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寧可被儒家在史書上,將嬴政二字寫成暴君

書房之中,靜如幽谷,嬴政的聲音在其中回蕩。

嬴政蹲子,看著熊啟的面孔,說道︰「然則,天下有善惡正邪,人眾有利害糾葛,政道有變法復闢,學派有法先王還是法後王,此等紛紜糾葛之下,任是國家,任是學派,真能一切兼容不成?不能!」

「孔子講中庸,何以不容少正卯,墨子講兼愛,何以不容暴君暴政?法家將愛民,何以不容疲民游俠儒生?凡此等等,根源皆在一處︰大道同則容,大道不同則不容,兼容一切,無異于藏污納垢,無異于毀滅文明。」

「今我大秦開三千年之新政,破三千之舊制,而這大樹的根基,卻只能扎在腳下這方老土之中,當此之時,這顆大樹要壯盛生長,便容不得蟲蟻鼠蛇敗葉殘枝,否則,我大秦的根基便會腐爛,大樹便會轟然折斷,其時,若是列國殘余于儒家勾結復闢,容得下我大秦的江山麼?不會啊。」

「若是寡人听你所言,彰顯兼容之海量,會誤國的啊熊啟!!到時,誤國誤民,誤了華夏,寡人便會和今日的你一樣,朝著雍都跪著不敢起來了啊。」

嬴政控制了一下情緒。

猛然,神色一怔,鏗鏘用力的說道︰「戰國之世血流成海,淚灑成河,尸骨成山,不都是在告挾寡人嗎?今日寡人便告訴你,我嬴政,寧可被儒家在史書上,將嬴政二字寫成暴君,寫成虎狼,也絕不會用國家安危去換一個仁政虛名,絕不會用文明存亡去換一個兼容,換一個海納!」

大臣們都靜靜的听著。

忘記了有任何的呼應。

嬴政最後說道︰「熊啟,你現在知道,寡人肩上扛的是什麼了嗎?千秋萬世,太遠,而眼下,寡人一個錯誤決政,就會讓這天下數以百萬的蒼生失去他們寶貴的生命啊,若被儒家替政,重歸戰國,重學三代,寡人對得起上古,對得起後人麼?我泱泱華夏,換來即將到來的大一統,為了這個民生和生計,死了多少人了啊?億萬計啊,寡人肩膀上是有先人的盼望和後人的安穩,寡人一敗,此罪,百世不容,萬世可誅!你看看雍都。」

「諸侯們,蘇秦,張儀,宣太後,穰侯,範雎,商君,還有那死在秦國的楚懷王,想想那些春秋霸主們,寡人都說不完的人,他們都看著你和我呢,知道,他們在看什麼嗎?他們在告訴寡人,天下歸一,他們都盼望著了。」

熊啟終于情緒崩潰,磕頭道︰「臣知錯了!」

說完,頓時泣不成聲!

偌大的書房,終歸只能听到熊啟的嚎啕大哭!

蘇劫,李斯,等人紛紛跪地,朝向雍都的方向,蘇劫說道︰「這一拜,拜的是我華夏列祖!」

嬴政轉而回到王案。

最終說道︰「廷尉!」

李斯轉過身,道︰「臣,听候王命!」

嬴政道︰「今日的大朝,不在王宮開了。」

嬴政接著說道︰「天明之前,挖了孔子冢,將儒家王道治學,堆積于驪山山谷之中,讓咸陽百姓觀刑,傳寡人王令,儒家依法治罪,一人不可容,讓庶民盡知,此刑從何來,則,大秦法行在先,儒家觸法在後。」

嬴政將書簡上的名單讓趙高給了李斯說道︰「大秦行刑乃是為了震懾天下儒生,並非為了好殺,此番名單,乃是藏書之主謀,殺這些人便可,其余涉事儒生,黥面發配,今生不可回關中。」

蘇劫等人紛紛稽首︰「大王明斷。」

李斯說道︰「大王法令刑殺,有法可據,又見王者仁心,此乃真正的大仁大治,天下士子必無話可說。」

李斯看了看手里的名單,共計有四百六十七余人。

李斯將名冊收起,看了看蘇劫。

這才對嬴政說道︰「大王,要震懾儒門,當不可用常刑啊。」

嬴政問道︰「那當用何刑?」

「坑殺!」

「為何?」

李斯說道︰「坑殺為戰場之刑,大秦對儒家復闢三代也如戰場之寓意。」

李斯離開了。

群臣也想走,嬴政頓時說道︰「你們都給寡人留在這里!哪里也不去。」

嬴政回到王案前,看了看手里最後一份書冊。

然而。

蘇劫驀然看去,因為他知道,這三樣東西,分別是什麼,第一個是地圖,第二個才是亡秦者胡的諫言,第三個,是實施亡秦者胡的術士。

然而,就在剛才。

嬴政是將這些術士的名單給了李斯,真正的儒生卻是被發配了。

歷史上,到底是坑殺的術士,還是儒生,爭議很多,太史公筆下是術士,資治通鑒是儒生!

王者仁心,千古一帝!

誰能揣摩他?

嬴政將亡秦者胡扔到了熊啟的面前,說道︰「寡人確實是知道了,負芻,是你的弟弟吧!」

嬴政一句話,讓王綰等老臣頓時驚呆了。

負芻他們都是知道的,然其身份,乃是熊啟的門客,深受熊啟賞識,最終,推薦給了李斯,成為了廷尉丞。

如果說,是熊啟的弟弟,那不就是楚考烈王的兒子?

