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8 暫費永寧

作者︰燻香如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卑下竊以為,薊王乃為鑿穿蜀身毒道。」長史許攸,起身答曰。

「卑下,亦如此想。」主簿陳琳又補充道︰「或亦如隴右羌氐,薊王欲除蠻夷之患。亦未可知。」

「江東蠻左橫行,西南又多瘴氣。中原富庶,薊王為何不取,反戀邊陲不毛之地。」何進屠戶出身,亦通商賈之術。換言之,不取擺在嘴邊的肥肉,反去與野外虎狼爭食嶙峋瘦骨。何其不智也。

「稟大將軍。薊王看似舍近求遠,舍本逐末。然卻趨利避害,深諳商賈之術。」許攸笑答。

「哦?」要說治國安民,開疆闢土,遠不及薊王。然若論賤買貴賣,利益交換,我看未必。何進疑問︰「何以見得?」

「先前,薊王先定西域,再平隴右。絲路流金,至此晝夜不舍,川流不息。薊國名產廣輸西域,域外番物亦輸薊國。兩相獲利,何止十倍。‘茲可謂一勞而久逸,暫費而永寧者也’。西南夷阻斷蜀身毒道,薊王借和親,籠絡夷人豪帥,鑿穿商道,亦如西域故事。乃取不息之巨利也。」許攸以己度人,言之鑿鑿。

「原來如此。」何進擺手道︰「先帝許薊王中西域而立幕府。玉門關外,便是薊王家業,某不眼熱。然巴蜀‘地沃土豐’,‘漢家食貨,以為稱首’。焉能坐視,再被薊王圈佔。」

「大將軍切莫多慮。」許攸又進言道︰「西南夷種輩眾多,據載,明帝時便不下六百萬眾。雖多內附,然百年已過。日至今日,恐只多不少。且蜀身毒道,本被南中大姓所據,今薊王強鑿,必起民怨。萬民隨之騷亂。」

「子遠之意,薊王或難如願。」何進眼中精光四射。

「然也。」許攸擲地有聲。

「且細說來。」何進頓時來了興致。

「西南山高水險,毒瘴遍地,商道崎嶇艱險,乃其一也。蠻夷錯落,各有其種,彼此時有爭斗,無人可服眾乃其二也。薊國遠在河北,西南並無根基,若南中大姓,群起來攻,薊王鞭長莫及乃其三也。」

「子遠,言之有理。」何進欣然點頭︰「西域番邦,隴右羌胡,皆無人能與薊王爭。然巴蜀多大姓豪帥,雄踞西南,又豈容被外人斷去財路。薊王當知難而退。」

主簿陳琳忽道︰「此,亦或是薊王之謀也。」

何進一愣︰「何出此言。」

「先帝曾賜加黃鉞。薊王可代主征伐。若南中大姓,西南夷帥,裹挾謀反。薊王便可興兵討伐。」主簿陳琳另有視角。

何進無謀之人,表情頓時凝重︰「孔璋之意,鑿路是假,滅蜀中豪強大姓是真。」

「或許,如此。」陳琳亦無十足把握。

「子遠以為如何。」何進再看許攸。

「蜀中大姓與薊王素無來往,何曾結怨。卑下竊以為,當不止于此。」許攸搖頭一笑。

「嗯……」何進略作思量,欣然點頭︰「子遠,此言大善。」

說完又看陳琳︰「無冤無仇,薊王何苦來哉。」

「大將軍所言極是。」陳琳亦不爭辯。然卻在心中暗嘆。國事何言私仇。到底是屠戶出身,目光所限。家國天下,薊王又豈能允許豪強大姓,趁亂而起,火中取栗。

歸根結底。大漢,家、國、天下,三級分封體制中,並無「大姓」一席之地。「非功不侯」,更嚴格限定了上升通路。所有「非立軍功,想一步登天,坐享榮華之人」,皆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便是外戚亦不例外。何不見,大將軍何進、驃騎將軍董重,車騎將軍何苗,無不是踩著反賊累累尸骨,得封萬戶侯。

誠然。亦非所有大姓,皆劣化成宗賊。比如薊王門下督鄭泰。樂善好施,急公好義。家有四百頃田,仍不足食,而名著山東。攜宗親門客,西投薊王。薊王親迎于關下,拜為門下近臣。

一言蔽之,家國天下。

若只顧「小家」枉顧「大家」。只存「私利」而枉顧「公益」。趁天災,行人禍。囤積居奇,重利盤剝,佔地圈民,大發國難財,皆是宗賊無疑。

「報——」便有府掾,趨步入堂︰「大將軍,大喜,大喜!」

「喜從何來?」何進忙問。

「八及之首,天下黨魁,山陽張公!今,今……」府掾竟情難自禁。

「今在何處。」許攸喝問。

「正在門前。」府掾月兌口而出。

「嘶——」堂內無不倒抽氣。

大將軍何進,滿臉橫肉,無風自動。環顧左右,抖擻精神,起身言道︰「某,當親迎。」

十里函園,二崤城,中堡,瑤光殿前。

新任守邸丞劉平,輕車到任。因是薊王族兄,留守官吏不敢怠慢。便是右丞亦親出相迎。

推門下車。見階下列隊相迎者,皆是二千石高官。

劉平亦不敢托大,趨步近前,先行禮︰「拜見諸君。」

「見過守丞。」賈詡領三謀主及五校尉還禮︰「請殿內一敘。」

「請。」

殿內已設家宴,為劉平接風洗塵。

劉平為宗親,賈詡等為家臣。此宴,自稱得上「家宴」二字。

劉平少時游學天下,見多識廣。接人待物,圓潤風趣而不失禮。此來洛陽,當可助薊王一臂之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賈詡笑問︰「守丞此來,主公可有交待。」

「王上命我行走禁中。多與三宮及貴戚交通。」劉平答曰︰「國中抵京官吏,衣食起居,亦由我妥善打理。」

賈詡輕輕頷首︰「如此,便有勞守丞。」

「不敢。」彼此同殿為臣,劃分權限,謹防越界,亦是為官之道。

「劉平初來京畿,還望右丞,及諸位,不吝賜教。」劉平舉杯相邀。

與會眾人紛紛回敬。

抬眼偷看右席二哥,張飛沾唇即止。

關羽微微側目,似已察覺有異。

待罷筵,二人同車出行,返回軍堡。

關羽問道︰「三弟因何悶悶不樂。」

張飛甕聲答道︰「劉五貉,爭強好勝,俺幼時沒少受他誆騙。」

關羽輕輕頷首︰「少時,你與大哥樓桑相伴,彼此亦識得。」

「自然認得。」張飛言道︰「便是他攛掇俺去爭食那顆金熊膽。」

「原來如此。」關羽笑道︰「幼年之事,三弟倒還記得。」

「想俺先前,也如大哥這般俊逸。豈料自吃了那金熊膽,便成了如今這副模樣。黑也無妨。卻害得俺從此往後,再不能出家門半步。便只與大哥書信往來。身逢巨變,如何能忘。」張飛翁聲道。想來,那段被禁足在家的日子,張小胖定過得十分艱難。

「道不同,不相為謀。以後少見便是。」關羽寬慰道。

「唉!」張飛重重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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