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梁滿倉的擔憂

作者︰雲夢花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那日太過慌亂,在顧青竹的記憶里一直是混沌的,她恍惚覺得顧二妮是和彭珍珠一起走的,莫不是被她帶去了什麼地方?

顧青竹自顧想心事,旁邊的顧青山輕推了她一下︰「青竹,想啥呢?」

「嗯?」顧青竹回神,就見面前一個老者張著粗糙的手,將五文錢遞到她面前,她趕忙彎腰從竹簍里拿了一包肉包遞過去︰「祥伯,您拿好。」

祥伯接過,咧開缺了門牙的嘴笑了笑,呢喃道︰「這會子,要是有一碗面湯喝喝,那就更好嘍。」說罷,佝僂著身子,蹣跚走了。

顧青竹听了他的話,怔了怔,一碗面湯,說簡單也簡單,可難卻又實在難。

「你有心事啊?」顧青山見她神情不屬,遂開口問。

顧青山見買包子的人少了,便低頭收拾竹簍,輕聲道︰「沒啥事,就是據我所知,顧二妮已經早不在德興織坊了,在福叔出事那天就走了。」

「嗯?竟有這種事?她一個姑娘家家的,能到哪里去?」顧青山吃驚地睜大眼楮。

顧青竹望了望西垂的日頭,嘆口氣道︰「她在德興織坊上了人家的當,被人利用做了錯事,不僅挨了打,工錢也全賠了繅絲機,想來她怕回家無法交差,被二叔打罵,只得輾轉到別處打工去了。」

「若真是這樣,還算好的,別給拐子拐去賣了,可就慘了,你二叔也真能沉住氣,這麼久,音訊全無的,也不去瞧瞧。」顧青山咂嘴,搖搖頭。

「他哪里管得了那麼多,只顧自個有吃有喝就完事了,旁人全不在他心上。」顧青竹背上竹簍,對顧青山說,「咱們再到碼頭上轉轉,賣完這些,就能回去了。」

碼頭上依舊船來船往,臨近傍晚,水面上升起一層薄霧,如夢如幻,苦力們從那幻境里背出各種大大小小的箱籠,一步步爬到岸上來。

顧青竹是慣常來的,到了這個時辰,做了一下午工的苦力都盼著她,就著茶水吃個饅頭,既擋饑,又能小歇一會兒。

顧青竹瞧他們的茶,顏色發黑,聞著也不是茶葉的味道,倒更像初夏柳樹的老葉子熬煮出來的。

「周師傅,你們喝的什麼茶?」顧青竹湊過去問。

周班頭苦笑道︰「我們這些窮苦力,哪里還敢想茶餅喝,茶梗子都喝不上,這不過是鄉下婆娘捋的一把柳樹葉子曬干了,每日煮一鍋罷了,雖說味道不太好,卻是比喝白水強些。」

顧青竹呆了呆,今年茶葉價錢低得不能再低,他們卻還是喝不上,隔了會兒,她忍不住提醒道︰「柳葉性寒,這會子喝點無妨,冬日還是要少喝些才好。」

「姑娘懂醫啊,謝謝你了,我們這些個人都是苦出身,但凡有一個法子,也不至于在這碼頭上做活,這里不說是拿命換錢,也是拼了後半輩子的身子康健,才掙出全家口糧。

前幾日別的班的老余頭,餓著肚子扛糧食大包,一不留神閃了腰,第二日就起不來床了,我們幾個湊了點錢,給他抓了幾副藥,吃了,也不頂多大用,大夫說是積勞成疾,就是日後好了,也做不了重活。

我們幾個班頭商議了,覺得在這里熬下去也是白花錢,已經給他家里送了信,明兒他子佷就來接,也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這一個不小心,一輩子可不就完了麼!」老周頭仰頭灌了口茶,有黑色的汁液順著他黝黑的肌膚流了下來,像傷心人的眼淚。

「我雖看過我爹醫書,懂一點皮毛,但這麼重的傷,我也沒啥好法子,不如,你們再到德興去看看,譚先生的醫術好得很。」 顧青竹听了這話,心里揪得難受,又慚愧自個幫不上忙,遂出主意道。

「噯,譚先生醫術再好,也不是大羅神仙,能夠藥到病除,不外乎還是要養著,老余頭家里困難,上有七十多歲的老母,下有五六個小子,婆娘身子骨也不行,他平日里都是能省就省,哪里舍得再花錢看。」周班頭搖搖頭,轉而又問︰「我記得他賒過一回饅頭,還你錢沒有?」

