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更好的法子

作者︰雲夢花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慕錦成拉了顧青竹就往里走,寶應和春鶯想跟上,卻被合攏的人群擋住了,急得寶應跳起來大叫︰「爺,爺,咱們還趕著回去呢,免得老夫人和夫人惦記!」

「你們在外面候著!」慕錦成回頭看了他一眼。

寶應只得和春鶯站在大門外的牆根下,他抬頭瞄瞄太陽,像個小老頭兒似的嘆口氣道︰「噯,咱們這位爺啊,自個的事尚且拎不清,又蹚這個渾水!」

春鶯回眸瞪他︰「膽肥了,爺的閑話,你也敢說?」

「不敢!」寶應嘟囔一聲,捂著嘴不說了,蹲在地上看螞蟻搬家。

慕錦成和顧青竹走到錢莊門口,時常跟著肖駿的小廝金盛自然認得他,趕忙上前迎了他倆,徑直往里間帶。

走過錢莊大堂,顧青竹瞥了一眼,櫃台外面站著幾個人,有穿短打的,也有著長棉布長袍的,都不像富貴人家,他們拍桌子打板凳,吵嚷不休,櫃台里頭有兩個伙計,埋頭算賬,算盤珠子清脆的聲音夾著其中。

金盛將兩人請進一間屋子,朝上拱手道︰「爺,慕家三爺來看你了。」

屋中陳設簡單,那張攤滿賬冊的黑漆大案顯得十分顯眼,案後椅子上坐著一個渾身素袍,扎著孝帶的年輕男子,他正掩面不知在想什麼,听見金盛的聲音,方才緩緩放下雙手。

顧青竹看見他眼角處的肌膚發亮,顯然是哭過了。

「阿駿,你沒事吧。」慕錦成心里猛地揪了一下。

這才幾日不見,平日里那個白淨清爽的少年郎,幾乎變成了一個胡子拉碴的頹廢大叔,目光渙散,神情呆滯,他的眼珠循著慕錦成的話望過來,一眨,再眨,瞬間淚流滿面!

他張張干得起皮的嘴,卻什麼聲音也沒發出來,苦澀的眼淚一下子灌進他的嘴里。

金盛給慕錦成夫婦倒了茶,又趕忙給他續了一杯︰「爺,你喝點水。」

咕咚咕咚,肖駿好似渴極了,一口氣就喝光了。

金盛走到慕錦成身邊,哀求道︰「三爺,你勸勸我們爺吧,自打發現老爺……,他整日不知道饑飽,若不給他吃食,他就不吃不喝,如給多了,吃撐了也不知道停,這可咋辦?」

「你去吧,我來勸勸他。」慕錦成揮揮手,金盛行禮出去了。

慕錦成走上前,拉住他的手道︰「阿駿,伯父出了事,我們也傷心難過,可你得撐住了,你是肖家獨子,你娘和錢莊可都指著你呢。」

「錦成兄,我爹死得慘啊!」肖駿一把抱住慕錦成,泣不成聲。

許是听到這邊的動靜,一個須發俱白的老者走了進來,朝慕錦成和顧青竹行禮︰「小老兒是肖家管家金福,見過三爺和少夫人。」

慕錦成拍著肖駿的背道︰「金伯免禮,我上次來,阿駿尚未如此,今兒,怎的……」

「噯,我家老爺一輩子謹小慎微,連一只螞蟻都不敢踩死,也不知哪個殺千刀的,竟然這般殘忍,將老爺捆在地下錢庫里,用茶水打濕十數張賬頁蒙在他口鼻之上,那賬頁都是厚實的桑皮紙裝訂而成,吃飽水之後,哪里還能透氣,竟是活活……將老爺……悶死了。

前日,少爺發現時……老爺尸身已經……,只能在仵作驗過傷後,草草掩埋,喪事剛辦完,錢莊就出現瘋狂兌現的情況,少爺已經幾天沒有合眼了。」金福低聲說著,不時用袖口擦眼淚。

「爹!」肖駿大吼一聲,暈厥過去。

「阿駿,阿駿!」慕錦成心如刀絞,大聲呼喚。

「無大礙,他這是急火攻心,迷了心智,不如讓他睡一會兒吧。」顧青竹趕過來,搭過脈後,用銀針扎了他的穴位。

肖駿很快就醒了,但整個人似沒魂一般,呆愣愣的,不知看著何處。

金福喚了兩個小廝將肖駿架到里間休息,這里原本是肖添壽的居所,里里外外一應俱全。

「少夫人懂醫術,還請救救我家少爺!」金福俯身作揖。

「他的身病不難治,只他的心病,我是沒法子的,不如快些請譚先生吧。」顧青竹不敢托大,她的醫術治治傷風咳嗽還行,這種,她可不敢應承。

「小老兒何嘗不想請譚先生,可少夫人也看見了,門口圍著那些人,若是知道我家少爺病了,還不得把錢莊和肖家都砸了!」金福顧慮重重,嘆了口氣道。

顧青竹蹙眉︰「我們來時,見他們嚷著兌現,你兌給他們不就行了。」

金福細細解釋道︰「少夫人多有不知,錢莊收進來的現錢大多是要貸出去的,錢庫里最多留三成應付每日提款的人,如今,賬本少了十幾頁,全被茶水弄花了,錢庫里的銀錢無法對賬,外頭人手里拿的兌現票據是真是假,我們還要一一甄別,最重要的是,錢庫里的現錢有限,若是全部的人都來兌換,聚寶錢莊就要被提空了,那些窮凶極惡的人,必定會做出更加喪心病狂的事來。」

