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六十一、臍橙

韓德讓回到府里,叫來趙宗媛,然後,從衣兜里拿出兩個臍橙,放在案幾上。

趙宗媛看見兩個黃澄澄的臍橙,眼楮都直了,問︰「哪來的?」

韓德讓說︰「你別管哪來的,拿刀來。」

趙宗媛忙跑去拿了一把刀,把其中一個臍橙切成四塊,拿起一塊遞給韓德讓,韓德讓也拿起一塊遞給趙宗媛。

趙宗媛吮吸了一口,一股蜜流進了心里。

韓德讓問︰「甜吧?」

趙宗媛一邊吃一邊點頭,說︰「我已經好幾年沒吃到臍橙了,這到底從哪兒弄來的?」

韓德讓說︰「這東西其實不是什麼稀罕物件,只是這幾年契丹與宋國連年征戰,邊貿梗阻,南方的貨物來不了北方,所以,我們就吃不到南方的東西了,就是這還是宋國的使者送給王繼忠的。」

趙宗媛說︰「你說的對,不光是南方的東西來不了北方,北方的東西也去不了南方,我們家的獸皮,羊毛都賣不出去,堆在家里,有的皮子都爛了。」

韓德讓說︰「我們家什麼時候有那麼多皮子?」

趙宗媛說︰「政事令大人,你就是一個撒手掌櫃,什麼時候管過家里的事?家里有什麼東西,你哪里知道?」

韓德讓笑笑說︰「這不是已經說好了的嘛,家里的事,我一概不管,我在家里就是你的臣子。」

趙宗媛忙說︰「你別瞎說,小心讓人听見,告你的狀。」

韓德讓說︰「我不怕告狀,我只要你過得好,就好了。」

趙宗媛說︰「這也是我的心里話,我現在已沒有別的想法了,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你也別覺得有什麼過意不去的,雪雁——就是你常常念叨的雪雁,你也並不一定愛她,你只是覺得愧疚,所以,你忘不了她。至于我,不管我是不是雪雁的媽,都無所謂,反正,你就把我當成她的媽供養著,你對我好,就是對她好。我跟你說︰我受不起。」

趙宗媛越說越激動,最後,趴在案幾上哭了。

韓德讓坐了一會兒,悄聲離開,去了書房。沒過多久,趙宗媛也跟來了,一手拿著臍橙,一手拿著小刀,準備切開。

韓德讓忙說︰「且慢,這個先別吃。」

趙宗媛放下臍橙,笑道︰「是的,好東西慢慢品嘗。」

韓德讓說︰「你先放著,明天我有用。」

趙宗媛沒問韓德讓要干什麼,她從來不問韓德讓想干的事。韓德讓除了問她來契丹的目的外,也不問她別的什麼。就是她南國的家在哪里也是她主動告訴他的。

趙宗媛說︰「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臍橙?」

韓德讓看著趙宗媛,笑道︰「以為它甜呀。」

趙宗媛搖著頭說︰「不是,因為我家房前屋後都種著臍橙,看到它我就想起了我的家。」

韓德讓不解地看著趙宗媛,說︰「你不是說,你的家在山西五台山下面嗎?這臍橙可是出產在長江以南的地方。」

趙宗媛說︰「不錯,我的家的確在山西,可那是我婆家,我娘家在長江邊上秭歸。」

韓德讓說︰「那是一個出美女的地方。」

趙宗媛說︰「你說的是王昭君?」

韓德讓說︰「不只是王昭君。」

趙宗媛見韓德讓盯著她看,臉一陣發紅,說︰「我去給你燒茶。」

趙宗媛回來的時候,韓德讓拿著一本書在看,臉上很沉靜,目光冷峻,剛才那股熱烈已經徹底消退了。

趙宗媛小心地放下熱茶,韓德讓頭也未抬,目光緊緊地落在書上。趙宗媛偷覷了一眼,轉身出去了。

第三天,在朝堂上,韓德讓掏出那個臍橙,舉起來,說︰「諸位,昨天的臍橙甜不甜?」

得到一直肯定的回答。

韓德讓說︰「為什麼大家都覺得很甜?」

大家不知道韓德讓究竟想要問什麼,一時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韓德讓說︰「這是因為我們這幾年很少吃到它了,我們的舌頭太渴望嘗到它,所以,就覺得特別甜。」