顧青竹連連擺手︰「我不要的,我這里還有幾個肉包,一並送他,我除了這些,也幫不上啥。」說完,她將剩下的幾個肉包用油紙包了遞給周班頭。

「噯,我知道姑娘仁義,你的肉包個大餡足,在別處都是一文一個,到咱這兒反倒便宜,這會兒又白送他這些,老周替他謝謝你了!」

周班頭說罷,拱手作揖,顧青竹那里受得起,趕忙托住阻止。

眼見著天黑了,顧青竹和顧青山不再等下去,兩人折回面館,饅頭還剩下一些,權當晚飯了。

顧大丫和鄭招娣已經做好了幾樣菜,用盛面的海碗裝著,專等著顧青竹他們回來,一起去客棧。

面館的生意忙,平時除了給顧世福熬骨頭湯和魚湯,也沒正經燒過什麼菜,今兒難得做了七八樣,幾個人頗有興致地圍坐在顧世福的床邊,準備一起吃飯。

就在這會兒,耳尖的顧大丫听見外面傳來馬嘶聲,她立時跳起來,推開窗張望,果見梁滿倉將馬拴在客棧的榆樹上。

她趕忙又去找了碗筷,顧青竹將青英抱坐在腿上,騰出個座位,正忙活著,梁滿倉彎腰走了進來。

「孫嬸,青山?」撢眼一見屋里坐的人,梁滿倉將疑惑的目光轉向顧青竹。

顧青山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滿倉,不必瞞了,青水都告訴我了。」

顧大丫一把將他拉坐下,將筷子塞到他手上︰「你來得巧,我們還沒吃呢。」

「滿倉,你叔的事,我都知道了,我若早曉得,也不能這麼苦了你們。」孫氏說著,撩起衣角擦眼淚。

顧青山眼見他娘又要傷心落淚,趕忙勸道︰「娘,你放寬心,爹的腿是青竹請的南蒼縣醫術最好的譚先生給治的,肯定能恢復如初。」

剛才在碼頭上,他听得真切,老余頭因著沒有錢,只得放棄醫治,後半輩子只怕病痛不斷,而他爹的傷可比他嚴重多了,若是想徹底好,沒個幾十兩銀子是不行的,再加上酒坊的賠償,足有一百多兩的虧空,故而,顧青竹才這麼拼命掙錢。

「嗯嗯嗯,這多虧了青竹,要不,嬸子真不知咋辦了。」孫氏勉力擠出一點笑容,眼圈卻是紅紅的。

顧青竹給她搛了塊肉說︰「我娘沒了,爹又不在,我們姐弟這些年,總得福叔和你的照顧,早就把你們當親人看了,如今遇著難處,我自然是傾盡全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你別和我客氣。」

「是呀,咱都是顧家坳人,大家伙擰成一股繩,沒有過不去的坎。」顧世根端起茶碗道。

「對對對!」眾人以茶當酒喝了一口。

青英和青川已經幾個月沒見著面,兩個人吃飽了就從大人身邊溜走,窩在角落里自顧玩去,青英問過鐵蛋,又問大黃和小烏龜,青川一一告訴她。

「青竹,滿倉,過一兩日,我想把你們福叔帶回顧家坳,家里總歸比這里舒坦,吃喝啥的也好弄,不似這里啥啥用著不順手,還花錢如流水似的。」孫氏食不知味,吃了幾口菜,放下筷子道。

顧青竹有些意外地說︰「這會不會太急了點,福叔的傷還沒好呢,嬸子放心,我掙的錢足夠付房租的。」

「我好的差不多了,傷口都結了痂,我如今在這兒跟個廢人似的,還要白花住宿的錢,不如和你嬸子回去了。」顧世福接腔,急急地說。

「那……要不,再到德興找譚先生瞧瞧,他若說你能回,我不阻攔,若是不行,你們就不要提走的事了。」顧青竹頓了會兒說。

孫氏回眸,夫婦倆互看了一眼,顧世根開口道︰「青竹說的不錯,我明日陪你們去,就算返鄉,總要多開些藥帶著。」

孫氏扒拉了口菜,只得默默地點頭答應。

梁滿倉和顧青山好久不見,又說了會兒話,眼見時辰不早,梁滿倉起身告辭,顧青竹送他。

「滿倉哥,你來,有事?」出了房門,顧青竹跟在他身後問。

「面館今天發生的事,我知道了,那地痞再沒說出啥有用的消息,若是挨個排查南蒼縣的小乞丐,難免動靜太大。

七夕燈彩展會就要開了,南來北往的人都往這兒聚集,縣老爺忙得腳不沾地,無暇顧及這等小事,我已悄悄吩咐下去,暗中留意,想來日後定有眉目。

只是你要十分小心,這幕後之人一計不成必生二計,我最近在衙門里走不月兌,不過,我在梨花巷布了捕快,我再另讓張西跟著你吧。」梁滿倉深深擔憂,擰眉說道。

顧青竹半點不愁,滿不在乎地揮手︰「不用,真不用!滿倉哥為著展會的事,在衙門里太緊張了吧,草木皆兵的,我這不過是一丁點兒小事,懲戒了就完事,我只是開家不起眼的小面館,一日日掙不上多少錢,誰還天天不做正經事,專與我作對的?」

「但願是我想多了,你自個萬事留心,若出了什麼事,一定要來告訴我!」梁滿倉揉揉眉心,最近為了配合崔阜調度東市防火防盜的事,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安穩覺了。

這個時節,已過了立秋,中午雖熱,到了夜里,月華如水,還是有些微涼的,剛從熱熱的屋子里出來的顧青竹,穿著單衣,不由得打了個噴嚏。

「你回去吧,我最近不大有工夫來,福叔有孫嬸子和青山照顧,我也放心了。」梁滿倉說著,解了韁繩,翻身上馬。

「路上小心!」顧青竹揮揮手。看著他一人一馬,嗒嗒的,消失在薄霧籠罩的街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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