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九章    半夜來的男人

亥時時分,烏衣坊苦水巷早已經是一片死寂。

如果是平時,顧秋娘也早已經睡下。

但今日卻是不同。

顧白衣早上出門的時候,就告訴秋娘,今日衙門里可能公務繁多,未必回得來。

秋娘知道,每當京都有什麼大事發生的時候,京都府衙門的官差們就會留守衙門,特別是顧白衣這樣的文吏,無論手頭上有沒有事,都要待在衙門里候命。

不過這樣的情況發生的並不多,近兩年顧白衣也幾乎都是在天黑之前就趕回家,縮在書房里廢寢忘食地啃著他的那些寶貝兵書。

顧白衣留在衙門,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的事情,秋娘獨自在家,也會早早歇息。

只是這次卻與從前不同。

秦逍先後兩次讓青衣堂的人狼狽而逃,要命的是第二次青衣堂的人是直接找到了苦水巷來。

那幫人知道了自己的住處,雖然被秦逍打的狼狽而走,但秋娘卻並沒有因此而寬心,反倒是擔心青衣堂的人再次找上門來報復。

若是顧白衣在家還好一些,可現在家中只有自己一人,青衣堂的人若半夜三更找上門來,自己一個弱女子又如何能夠應付。

院門被青衣堂的人踹壞,一時也無法修復。

其實青衣堂的人真的再次找上門,有沒有這道門根本沒有區別,可是在秋娘的心中,卻是大大不同,總覺得有了這道門會踏實一些。

如今連這道門也沒了,巷子來往的人可以直接看到院子,這讓秋娘很不適應。

雖然已經夜深,躺在床上卻始終睡不著,但凡听到外面傳來一點點動靜,這美嬌娘就會躡手躡腳湊近窗戶邊,將遮擋窗戶的棉布掀開一道縫隙,向外面瞅瞅到底發生了什麼。

確定沒有問題,才會躺回被子里,那把菜刀就放在枕頭邊。

如此五六次,雖然已經到了亥時,苦水巷的左鄰右舍早已經進入夢鄉,秋娘卻在床上翻來覆去,心神不寧,唯恐自己睡著,青衣堂的人偷偷溜進自己的屋里。

一閉上眼楮,就想到三四個凶神惡煞的青衣堂幫眾進了自己的房間,如狼似虎撲到床上來,這一雙眼楮始終是不敢合上。

巷子里傳來幾聲犬吠。

忽然听到馬蹄聲響起,秋娘頓時緊張起來。

苦水巷都是普通的百姓,顧白衣是個文書郎,在這巷子里已經算是頗有身份的人。

帝國的馬匹昂貴非常,普通百姓根本不可能擁有一匹馬,而且秋娘知道這條巷子沒有任何一戶人家擁有馬匹,深更半夜,巷子里突然傳來馬蹄聲,自然是大不尋常。

秋娘立刻伸手從枕頭下模出了菜刀,下了床,湊到窗戶邊,拉開棉布,盯著院子,一只手緊握菜刀。

很快,便瞧見一匹馬出現在院子外面,她只盼那匹馬趕緊過去,可惜事與願違,那匹馬卻偏偏折進了院子里來。

這匹馬全身漆黑,瞟肥腿長,馬背上似乎有一人趴在上面,秋娘看到這匹馬,便覺得十分熟悉,還沒多想,卻見到馬背上那人正要翻身下馬,但動作遲緩,一個不小心,直接從馬背上滾落下來,躺在了地上。

秋娘吃了一驚,隨即見到那人強撐著站起身,腳步踉蹌,就像喝醉了酒一樣。

「是他!」秋娘眼力不差,終于認出來,來人正是秦逍。

見到是秦逍,秋娘松了口氣,正準備過去開門,但忽然間想到屋里只有自己一人,顧白衣沒有在家,深更半夜讓一個男人進屋來,實在是不方便。

她最擔心的便是斜對門那胖婦人瞧見,那張大嘴到處嚷嚷,如果發現半夜有男人到了這邊,明天整條巷子便都知道自己深更半夜讓一個男人進了屋里,而且還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什麼都沒有,胖婦人也一定能繪聲繪色地編出奸情來。

屋門被輕輕敲響,秋娘披上外襖,拿著菜刀走到大門後面,透過門縫,卻瞧見秦逍已經坐在門外,明知故問 道︰「是誰?」

「秋娘姐,是是我!」秦逍聲音有氣無力︰「我是秦秦逍!」

「你你怎麼來了?」秋娘輕聲道︰「白衣不在家,你我這里不方便開門的。」

秦逍沒有立刻回答,秋娘只以為他沒有听見,重復道︰「屋里就我一個人,你你不方便進來。」

「嗯!」秦逍應了一聲,秋娘便在門縫間瞅見秦逍掙扎著站起來,向馬匹走去,只是腳步虛浮,似乎隨時都要摔倒。

秋娘心想這家伙也不知道在哪里喝酒,醉成這樣跑到這里來。

若是清醒倒也罷了,如今醉成這個樣子,听人說酒壯色膽,這家伙萬一醉的糊涂了,對自己動手動腳,那可了不得。

見他要走,一顆心放下,卻見秦逍只走出三四步,忽然腳下一軟,竟然倒在地上,秋娘吃了一驚,見秦逍倒地後,竟然沒有動彈,但是那匹大黑馬見到主人倒地,立刻湊近到秦逍身邊,有些焦躁不安,噴著響鼻。