朝堂立即響起一片附和聲,感嘆聲。

韓德讓又說︰「那麼,我們為什麼吃不到呢?」

朝堂上頓時嗡嗡嗡的飛進一群蒼蠅。

太師蕭撻凜說︰「這不是在打仗嘛,邊境關閉了榷場,貨物運不進來呀。」

韓德讓說︰「不光是貨物運不進來,我們的東西也不能出去,諸位家里有沒有囤積的羊毛,獸皮,鹿角,人參?」

堂上又響起一陣嗡嗡嗡聲,很多人叫苦連天,有很多東西放在家里,已經成了累贅,扔了可惜,留著實在沒處放了,而且每次遷徙都把人累得半死,需要好幾輛車拉才行。

蕭撻凜說︰「那怎麼辦?」

韓德讓說︰「暫時休戰,恢復榷場。」

蕭撻凜說︰「休戰?前幾天,我們已經拒絕了宋國提出來的和談,這再去與他們商議休戰,一定會讓他們看不起我們,提出更苛刻的條件。」

蕭排押也附和道︰「是啊,此時提出休戰,也許會讓宋人以為我們出了什麼亂子呢。」

立即,很多人附和,都認為此時不能提出休戰。

蕭恆德說︰「其實邊貿梗阻不只是出在南邊,西邊才是關鍵所在,自阻卜,黨項作亂以來,西域客商很少有人到契丹來,我們的皮毛主要是銷往西域各地,現在他們來不了,皮毛就只能擱著。」

