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五日京兆

作者︰燻香如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子遠留步。」剛出正堂,袁紹便喚道。

「本初何意?」許攸聞聲回頭。

「請借步一敘。」袁紹近前答道。

「請。」許攸伸手相邀,二人同入長史精舍。

精舍在大將軍西院,毗鄰顯陽苑。鬧中取靜,悠然自得。

「延熹二年秋,霖雨逾月。是時梁冀新誅,而徐璜、左悺等五侯擅貴于其處。又起顯陽苑于城西,人徒凍餓,不得其命者甚眾(注)。」

登頂閣,俯瞰苑中美景。袁紹笑道︰「前有先賢,鑿壁偷光。今有子遠,登高借景。二相呼應,何其妙哉。」

「妙在何處?」許攸親自煮酒。

「妙在一個‘借’字。」袁紹意味深長。

許攸搖頭一笑︰「如本初所見。舍中一切,皆非許攸所有。便是這身府服,亦是大將軍所賜。不借何來?」

袁紹輕輕點頭︰「子遠乃高士。與紹及孟德,皆少時好友。正因你我乃故交,紹有一肺腑之言,不吐不快。」

酒尚未溫,許攸平揖相問︰「本初請直言。」

「子遠可知,王芬之事。」袁紹忽問。

「王文祖,興兵謀逆,刺殺先帝,已認罪伏誅。」許攸靜答。

「子遠又可知,王芬謀逆前,亦曾暗中聯絡孟德。」袁紹又問。

「哦?」許攸反問道︰「此等隱秘,本初何以知之。」

袁紹遂取出一絹書︰「子遠且自觀。」

許攸接過一看,正是曹操《與王芬書》。或稱《拒王芬辭》。這便不動聲色︰「傳聞,先帝已將王芬往來書信,付之一炬。且此書,亦非孟德筆跡。莫非偽造?」

袁紹搖頭道︰「非也。此書雖非出孟德之手,然書上句句皆出孟德之口。」袁紹甚是篤定。

「願聞其詳。」許攸再拜。

「子遠可知,河間名士,張子並(子亞)乎?」袁紹道破天機。

「為王芬創《靈帝河間舊廬碑》之鄚縣張超!」電光石火,許攸已想通一切。

「然也。」袁紹這便言道︰「芬性疏而不武。為誘先帝北巡,請名士張超,創錦繡碑文。待碑文成,二人把酒高歌,席間王芬大醉,孟德手書自袖中遺落。遂被張超悉知。張超默記于心,返鄉後,輾轉反側,難以安枕。遂將密信書于白絹,知我素與孟德交好,便隨函寄來洛陽。」

事已至此。是否真乃「醉酒遺落」,唯張超一人知曉。寄書袁紹,除為曹操開月兌,亦求自保。畢竟,是張超為王芬創《靈帝河間舊廬碑》。

許攸輕輕頷首︰「便有此書,足可證明,孟德並未過裹挾其中,即便替友隱秘不報,亦當‘義而無罪’。」

「誠如子遠所言。」袁紹話鋒一轉︰「然紹竊以為,王芬既暗說孟德,焉能不聯絡子遠。」

許攸面色如常,頗多風輕雲淡︰「本初何出此言。王芬欲行兵亂,必聯絡天下豪杰。要我何用?」言下之意,手無縛雞之力,何以上陣殺敵。

袁紹亦看不出破綻︰「如此,當可心安。你我共事于大將軍麾下。若陰懷不軌,暗藏謀逆之心,我等俱危矣。」

「本初當知,我並無異心。」爐上酒已溫,許攸親手斟滿︰「且滿飲此杯。」

「請。」袁紹一飲而盡。

長樂宮,長秋殿。

何進又將宦官名籍,呈給簾內何太後御覽。

何太後看後疑道︰「可曾刪減。」

「絲毫未減。」大將軍如實以告。

「大將軍,既決心已定。朕亦無言。」何太後不置可否。

「弓在弦上,不得不發。」何進心中大石落地。又怕惹惱太後,遂寬慰道︰「五日後,當見分曉。」

「好。」何後言道︰「王母降為彌月之喜。園內仙氣經久不散。可將舞陽君及家中老小,遷來小住。」

何進會其意︰「喏。」

北宮黃門署。

趙忠、張讓、畢嵐、宋典、封、郭勝。殘余中常侍,悉數到場。

「何進殺蹇碩,乃為控西園衛。」環視眾人,趙忠言道︰「然先帝立西園八校時,我輩皆曾認領一校。我已暗中聯絡西園左校夏牟,助軍右校馮芳,助軍左校趙融,下軍校尉兼(北軍)屯騎校尉鮑鴻、右校尉兼(北軍)步兵校尉淳于瓊。五校皆可為我所用。」

「鮑鴻、淳于瓊,非出黃門,焉能為我所用。且淳于瓊素與司隸校尉袁紹交好,必為內應!」畢嵐大驚。

「屯騎校尉鮑鴻、步兵校尉淳于瓊,身兼二職,平日駐北軍大營,並不入西園。」趙忠言道︰「淳于瓊所部,實由左校夏牟代為統領。夏牟,乃中常侍夏惲之弟也。阿閣兵亂,夏惲被剁成肉泥,尸骨無存。夏牟焉能無恨。若我等俱亡,黃門子弟,何以獨存。為兄為己,夏牟必無二心。」

「鮑鴻又當如何?」宋典追問。

「鮑鴻貪財善戰。因侵盜軍資,贓過千萬。時被侍御史兼西園典軍校尉劉岱劾奏,本當下獄死。求我向先帝進言,得免月兌身。」趙忠笑道︰「願為我等所用。」

「原來如此!」眾人大喜。

「今日早朝。大將軍一系,群起上表,尊陛下為‘無上將軍’。統領天下兵馬。若無陛下敕令,出師無名。西園衛焉敢隨我等,擊殺當朝大將軍。」畢嵐仍有疑慮。

「太皇詔命在此。」封取敕令在手。

「永樂董太皇!」眾人心領神會。

「然也。」封高深一笑︰「何進‘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故二宮太皇,責令三司會審。我等奉命而行。若何進不從,格殺勿論。」

「此罪何來?」宋典喜問。

長樂太僕郭勝,如數家珍︰「太後母舞陽君,及車騎將軍何苗,數受我等賂遺,代為遮掩。何苗曾向太後進言︰「大將軍專殺左右,擅權以弱社稷’。日前,車騎將軍‘親筆表奏’已入尚書台。老大人抱恙入宮,秘奏董太皇。這才請來敕令。」

「何苗乃進弟也。如何能劾奏兄長……」畢嵐幡然醒悟︰「乃是偽作!」

「然也。」張讓字字見血︰「何苗本姓朱,與何進異父異母。並非血親。且素與兄同心。由他劾奏,無人起疑。」

「事後又當如何?」畢嵐再三追問。

「事後,何進梟首,大權在握。何苗為尋自保,焉敢與我等為敵!」趙忠森然一笑︰「前漢張敞為京兆尹,將被免官。便有下屬,不肯听命辦案。且對人言道︰「不過再做五天京兆尹,還辦何案?’典出‘五日京兆’。今借來一用。亦是大將軍之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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