秋娘見秦逍好半天不動,覺得有些古怪,終是打開門,輕步走過去,到得秦逍身邊,見秦逍側躺著,那張清秀的臉上一片蒼白,更讓秋娘驚駭的是,在秦逍的右肩,分明有一支利箭沒入其中,箭桿已經被折斷,卻還有一小截留下來。

秋娘急忙道︰「秦逍,你你怎麼了?」伸手在秦逍的身上輕輕推了推。

秦逍勉強睜開眼楮,迷迷糊糊看著秋娘嬌麗的臉龐,氣息有些弱︰「我我中了一箭,有人有人要殺我,箭上箭上有毒!」

「有毒?」秋娘頓時慌了手腳︰「我我去請大夫。」

「大夫解解不了毒。」秦逍道︰「我我歇歇就好!」

秋娘急道︰「那怎麼成?你中毒了!」四下環顧,一片死寂,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想到什麼,急忙道︰「我先扶你進屋。」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孤男寡女之嫌。

她放下菜刀,小心翼翼扶起秦逍,好在秦逍身體單薄,並不沉重,秋娘常年乘船,手上也有些氣力,將秦逍扶了起來,秦逍一只手搭在她脖子上,倚在秋娘身上,緩步進了屋。

秋娘不好讓秦逍進自己的房間,扶了秦逍到顧白衣屋里,里面漆黑一片,不過秋娘對立面十分熟悉,扶著秦逍走到床邊坐下,這才輕聲道︰「你等一下,我去打點水。」

他先扶秦逍躺好,這才出了門,拾起菜刀,到了廚房放好,用木盆舀了水,回到屋里,將大門關緊,這才將木盤端進里屋,放在床邊,听到秦逍呼吸輕弱,還真是有些擔心,點上油燈,這才發現秦逍閉著眼楮,臉色蒼白,額頭上滿是冷汗。

秋娘取了毛巾,坐在床邊,用毛巾給秦逍擦拭額頭冷汗,低聲道︰「秦逍,你你現在怎樣?我該怎麼幫你?」

秦逍這時候卻是意識頗有些模糊,雖然听到秋娘在自己身邊說話,但秋娘到底說什麼,卻迷迷糊糊听不真切。

他在偏僻的巷子被人襲擊,卻反將巨漢擊殺,斗笠刀客也受重傷逃走,剩下的箭手一箭射中秦逍的肩頭之後,也迅速撤走。

秦逍一開始並沒有意識到箭矢有毒,當時知道那巷子不能久留,騎上黑霸王,迅速離開。

三名殺手埋伏襲擊自己,也就證明自己的行蹤一直被人所監視。

有人要致他于死地,究竟是誰?

秦逍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青衣堂。

他與青衣堂結下了死仇,而對方在京都的勢力極強,暗中派人襲擊自己,卻也是理所當然。

但青衣堂卻明顯不是自己在京都的唯一敵人。

今日自己在刑部衙門前大張旗鼓告狀,最終導致兵部尚書範文正被帶進刑部,在範文正的黨羽眼中,自己當然是導致範文正被抓的罪魁禍首。

範文正在兵部尚書的位置做了多年,門生故吏眾多,而且形成了利益共同體,如今範文正被抓,他背後的勢力當然將秦逍視為仇敵,安排人在半道上突襲,卻也不是不可能。

箭矢在身上自然不是什麼好體驗,卻又不能立刻拔出來,他用魚腸刺將箭桿切斷,只留了一小截子,準備到了安全的地方再處理傷口,可是騎馬行了沒多久,便覺得頭暈眼花,全身發冷。

那時候秦逍便立刻意識到,那支利箭的箭頭上一定淬過毒。

對方既然安排了三名殺手聯手襲擊,而且都不是泛泛之輩,那就已經證明對方是絕對要致自己于死地。

箭手在箭頭上淬毒,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秦逍身上一直貼身穿著烏色軟甲,但要命的是這件烏色軟甲就像是坎肩一樣,護住了前胸後背,卻偏偏不能保護肩頭雙臂,而箭手那一件卻又恰好射中了右肩,是烏色軟甲沒有覆蓋的地方。

毒性蔓延得很快,秦逍竭力保持意識,到了烏衣巷的時候,為了不讓守兵發現自己中箭,強打精神拿出了路條,有刑部的路條,衛兵直接放行,可是進了烏衣巷,秦逍只覺得自己全身如墜冰窖,寒冷異常,意識也是越來越模糊,趕到顧家院子,想要下馬,卻已經是全身無力,硬是從馬背上摔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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