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這挺好的。」梁滿倉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靦腆道。
他確實挺好的。
高大魁梧的梁滿倉穿著一身嶄新的玄衣皂靴,劍眉虎目,英姿勃發,再加上腰挎快刀,肩背大弓,愈發顯得挺拔如松,氣宇軒昂。
「吃得可好?住得習慣嗎?」大丫忍不住問。
「你們別擔心,我一個糙爺們,衙門里管三頓飽飯,晚上倒頭就睡大通鋪,和弟兄們吃住在一起,好著呢。」梁滿倉大咧咧地搓手道。
這種同吃共住的生活,是他習慣了五年的,旁人或許不能忍受偶爾飯里有沙,大通鋪夜里有人磨牙放屁,唯獨梁滿倉樂哈哈對待,不以為苦,反引以為安。
他對其他人都很照顧,又有極好的武功箭術,他做捕快的班頭,很快就得到了心悅誠服的認可。
「你既然一切順遂,我們便回去了,秦嬸子還等著我們呢。」顧青竹拉著顧大丫道。
「你們當真沒有事?」梁滿倉不放心地又追問了一句。
「真沒事,你忙去吧。」顧青竹暗地里搖搖顧大丫的手,不讓她說朱氏偷蠶繭的事。
「咦,你剛來,這就要走啦?」慕錦成見顧青竹和大丫要離開,忙伸手攔住道。
「你有啥事?」顧青竹擰眉問。
慕錦成回頭看蘇暮春,朝他擠眉弄眼。
「哦,是這樣的,上次你們救了我們,一直想要感謝的,今兒巧了,擇日不如撞日,我請你們吃飯吧。」蘇暮春淺笑如春風,緩緩走過來。
適才顧青竹他們說話的時候,慕錦成就一直在和蘇暮春嘀嘀咕咕。
「上次不是在衙門里吃過茶了嘛,再說,我們得了寶馬良弓,就當是感謝了。」顧青竹輕描淡寫地說,似乎早不記得某人百般舍不得肉疼的模樣。
「那都是感謝滿倉的,我們總得對你再表示下誠摯的感謝才好,不然該落人話柄,說我們舅甥不懂規矩,慢待了救命恩人,再說,我爹還說,讓我見著你,一定要請進衙門,他要專門感謝呢。」蘇暮春薄唇輕啟,虛虛實實說了一堆好話。
顧青竹听得頭疼,到了最後,直接跳起來,擺手︰「你說縣老爺要見我,啊啊啊,不見,不見!」
「這會兒剛好要中午了,天生都是要吃飯的,不若,我們一起吃呀。」蘇暮春嘴角泛起笑意,抬手微微掩住道。
「咱事先說好,只簡單吃一點,我們還趕著回去呢。」顧青竹無法,只得答應。
相較于被帶去衙門,和一個與她老爹一般年紀,一本正經的官老爺說話,還不如去吃飯,畢竟,與他們一處吃飯, 遠沒有那麼多嚇死人的規矩。
慕錦成悄悄松了口氣,四人結伴離開了東市。
顧青竹在約定的地點找到秦氏,慕錦成鼓動三寸不爛之舌,才終于請動秦氏與他們一起去酒樓吃飯。
三生酒樓在南蒼縣數一數二,外觀是高大氣派的三層粉牆黛瓦的建築,內部更是裝潢得精美絕倫,每日賓客盈門,座無虛席,但二樓永遠有一個雅間是空著的,就是為了給慕家人臨時招待客人用的。
酒樓的掌櫃羅霜降見到領頭進來的慕錦成,趕忙笑意盈盈地迎了上來。
「羅掌櫃,你再這樣美下去,當心沒人敢娶哦!」慕錦成熟稔地打趣。
不錯,羅霜降是個女人,年近三十,正是一朵開到荼蘼的妖艷之花,她生得面容嬌媚,身段玲瓏,一顰一笑都是極致誘惑,哪怕只是托腮嘆一口氣,都是幽蘭芬芳,我見猶憐。
在大黎國,仍然是男主外,女主內,女人身居高牆深院,相夫教子才是本分,而像羅霜降這般離經叛道,拋頭露面做掌櫃的極少,而敢任用女掌櫃的慕紹堂也是絕無僅有。
坊間不無傳言說羅霜降是慕紹堂用三生酒樓養著的外室花瓶,慕紹堂對這種流言蜚語懶得解釋,倒是羅霜降不服氣,她一年之內就把南蒼縣半數以上的酒樓生意全部搶到了三生。
這此後,又有人說她是以色媚人,不得長久,這不僅沒有打擊她,反讓她一日日搖曳生姿,美艷不可方物,當真是氣死人不償命!
這樣的女人怎麼甘心只做一個男人的外室?