熊啟淚如雨下。

並未說話。

然而,這也等于是默認了。

然而此時,嬴政的話,不由讓王綰直接嚇傻了,眾人何等人物,自然能夠通過這一件事,聯想到,這麼長時間以來,種種之事。

這便解釋了,為什麼熊啟屢屢幫助儒家,屢屢幫助負芻。

而負芻入秦,王道寬法的根本目的又是什麼,顯然已經不言而喻。

王綰頓時對熊啟怒吼道︰「熊啟,你居然叛秦!!!」

熊啟終于說道︰「臣,愧對大秦!」

熊啟在歷史上,終歸還是叛秦了,然而,作為秦國的相邦,背叛秦國,很顯然,這不是忽然出現的想法,也就是說,這件事終歸還是發生了。

只不過唯一好的,便是被嬴政給當面捉住了。

沒有讓熊啟如歷史一樣,前往江夏,帶著大軍打李信,更沒有成為最後的末代楚王!

嬴政道︰「叔父,你現在知道,寡人為什麼,就召集了這麼一點點人了嗎。」

熊啟緩緩站了起來,月兌下了衣冠,痛苦顫聲,說道︰「多謝大王,為臣保住那麼一點顏面。」

嬴政痛聲道︰「叔父骨子里,終歸還是有熊氏那高傲血脈,你支持儒生,寡人可以當這是你的政見,可是你,千不該,萬不該,將李信攻打楚國的消息送去了楚國啊,你這是背叛了秦人!背叛了你的母族,百年來,叛秦者何等下場,叔父莫非不知?」

「這!!!」

馮去疾等人驚得下巴都合不下來了。

攻楚,乃是秦國的大事。

「亡秦者胡,如此誅心箴言,你既知,居然還如此縱容?你不忍楚國亡國,寡人可以理解,但是,這些人要亡秦國,你就可以視而不見?楚國給了你什麼?給了你性命?難道,秦國就沒有給你嗎?秦國的相邦,楚王的兒子,終歸在你心里,我秦國不如楚國,當年,你在楚國不能施展抱負,是秦國不計前嫌,接納你,重用你,你不圖回報,暗中助楚,于今日之儒家有何區別,簡直是忘恩負義,豬狗不如,你死後,寡人都不敢把你送入宗廟,秦法而論,你犯的滅族之罪也!寡人的臉都為你感到羞愧。」

熊啟短短一個時辰,

頭發灰白。

此時,終歸是渾身無力,面目血色渙然無存,說道︰「臣,對不起列祖列宗!」

良久之後。

嬴政終歸是說道︰「你還有什麼話給寡人說嗎。」

熊啟面容僵直,說道︰「臣,臣,多謝大王。」

「謝寡人什麼?」

熊啟淚流滿面的說道︰「熊啟沒有身敗名裂,此乃大王恩賜,死後還能入宗廟,亦是大王恩賜。」

嬴政長嘆一聲,道︰「終歸你還是清醒著。」

「如果這件事,在廟堂上傳出,一國相邦公然叛國,其影響無以復加,可謂讓秦人顏面無存,宗室威嚴掃地,秦國經不起這般震蕩了,寡人讓他們留下來,便是為了做一個行法之人,法不可亂,但為了秦國的臉面,只能如此來做了,也算寡人對秦人有個交代了。」

這件事不能公然行法。

但是,秦國的法又不能不尊!

熊啟含淚說道︰「臣,明白了!」

王綰,馮去疾,焦茅等人已然驚愕當場。

趙高取出一壺酒,倒了一樽,而另一壺酒,卻倒在了嬴政的面前,隨後道︰「大王!已準備好了。」

隨後,趙高將酒送到了熊啟的手里。

嬴政轉過身,笑道︰「叔父,還請轉告列祖列宗,就說,天下快太平了!」

熊啟收住眼淚,站了起來,深吸一口氣,顫顫巍巍的舉起酒樽,隨後又看了王綰等人,最後將目光鎖在蘇劫身上,千言萬語,如哽咽在喉嚨里,最後才說道︰「國公在,大秦安也。」

蘇劫說道︰「我等終歸還是塵俗之人,一生也抵不過這半樽濁酒,相邦雖去,但至少,青史上不會記下今日,相邦也算全譽了。」

嬴政淚目道︰「叔父,政兒敬你!」

青史更改,宗卷本紀記載,秦王政八年,大秦右丞相熊啟,引鳩自盡!死後葬于驪山,其余無可考證!

……

蒼莽初曉之中。

刑場設在一片平坦的峽谷谷底,觀刑的人從兩面山坡一直鋪到谷地四周,此時,如此多的人,卻讓整個峽谷靜悄悄的沒有聲息。

然而此時,讓百姓們怪異的是,整個刑場沒有刑架木樁。

沒有行刑手。

要說,這般公然處決如此多人,秦國並非第一次。

當年,商君渭水行刑斬了七百人,也就是這個時候,虎狼之名才流傳出去,可見,殺如此多人的影響!

畢竟,這不是戰場,戰場可以死多少萬。

而在政治的刑場上殺這麼多人,自古都是罕有的。

渭水決刑,始皇帝坑儒,以及後來的巫蠱之禍,沒有哪一件不被天下人詬病。

嬴政和一干大臣終歸來到了驪山。

嬴政緩緩說道︰「寧落無情之名,不作亂法之君!寡人今日,總算是知道先祖昭襄王當年這番話的意思了。」

蘇劫說道︰「大王和莊襄王皆是鐵血行法,如此才能于天下民心一爭!」

等道嬴政到來之後。

李斯押送著四百多人,各個衣衫不整,形如枯槁,紛紛來到了刑場之中。

為首者,被繩索緊緊的捆縛,用烈馬才得以拖拽而來,蘇劫細細一看,不正是那河淵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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