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9 白玉之精

作者︰燻香如風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蒲桃美酒,斟滿夜光杯。

酒泉夜光杯,采祁連山「酒泉玉」精工雕琢而成。造型多樣,玲瓏剔透。抗高溫,耐嚴寒,酒燙不炸,酒冷不裂,踫擊不碎。如在夜晚,對皎月斟杯,杯體生輝,光彩熠熠。

河西四郡,素有「金張掖、銀武威、玉酒泉」之稱。酒泉夜光杯歷史悠久,享譽海內。早在穆天子時便有記載。時,西域獻「夜光常滿杯」。傳言「杯是白玉之精,光明夜照」。特別當杯中斟滿蒲桃美酒時,月下波光粼粼,煞是好看。穆天子,聖顏大悅。下令重賞使節。夜光杯從此誕生,也因此得名。

推杯換盞,把酒言歡。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再仰首,主位已空。

門下督鄭泰,起身罷筵,代主送客。

與會來賓,盡興而歸。乘幕府馬車,出關首,繞肩關,赴西阪隴右大使館。館中精舍,美輪美奐。重樓飛閣,好似天上人間。三十六部東羌,三十六部雜羌,十二部氐酋,盧水義從胡酋等,隴右各部豪帥,皆常駐館中。

羅馬使節,聖火祭司阿奇麗婭,被薊王留宿雲霞殿,自不出意外。

「希雷婭何在?」聖火祭司星眸流轉,顧盼生姿。貴為薊王座上主賓,讓習慣被權貴圍繞的聖火女祭,意氣風發。

「女御長已安寢,聖祭請隨我前往客舍安睡。」引路宮人,乃鐘存羌女。為大月氏裔。

古羌,其實是隴右許多不同族群的統稱。有著各自不同的文化、傳統、習俗、服飾、語言等。唯一相同,皆逐水草而居,善馴養家禽。故而。「古羌人」與後世羌族,並非同一概念。早在上古時,殷人便把西方許多部落,統稱為「羌方」。

換言之,鐘存古羌,亦包含許多不同部落,乃至不同人種。

那麼問題來了。判斷族群歸屬,是根據血脈傳遞,還是文化傳承。

後世,關于匈人和匈奴人的爭論,甚囂塵上。

雙方爭論的焦點,乃是雙方基因差異很大,但習俗相近。事實上,通過基因來判斷族群歸屬,其實是西方「血統論」的延續。所有據此而得出的結論,歸根結底,皆屬于血統論範疇。

那麼。若羌人是隴右不同族群的統稱。出身東胡的匈奴、鮮卑、烏桓,是否又是不同時期,農耕文明對草原文明的不同稱謂呢。據此再上溯到神話時代,女媧造人時,是否有一個「通用模板」,而後不斷人為干預基因異變,于是誕生出五花八門的種群呢。

換言之,若只論血統,則萬法歸宗。華夏皆為女媧後代,本不分彼此。

于是在劉備看來。匈奴人與匈人的爭論,其核心乃是︰東西方兩種思維方式,普世價值觀,以及「文明話語權」的對立與沖突。簡言之。族群的劃分,究竟是唯血統論,還是文化認同。亦或是,兼而有之。

《左傳‧成公四年》︰「史佚之《志》有之,曰︰‘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楚雖大,非吾族也,其肯字我乎?」

本意為︰不是同家族之人,必不與我同心。

後經放大,「族類」成為「族群」的代稱。

何為「我族類」。劉備倒覺得,「著漢服,行漢禮;說漢話,書漢隸」的羌戶,亦「我族類」。

言歸正傳。

「凹」字形關首,東西偏殿與雲霞正殿,自二層之上,以飛閣相架,呈「凵」字形相通。

「聖祭,請走這邊。」轉角下樓時,宮女將習慣左轉的阿奇麗婭,引向右手。

「左邊通往何處?」阿奇麗婭輕吐酒嗝,一時暗香浮動。

「通往浴室。」宮女低頭答道。

阿奇麗婭不置可否。便隨宮女前往客舍。

推門視之,富麗堂皇。漢人內斂而克制的簡約之風,收放自如。室內陳設,樣樣精美。放眼望去,無處不華。

「聖祭請早些安寢。凡有所需,只需喚一聲便可。奴婢便候在廊下。」宮女躬身後退。

「多謝。」阿奇麗婭久居隴右大使館,對漢式陳設皆不陌生。這便入盥洗室沐浴更衣,再入寢室安睡。

夢中。她乘小船,從一處懸崖底部的細縫,劃入巨大的洞穴。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等雙目漸能是視物,只見洞中海水,閃閃發光。隨波蕩漾,彷如藍色火焰。舟行其間,又好似漂浮在湛藍的天空之上。

這便是藍洞。傳說中,由塞壬三女妖看守的水神居所。聖火女祭司,又在洞穴深處,找到了通往水面的古代梯台。躍船而下,拾級而上。卻在抵達洞穴上方提庇留宮殿的,前一刻。夢中一切,忽煙消雲散。

心中一慌,阿奇麗婭隨之驚醒。

在男權至上的羅馬帝國,同為出類拔萃的女性,阿奇麗婭與魯琪拉的友誼,自不用多說。

與兄妹之間頗多禁忌之愛的羅馬歷代皇帝不同。魯琪拉與康茂德則是一對正常的姐弟。刺殺康茂德的原因,是否真出于對康茂德妻子懷孕的妒忌。作為摯友的阿奇麗婭,並不相信這套愚弄百姓的「官方說辭」。

她總覺得,此中有一個巨大的陰謀。只有面見魯琪拉,一切的謎底,才能最終揭開。

仲夏之夜,酒後酣睡。噩夢驚醒,冷汗淋灕。盥洗室內只有淋浴。想要舒服的泡一個熱水澡,唯有去浴室。

作為一名神殿祭司,在龐大的宮殿中,準確的辨認路徑,是從小養成的訓練有素。再說,漢人宮殿規整氣派,追求工藝上的精益求精。轉角很少。只需一路到底,自然會見轉機。

推門前,阿奇麗婭刻意收攏了氣息。輕手輕腳,身如鬼魅,也是一名神殿祭司必須訓練的特技。出乎意料的現身與消失,平添一抹神性氣息。

垂坐在門旁的宮女,皆已酣睡。她們也訓練有素。早已習慣坐著入眠,並時刻保持警醒。只需一聲輕喚,便可從沉睡中清醒。

阿奇麗婭刻意穿上了足衣。防止在一塵不染的地板上,留下兩行清晰的足印。

推開室門。阿奇麗婭瞬間松了口氣。浴室內溫湯升煙,堆光如晝。兩旁隔間與居中大浴池,已空無一人。扶著門旁,褪去足衣。踮著腳尖,走到池邊。坐在昆侖美玉鋪設的邊緣,伸手試了試水溫。正宜沐浴。

正欲除袍入池,忽听有人細語。

舉目四望,霧氣昭昭的池後,還有一座帷幕低垂的小浴室。

輕聲細語,或是從簾內傳出。

突兀的詢問在輕啟檀口的瞬間,散于無形。余下氣息皆化為一束輕柔的呼吸。

聖火女祭鬼使神差的起身,繞過大池。身如鬼魅,足落無聲,向小浴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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