蕭綽說︰「駙馬說的是,西域客商不能來,確實給我們造成了不小的損失。」

韓德讓說︰「阻卜、黨項是一群烏合之眾,說白了就是攔路搶劫的強盜,見利忘義,不像南國有王法約束,對付他們只能靠打。」

皇太妃胡輦說︰「那就剿滅他們。」

蕭綽說︰「的確只能消滅他們才能打通西域之路,誰願意領兵征剿。」

蕭撻凜,胡輦同時說︰「臣願意。」

耶律隆緒說︰「那就有勞二位了。」

蕭綽說︰「西域風沙大,條件艱苦,皇太妃還是不去了吧。」

胡輦卻說︰「太後莫要小看哀家,哀家是苦人家出身,什麼苦沒吃過?歷次征戰皇太後都搶在前面,這次也該讓哀家替你分擔分擔。」

蕭綽說︰「既然太妃執意要去,那你就做出征主帥,讓蕭撻凜輔助你,全國軍士任由你挑選。」

皇太妃說︰「哀家听說大于越的幾個兒子都十分了得,哀家出征想帶上幾個。」

耶律隆緒說︰「皇太妃真是慧眼識珠呀,大于越一共十個兒子,人人精通武藝,深謀遠略,頗有大于越之風。」

皇太妃說︰「這個哀家自然知道,不過哀家只帶上道士奴,高二,高三,高九,高十,于越也老了,身邊得有人服侍。」

蕭綽說︰「還是皇太妃想的周到,明日,你就去大于越府上要人去。」

胡輦、蕭撻凜領了命令之後,都去了軍營,點兵點將,安排出征。

蕭綽有些不放心,便來到耶律斜軫府上,蕭婉容出來迎接。

蕭綽問︰「怎麼,他身體還沒有好一點?」

蕭婉容說︰「老樣子,又咳又喘。」

蕭綽說︰「太醫怎麼說?」

蕭婉容說︰「太醫說,這是慢性病,斷不了根的。」

蕭綽走進耶律斜軫的房間,只見他比以前更瘦了,顴骨高高地突出來,兩腮深陷,面色蒼白,可能是剛才經過一陣劇烈的咳嗽,現在斜躺在一張靠背椅上,閉著雙眼,調整呼吸。

劉玉蘭拿著手帕正給他擦汗,見蕭綽進來,立即站起來,跪拜。

蕭綽說︰「免了免了。」

耶律斜軫醒了,掙扎著要參見蕭綽。

蕭綽緊走兩步,按住耶律斜軫說︰「坐著,不要動。」

耶律斜軫說︰「太後怎麼來了?」

蕭綽說︰「愛卿已經好些時日未上朝了,朕不放心你,昨日問了太醫,太醫說的不清楚,所以,來看看你。」

耶律斜軫說︰「多謝太後掛念,臣賤軀痼疾,怕是難以好轉了。」

蕭綽說︰「太保休要說灰心的話,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太醫說了你這病得好好地調養,慢慢會好起來的。」

耶律斜軫沒說話,等了一會兒,說︰「太後來看臣,還有別的話說嗎?」

蕭綽笑道︰「還是太保知道朕。今天,朝堂上議論出兵討伐阻卜、黨項之事,太保以為該不該出兵?」

耶律斜軫說︰「阻卜、黨項一直梗阻西路,使得商貿不行,朝貢不進,為患不小,必須剪滅。只是朝廷要如何平定他們?」

蕭綽說︰「大臣們的意思,是要除惡必盡,不留一個禍患。」

耶律斜軫嘆道︰「談何容易,阻卜、黨項部族眾多,遠隔沙漠,而且十分狡猾,聞見我軍遠征,即逃避遠遁,讓我軍找不到蹤跡,徘徊境上,糧草耗盡,自然退兵,我軍一退,彼很快卷土重來,如何能夠盡數剿滅?」

蕭綽說︰「朝廷就是厭煩這些,所以,要盡數消滅?」

耶律斜軫說︰「那得多少軍隊?多長時間?一百年能剿滅嗎?」

蕭綽不能回答,說︰「守太保以為該如何征剿?」

耶律斜軫說︰「擒賊先擒王,抓住首惡,撫恤民眾,扶植與朝廷友好人做部落首領,剿撫並用,才能讓西路暢通無阻。」

蕭綽說︰「好,就剿撫並用,希望西路從此通暢。」

耶律斜軫又問朝廷派誰出征,得知是胡輦與蕭撻凜,不由地嘆息了一聲。

蕭綽問︰「太保為何嘆氣?」

耶律斜軫說︰「皇太妃好大喜功,蕭撻凜性情急躁,貪功冒進,只怕難以安撫民眾。」

蕭綽說︰「守太保不要過分憂慮,朕另外派一個監軍監督他們好了。」

耶律斜軫說︰「這事還要先跟李繼遷打個招呼,黨項畢竟是他的族人,由他出面可以事半功倍。」

蕭綽說︰「你說的極是,朕這就派人去跟李繼遷說,讓他協助我軍征剿。」

耶律斜軫說︰「李繼遷是個老滑頭,沒有好處,他是不會奉命的。」

蕭綽說︰「這個好說,朕冊封他為西平王,另外,給他白銀十萬兩作為軍餉,你看怎麼樣?」

耶律斜軫說︰「封他西平王可以,但給他十萬兩白銀,不可。李繼遷貪得無厭,是喂不飽的狼,銀子千萬不能給。」

蕭綽說︰「那如何才能讓他幫我們平叛?」

耶律斜軫說︰「無妨,太後可令人對李繼遷說剿滅叛軍分兩路出擊,一路由皇太妃率領越過沙漠,另一路由韓德威率領由河西而上,需要借道西夏,請他到時讓開一條道來,讓契丹軍過去,李繼遷懼怕韓德威,一定不肯讓道,必會答應自己派兵征剿。太後再給一點小恩小惠,就好了。」

蕭綽連忙說︰「這計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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