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議南征

最近,不斷有人上奏,建議南征趙宋,收回關南之地。耶律隆緒與蕭綽商量許久,不能裁定,只好找了幾個親近大臣來,听听他們的意見。

早朝之後,蕭綽留下了耶律休哥,耶律斜軫,韓德讓,蕭撻凜和宰相室昉。

在南征的問題上,耶律休哥最激進,最早建議南征的也是他,他恨不得立刻率軍攻打趙宋,而且,事實上他已經付諸行動。他的軍隊已渡過拒馬河在南岸扎下營寨,與宋軍戰了幾陣,斬獲不小。

因此,他一發言,便慷慨激昂︰「宋軍經此大敗,已經元氣大傷,士氣低落,人人膽寒,全國上下畏我如虎,反觀我軍士氣旺盛,人人有復仇之心,個個有立功之志,這正是將士用命之際,趁此機會,大舉南征,定能所向披靡,戰無不勝,一舉攻破汴梁,飲馬黃河,成千秋之功業。」

蕭綽听了,微笑道︰「嗯,于越說的不錯,甚合朕意。」

蕭綽說罷,將目光投向耶律斜軫。耶律斜軫低著頭,雙手交叉,兩根大拇指相互繞轉,若有所思,又似乎什麼也沒想,仿佛置身事外。

蕭綽知道楊繼業之死對他打擊頗大,雖然,他極盡所能想留住他的性命,沒想到楊繼業性情如此剛強,寧折不彎。當初擒住楊繼業的時候,他是何等的自豪,被人稱之為「楊無敵」的人,終于落在自己的手中,到底誰才是真正的無敵?誰才是最強者?此時,已經不言自明了。如果此時再能說服楊繼業歸順契丹,不僅為契丹添一棟梁,而且,能從心志上徹底戰勝對手。可是,沒想到楊繼業竟絕食而死,不僅功勞大打折扣,還成就了楊繼業的美名。如此一來,他不僅沒有戰敗楊繼業,反而成了他手下的敗將。尤其是劉玉蘭不會原諒他一手殺死了她的恩人,這筆賬將一輩子被她記住。他倆的恩情從此將走向斷絕,形同陌路,甚至勢同水火。

為了彌補自己的過失,耶律斜軫買了最好的棺材,為楊繼業隆重下葬,自己披麻戴孝抬棺行禮,又建議為楊繼業立祠,撥專人看守祠堂。只希望能得到劉玉蘭的諒解。但劉玉蘭說她的心已經死了。她要為恩人守孝三年,因此,她要他三年之內不要打擾她。

事情鬧到這一步,大大出乎耶律斜軫的意料,但也無可奈何。自劉玉蘭離開他之後,他就活在痛苦和自責之中,他常想如果沒有那次戰爭,大家生活的多麼快活呀!許多人就不會失去兒子,丈夫,父親乃至妻子兒女,劉玉蘭也不會怨恨他,離開他,一家人快快樂樂地騎馬放牧,養蠶織布,那該是多麼美好呀!

見耶律斜軫沒有反應,蕭綽將目光移向韓德讓,其實,對于韓德讓的想法,她早就知道,只是想讓他打開尷尬的場面,喚醒耶律斜軫。這時候,她最想听的是耶律斜軫的意見。

韓德讓的臉紅得發亮,目光炯炯,說︰「宋王說得對,這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應該乘勝追擊,一舉攻取汴梁。」

耶律隆緒也十分興奮,說︰「是啊,這麼好的機會,真是上天的恩賜,朕料我大軍南征必將勢若破竹,一戰而定。」

耶律斜軫仍沒有說話,兩根大拇指纏繞得更快了。

蕭綽轉過頭,望著耶律休哥說︰「于越以為我軍伐宋有幾成勝算?」

耶律休哥張了張嘴,咽下話頭,想了一會兒,說︰「應該有六七成吧。」

蕭綽說︰「六七成?這有些冒險,夫未戰而廟算勝者,得算多也,未戰而廟算不勝者,得算少也。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無算乎!于越說六七成,恐怕也未仔細計算過吧?」

蕭綽又把目光投向耶律斜軫。

耶律斜軫抬頭看了蕭綽一眼,又轉向耶律休哥,說︰「于越大人,如果我們攻取汴梁,需要多少軍隊?」

耶律休哥說︰「最少需要三十萬。」

耶律斜軫又說︰「三十萬大軍每天需要耗費多少糧食,草料?需要多少人馬轉運?」

耶律休哥說︰「這個我還真沒有算過,但糧食草料我們可以就地掠取。」

耶律斜軫說︰「這個于越可能考慮得有些不周到,假若宋軍堅壁清野,我軍又能從何處弄到給養?況且,攻取汴梁,深入敵境數百余里,若能速戰速決,就可以大獲全勝,萬一曠日持久,久攻不下,成為騎虎之勢,糧草告罄,我軍怎能全身而退?」

耶律休哥說︰「但現在宋軍遭此大敗,人心惶惶,此時不征伐,更待何時?」

耶律斜軫說︰「于越說的也有道理,但我覺得這回我軍雖然大獲全勝,卻也傷亡不小,戰馬,鎧甲,軍械損失大半。而且,于越已經說了攻取汴梁最少需要三十萬大軍,可是,現在我們勉強湊起來的人馬也不夠這個數,糧草則更是沒有著落,怎麼去攻打汴梁?」

