說︰「二嫂,別這麼想,太後心里一直想著你。」

蕭婉容說︰「我只想她對斜軫好一點,你二哥沒少受她的氣。」

韓德讓說︰「這房子的確是皇太後讓人修的,專門找了最好的做工人來修的。」

劉玉蘭四周看了看,說︰「的確修得不錯,皇太後費心了。」

韓德讓說︰「只要二哥住得舒服,就好了。」

蕭婉容說︰「這里面三弟一定花了不少心思,二嫂感謝你。」

韓德讓說︰「二嫂別說見外的話,你們現在剛回來,還有很多事要收拾處理,我就不打擾了,改日再來看望二哥,若是需要什麼,告訴小弟一聲,小弟給你們辦。」

蕭婉容說︰「好,今天也不留你了,過兩天,請你吃飯。」

韓德讓告辭,走了。

一路跋山涉水,走了幾百里路,都困乏了。

大家草草地吃罷晚餐,都很快入睡了。

半夜,劉玉蘭醒了,只見皎潔的月光從窗戶射進來,地上結了霜,讓人感到有些清冷。

劉玉蘭看了看耶律斜軫,他是怕冷的,上京的夜晚,即使仲秋之夜,也寒冷刺骨,漢寧必須蓋好被子。

可是,床上沒有耶律斜軫,他去哪兒了?

劉玉蘭連忙起床,披了衣服,來問蕭婉容。

婉容說耶律斜軫不在她那里,接著劉玉蘭听到屋里想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不一會兒,蕭婉容開門出來,問︰「怎麼了,他不在房里?」

劉玉蘭說︰「房里沒人。」

蕭婉容說︰「你是怎麼照顧他的?從你身邊走了,都不知道。」

劉玉蘭說︰「睡得太沉了,快去找找吧。」

蕭婉容顧不得多說,與劉玉蘭分頭尋找。

月光如玉,守太保府仿佛搬進了一個水晶世界里,月光在每個角落里都留下痕跡。

蕭婉容一邊呼喊一邊尋找。她急急地向花園里走去。

她記得剛回來路過花園的時候,耶律斜軫就不住地看著花園,問這是哪兒?想必他是跑到那里去了。

花園很大,蕭婉容進了花園左一彎右一拐,緣著小徑尋找,一邊走一邊呼喊,走到一個空曠的草坪時,發現地上躺著一個人,身邊放著一把劍,月光照在劍上,寒光凜凜。

蕭婉容幾步奔過去,正是耶律斜軫,蕭婉容忙將他扶起來。

耶律斜軫伸手拿起劍。

蕭婉容說︰「你怎麼跑到這兒來了?」

耶律斜軫說︰「我想找我練劍的地方,可怎麼找不到呢?」

蕭婉容說︰「你想練劍,也要等天亮了再練呀,半夜三更跑出來練什麼劍?」

耶律斜軫說︰「我向來都是半夜三更練劍的呀。」

這時,花園那邊傳來劉玉蘭的喊聲,蕭婉容大聲說︰「在這里。」

劉玉蘭連忙跑過來,說︰「怎麼跑到這里來了?」

蕭婉容說︰「練劍唄。」

劉玉蘭驚訝地說︰「練劍?半夜三更跑出來練劍?漢寧,你是不是連日月都不知道了?」

耶律斜軫說︰「胡說什麼?這麼大的月亮正好練劍,你們來了,陪我一起練劍。」

蕭婉容生氣道︰「你想練劍你一個人練,都一把年紀,還折騰什麼?害得我的覺都沒睡好。」

蕭婉容說罷,撇開耶律斜軫和劉玉蘭,走了。

劉玉蘭上前拿下耶律斜軫手里的寶劍,對著他又哄又騙,說了半天,耶律斜軫才跟著她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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