「錦成,今天還是吃……」羅霜降听見慕錦成的話,半點不惱,在見到他身後的顧青竹時,突然愣住不說話了。
「今天要清淡的菜,哦,再來點麻辣鮮香的,嗯……揀最好的上,最重要是先煎一壺上好的旗槍送來。」慕錦成說的話,語無倫次,把菜點的毫無章法。
羅霜降經營三生有四年了,從來沒見過慕錦成這般在意過一件事,蘇暮春她是認識的,那三個女子看穿著打扮分明是鄉下人,兩個年輕女子梳著少女發髻,而那個年長的婦人,年紀不大卻穿著黑色的襦裙,一看便是守寡之人。
她心里百般思量,未有結果,卻仍然微笑著目送他們一行人上樓。
顧青竹對她也十分好奇,一直盯著她看,在樓梯拐角處,兩人目光意外地撞在了一起,羅霜降優雅地福了福,顧青竹趕忙屈身回禮。
不大會兒工夫,一壺茶很快送了上去。
「先喝茶吧,這可是今年的新茶,八成是韓掌櫃給酒樓留的私貨。」慕錦成殷勤地給每個人都倒了一杯。
顧青竹細細抿了一口,大概搗茶的工夫還差了那麼一點半點,茶的苦澀略微重了些。
「這茶不是三生茶坊做的吧。」蘇暮春啜了一口,擰眉道。
「我喝著沒啥呀。」慕錦成仰頭喝了一大口,毫無辨別能力地搖搖頭。
「這也太苦了點,青竹做的蒸青秋茶,都比這個好喝。」顧大丫吧唧了下嘴。
要知道春茶是三季茶中最鮮女敕的一種,苦到秋茶的份上,這制茶是很失敗的。
顧青竹想了想,難怪當初韓掌櫃不收外頭做好的蒸青茶餅,這良莠不齊確實難辦。
「我知道你們最要好,可睜眼說瞎話,能把秋茶做得比春茶還好喝,誰信呢。」反正他慕錦成是不信的。
「你秋日到顧家坳來,保管你喝了不想走!」顧大丫根本不接受他的質疑,不免辯駁一句。
「這可是你說的,秋天,我肯定要去的,不僅要喝茶,還要吃飯。」慕錦成得逞地笑。
「你理他作甚!」顧青竹輕扯了下顧大丫的袖子,嘀咕一句。
就在此時,酒樓的伙計捧著一個大托盤進來,縱使慕錦成點的菜不知所雲,羅霜降自有辦法給他弄一桌滿意的菜肴,這也算是她的本事之一了。
很快,陸陸續續上了一桌菜,既有濃油赤醬的紅燒獐子肉,椒香撲鼻的生烤鹿脯,料足味鮮的八寶鴨,也有做法極簡的鹽水煮白蝦,湯色清明的高湯白菜,五彩斑斕的雞絲木耳。
至于其他冷盤、燴炖、素炒、面點等等,只揀造型好看,口味新穎的上了幾樣。
大丫哪里見過這些,每上一樣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的眼楮都瞪得更大,眼前的十多道菜,她挨個吃一遍,便已半飽。秦氏面上倒沒她這般夸張,她礙著自個不吉利的身份本不想來的,這會兒自然是能少說話就不說話。
顧青竹也是第一次吃這麼豪華奢侈的一頓飯,她邊嘗,邊試圖仔細辨別食材和作料。
「今日以茶代酒謝謝你那日的救命之恩。」慕錦成端著茶盞致謝。
「對對對,過幾日你們若再來,我單做東一次。」蘇暮春附和著站起來。
顧青竹三人也站起身,喝了一口茶。
「請吃飯就算了吧,這一桌起碼也得十兩銀子,嘖嘖,太浪費了!」顧青竹撇撇嘴,直搖頭。
若你知道這些菜肴得花五十兩銀子,你這個掉在錢眼里的財迷,是不是要心疼死!慕錦成心里翻江倒海地咆哮。
可他不敢說,更不敢辯解,只怕她氣了,惱了,拂袖而去。
「那行,要不咱們到馬場騎馬去?」蘇暮春溫和地說。
「你能騎馬嗎?」顧青竹盯著他看了兩眼。
「譚先生不讓。」蘇暮春苦笑道。
顧青竹有些同情地看看他,這男人斯文又溫和,一看就是飽讀詩書很有教養的人,只可惜身子不好,想來平日里頗多苦悶。
慕錦成又幫著說了幾個玩處,都被顧青竹否了,她就是不想和他多有交集,怎麼可能答應。
講講說說,一餐飯也吃了大半個時辰,顧青竹坐不住要回去,慕錦成只得作罷。
三人拒絕了慕錦成想用馬車送的好意,反正時間尚早,她們一路走回去,就當消食了。
「秦嬸子,趕明兒,你要不要到織坊打工,我幫你報一個名?」顧青竹走在路上問。
「我就不去了,沒听那位大小姐說,只要女孩子,再說,我若去了,鐵蛋怎麼辦?今年蠶市價錢不錯,我還是在家養蠶吧。」秦氏笑著搖搖頭。
「青竹,我可要第一個報名!」大丫有些興奮地說。
「好,只是你走了,你娘又養蠶又顧家,脾氣更要壞了。」顧青竹嘆了口氣。
「夏蠶不好養,又要防暑熱,又要防蚊蟲,反正繅絲只有一兩月,我若出去打工做得好,差不多也能把養蠶的錢掙出來,我一會兒回去就讓她別養夏蠶了,把家里照顧妥當就好。」大丫信心十足地說。
「青竹,你也打算出去打工?」秦氏忍不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