蕭綽說︰「依你之見,不能攻打趙宋了?」

耶律斜軫說︰「除了人馬,糧草外,臣以為攻宋有三不宜,宋軍擅長守城保壘,我軍長于馳騁野戰,以我之短攻彼之長,一不宜也;宋國城池堅固,水澤密布,我軍缺少攻城之器,又無渡水之船,二不宜也;西北李繼遷首鼠兩端,見利忘義,不可不防,西北未定,又伐南面,兩線不靖,三不宜也。請皇上,太後斟酌。」

蕭綽看了看室昉說︰「宰相大人意下如何?」

室昉說︰「臣乃一介書生,不懂軍務,但臣覺得太保說的很有道理,我國經此一戰,也傷了元氣,需要休養,當務之急,應恤民力,養軍氣,大力恢復屯田生產,飼養戰馬,儲蓄糧草錢財,繕修兵甲戰具,以待良機。」

蕭撻凜大聲說︰「還待什麼良機?現在天賜良機不要,還待什麼良機?你們說了半天,這也怕那也怕,縮頭縮尾,如何能成大事?請皇太後給我一只軍,我給太後攻取汴梁。」

蕭綽說︰「你閉嘴,冒冒失失地,難道忘了你是怎麼被楊繼業追得無路可逃的嗎?」

蕭撻凜連忙滿臉通紅地低下頭。

室昉又說︰「戰火方息,兵燹過處,滿目瘡痍,人們四處逃散,千里無人。特別是山西諸州,宋軍撤退時,裹民而去,各村莊十室九空,田地無人耕種,成熟的麥黍無人收割,爛在地里實在可惜。」

蕭綽說︰「的確很可惜,可以讓軍隊去搶收呀。」

室昉說︰「臣已經讓人搶收了一部分,只是人手不夠,大部分還是爛在地里了。」

蕭綽嘆道︰「都是戰爭惹的,暴殄天物呀。到手的糧食被糟蹋了,真是遭罪!愛卿想怎麼辦?」

室昉說︰「沒辦法,現在收獲季節已經過了,按照農時,播種都晚了,如果再找不到人去耕種,田地又要荒廢一年。」

韓德讓說「所有被兵地區,山西最苦,宋國擄走了所有人民,讓偌大的山西幾乎空無一人,我們雖然佔領了那些地方,只是一片毫無生機的荒蕪土地,像一片沙漠。」

室昉說︰「目前應該招募人民前去耕種,恢復生產,不要讓那麼好的田地荒廢了。」

蕭綽點頭說︰「朕也有這個想法,只是在哪里能招募到那麼多的人?」

韓德讓說︰「劉繼元降宋時,有一批漢人來投奔我們,後大都安置在臨潢,長泰,愛民,長寧等縣,還有一部分在軍中服役,何不讓這些漢人回歸故土,讓他們回到日夜思念的地方,那將是非常美好的事了。」

蕭綽說︰「這個主意好,就這麼辦。」

室昉立刻贊道︰「太後真是仁慈之主啊!臣已在開始想象這些人听說要回到故鄉時是多麼激動,有多少人被感激得痛哭流涕呀!太後的恩德將勝過他們的父母。」

蕭綽說︰「朕不僅讓他們回去,還要蠲免他們三年的租賦,朕要讓山西在朕手里比在趙宋手里強。」

室昉說︰「還有一個問題,這些漢人回到山西,需要一個能干的人領導他們,管理他們,原來安排了一些人,有的不懂農桑,有的又不知畜牧,臣擔心他們會在管理上意見相左,難以成事,必須有人協調才好。」

蕭綽說︰「這的確是一個大事,關系到山西復興,卿可有好的人選?」

室昉說︰「新州節度使蒲達理治民有方,深受百姓愛戴,可令他主持山西事務。」

蕭綽說︰「蒲達理的確能干,但他畢竟不是漢人,得有一個漢人協助他才是。」

室昉,韓德讓推薦了幾個漢人,蕭綽不是不滿意,就是那人崗位重要,離不開他。最後,蕭綽說︰「王繼忠能力出眾,各位覺得他怎麼樣?」

眾人面面相覷,蕭撻凜說︰「不行,他一個新降的戰俘怎麼管理山西那麼大的地方?」

蕭綽說︰「只要能力好,戰俘又怎樣?」

耶律休哥說︰「關鍵是別人能听他的嗎?」

耶律隆緒說︰「再說,他未必真心投降,假若他趁機逃走,怎麼辦?」

室昉說︰「這個皇上多慮了,要跑他早跑了,臣看王繼忠能行。」

蕭綽說︰「那這事就這麼定了,就封王繼忠為戶部使協助蒲達理治理山西。宋王耶律休哥留守南京,總領南方軍務,蕭撻凜副之,協助宋王統領南方軍事。」

蕭撻凜說︰「太後,我軍就這樣,不南征了?」

蕭綽說︰「誰說不南征了?這口氣別人能咽下去,朕咽不下去。」

蕭撻凜說︰‘太好了,何時出征,只要太後一聲令下,臣就是赴湯蹈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蕭綽說︰「你們先回南京,多多打探南方形勢,隨時待命。」

耶律休哥,蕭撻凜高聲唱喏。蕭綽看了一眼耶律斜軫,然後說,大家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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