顧青竹想了想道︰「你既然是貸出去的,總還是你的錢,出了這麼大的事,再要回來就是了。」

慕錦成前世學的是經管,多少懂點皮毛︰「凡事哪那麼容易,錢莊是靠錢生錢獲利的,在契約上不僅約定了借貸金額,利錢幾何,還明確了錢款使用期限和違約賠償,這些本是為了保證錢莊穩定的獲利,可現下,要想收回本錢,聚寶就得支付違約賠款!」

「若是如此,小老兒甘願賠款回籠資金,可惜,做不到啊!」金福懊惱地跺跺腳。

「這又怎麼說?」慕錦成訝然。

金福嘆口氣道︰「在南蒼縣,聚寶錢莊比不上三爺家里的三生分店遍布各地,也比不過錢家昌隆資本雄厚,大生意都緊這兩家做了,聚寶也就做些零頭巴腦的小買賣,比如大戶田莊上買牲口種子,綢緞鋪子去蘇杭進貨,糧行米店屯糧食,再有就是幾家錢莊之間臨時拆借,給個幾分利錢。

現下正是春日,無論糧食種子還是綢緞布料,都是買賣進貨的時候,今年錢貸出去的特別好,老爺還指望著夏天秋天能賺上一筆,哪曉得出了這樣潑天的禍事!

自發現老爺失蹤,有幾家拆借了萬兒八千的錢莊都陸陸續續還了我們錢,利錢隨人家心意,多少也給了些,偏昌隆上月末在老爺手上周轉了二十萬兩,這會兒怎麼也不肯還,說是錢有財回老家清明祭祖,沒有他的印鑒,拿不出錢來,你說,這不是急死人麼!

這些七七八八加起來,統共有三十多萬兩虧空,而我們手里其他錢莊的銀票,還不到十萬兩,錢庫里也不會多過十五萬兩,這怎麼能一次應付外頭拿著四十多萬聚寶錢莊銀票的那些人!」

「這麼說,我媳婦手里的銀票當真要變成廢紙了!」慕錦成听他這麼說,臉色難看道。

當初,盧氏讓他存在三生,他非要賭氣存在聚寶,這下別說利錢了,恐怕老本都要折了。依顧青竹財迷的性子,怎麼能接受這種變故!

「少夫人在聚寶存錢了?我在賬冊上沒看見啊。」金福驚訝道。

「說來也巧,在肖老板出事的那天,我在縣衙領的賞賜,圖挨著近,我就存了,肖老板喜歡我那兩個裝金銀的箱子,還用十兩銀子買了呢。」眼見著,要損失錢了,顧青竹心里不樂意,但肖家遭遇了巨大的變故,她同情心站了上風。

「金銀?箱子?我在地下錢庫什麼也沒見到啊!」驚訝的金福失聲說道。

顧青竹一听急了,忙從荷包里拿出那疊銀票︰「我這里確實有肖老板給的銀票,還沒有動用過呢。」

「不錯,是聚寶出的票。」金福仔細驗證過,沉思道,「坊間都傳聚寶丟了金銀,難道不是蠱惑旁人擠兌的噱頭,難道確有其事?」

「我是請衙門的梁捕頭陪我來存錢的,你不信我,總得信他吧。」顧青竹本不想提梁滿倉,他畢竟是衙門里的人,她擔心金福誤會,可這會兒,為了有個人證,她只得說了。

金福連連拱手︰「少夫人,我不是不信你,賬冊被毀,聚寶近一個月的進出賬都沒法查看,我們錢莊雖小,還是講信用的,但凡有一點能力,都會償還,如今再添損失兩萬多兩,我得記下來,免得忘了。」

顧青竹看著他佝僂著後背去大案後提筆記錄,一時于心不忍,咬唇看向慕錦成。

慕錦成在袍袖下握了握她的手,是一種安慰,也是一種自責。

在里間迷瞪了一會兒的肖駿,突然又出來了,許是睡了片刻,他的精神好些了,不似剛才那般無助崩潰。

金福小聲地和他說顧青竹金銀的事,肖駿臉上青白一片。

「錦成兄,嫂夫人的錢,你容我些時日,我定會還上的!」肖駿愧疚地抱拳作揖道。

「如今既然發現金銀不在,你該立刻報官才是。」慕錦成扶住他欲要彎下去的手臂。

肖駿嘆息道︰「兄長不知,我如今像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外頭那些抓著銀票的人,就是被坊間謠傳吸引來的,若我報官,坐實了傳聞,那聚寶錢莊只消一天就會從南蒼縣徹底消失!」

慕錦成搖頭︰「那你拖也不是辦法,別說等到夏天秋天,那些借款的人,賣貨變現後還錢,只要十日,你照樣會被提空,畢竟,你只有二十多萬兩現銀!」

「眼下,我還有比這個更好的法子嗎?」肖駿苦笑,「我不是沒有想過向其他錢莊拆借度過難關,可三十萬兩,誰家有這個儲備?

再說,我爹不在了,我才深刻體會到什麼是人走茶涼,也就是你來看過我兩次,那些個平日里與我家走動頻繁的叔伯們,全都不見我,只讓管事的出來說話,講點良心的,給個千兒八百打發叫花子,若是個心狠的,連門都不讓進,如此,哪怕我想多找幾家湊,也湊不出來啊!」

肖駿悲憤難抑,頜下胡須烏青一片,更顯神色蒼涼。

一旁的顧青竹心思急轉,開口道︰「肖大爺,或許有個更好的法子,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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