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故人歸 第四十二回 套話的祖宗

作者︰沐華五色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韓長暮雖然不知道這麼多水蛇是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姚杳的具體打算,這個時候,也不方便多問,只好作勢在書生身上抓蛇,把他的身上模了個遍,也沒發現什麼不妥。

姚杳拿開衣裳,這才看到衣裳下頭壓著一只竹青色蜀錦佩囊,她上手一掂,便知道這只佩囊是空的。

她放下佩囊,正準備翻找別的東西,卻突然停下了手。

她輕輕咬住下唇,試著將佩囊的內層翻了出來,只這一眼,她心里就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看的清楚,佩囊的內側繡了一朵梅花,凝著雪花的梅花,與她腳踝處的刺青,一般無二。

「蛇都抓完了,走吧。」韓長暮的聲音突然在後頭響起。

姚杳手一抖,忙將佩囊翻過來,把包袱收好,低聲道︰「是公子。」

韓長暮慢慢的走到姚杳身後,看到她的手有一點抖,他的雙眼微微一眯,神情如常的問道︰「怎麼樣,沒有遺漏吧。」

姚杳的心晃了一下,很快便恍若無事的點了點頭︰「沒有。」

韓長暮輕輕哦了一聲,走到書生跟前,撒火似的重重踢了他一腳,罵道︰「蛇都扔出去了,還裝死嗎。」

見書生的眼皮兒動了動,卻還不醒來,韓長暮怒極反笑,又重重踢了一腳,恐嚇了一句︰「再不起來,就把你也扔下河,那些蛇還餓著呢。」

書生抖了一下,睜開眼,一個激靈爬了起來,看到四周空蕩蕩的,果然沒有活著扭動的水蛇了,但是被韓長暮踩死的,還粘在地上,鮮紅色的血被踩的到處都是。

這屋里血腥氣太重了,不能住人了,他要換房間。

書生閉了閉眼,又癱回了地上,他腿軟,惡心,頭暈,起不來了。

韓長暮也不理他,撢了撢衣裳,背著手,慢慢走出房間。

姚杳心神不寧的跟在韓長暮身後,走過了他的房間,走到自己房間門口,卻听到他在身後叫住自己,她腳步一頓,回頭茫然相望。

韓長暮摩挲著衣袖,淡淡道︰「我讓小廝把暮食送到房間來了。」

姚杳不想去,可肚子不答應,她餓了,餓得很了,腦子就容易罷工。

她沒說話,跟在韓長暮身後,進了房間。

韓長暮指了指胡床,無喜無怒,看不出情緒的淡淡道︰「坐。」

听著韓長暮平靜的聲音,姚杳頭一回有些不安,局促的挨著胡床,虛坐著。

韓長暮輕叩食案,平靜道︰「怎麼想到要放蛇。」

姚杳愣了一下,听到韓長暮竟然是問這個,她的不安消減了幾分,如常回道︰「並不是我放的蛇,我只是听到了動靜,趕過去一看,滿屋子都是蛇。」

韓長暮蹙眉,方才他看的清楚,那房間里都是水蛇,如果沒有異常,是不會爬到船上來的,更何況這里是三樓,水蛇要怎麼越過一樓二樓,爬到三樓來。

這些蛇,一定是有人故意放的。

若不是姚杳,那就另有其人了。

他面無表情的望了姚杳一眼,才慢慢道︰「你把這件事原原本本的說給我听,不能有絲毫遺漏。」

韓長暮絲毫沒有問令姚杳不安的話題,她的心神松懈了下來,想了想當時的情形,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便事無巨細道︰「用了午食,我下樓去看看浴湯備的怎麼樣了,正和那個書生迎面撞上,也不知道他吃錯了什麼樣,就拉著我不放,非要買我回去做丫鬟。」

她頓了頓,沒想到自己這樣的,竟有人上桿子要買回去討打,忍不住撲哧一笑,又覺得笑的很不合時宜,便一臉正色的繼續道︰「雖然他那小身板,我能打得他生活不能自理,可是我怕引人注意,就沒敢動手,只是踩了他的腳,逃回房間,誰知道剛歇了一盞茶的功夫,他就慘叫起來,說是有蛇。」

韓長暮定定望著姚杳,想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異常來,但是她說了半晌,他也看了半晌,倒始終是滿臉從容。

他也從容平靜道︰「你是頭一個過去看的嗎。」

姚杳偏著頭凝神,臉色微變︰「您這樣一提,我才想起來,我出來的動作已經十分快了,但是看到個人影在樓梯口一閃而過,似乎還拿著個大口袋,現在想來,往書生房間里放蛇的,應該就是那個人了。」

韓長暮直起身子,一臉凝重︰「可看到那人的模樣了?」

姚杳搖頭︰「只是個背影,一閃而過,沒看清楚,穿戴是船工的打扮。」

這船上有十幾個船工,穿衣打扮都是一樣的,根本無從分辨。

這可就難辦了。

韓長暮半晌沒說話,突然平靜,淡然,像是隨口一提︰「你找到什麼了。」

姚杳打了個激靈,極快的月兌口而出︰「沒有,什麼都沒找到。」

說完她就後悔了。

在面對韓長暮時,她素來是小心謹慎的,回話的時候,總是思量斟酌過,才會小心翼翼的說出來,可剛才那一句,她說的太快了,沒有半點思量的意思,完全是下意識的。

她這樣的人,下意識的月兌口而出,一定是在掩飾什麼。

姚杳縮了縮脖子,心里一寒。

韓長暮這樣精明的人,一定猜到了,他心思深手段多,是個陰沉的性子,不知道會怎麼對她。

听到姚杳這樣說,韓長暮確定了姚杳的隱瞞,他雙眼一眯,在她的身上巡弋一圈兒,沒有說話,只是低頭用飯,吃幾口,看一眼姚杳。

姚杳不敢動,不敢說話,脊背上起了一層細汗。

韓長暮微微低頭,眼中精光一閃,他自然看出了姚杳的如坐針氈,但他不打算乘勝追擊逼問什麼,他深諳刑獄,姚杳這樣的姑娘,亂了陣腳,自然會露出馬腳,他不著急,有的是耐心慢慢等,何必撕破臉逼問什麼。

他慢條斯理的盛了一碗粥,放到姚杳面前,淡淡道︰「用飯吧,用完飯還要把睡袋做完。」

這個彎轉的太大了,姚杳愣了一下,眼楮眨了眨。

這還是他嗎,這是挖了個坑,等著她往下跳呢吧。

韓長暮喝了口粥,繼續道︰「李玉山今日又提了一起去龜茲國的事。」

姚杳點頭︰「公子打算什麼時候答應他。」

韓長暮擦了擦嘴︰「這兩日吧,也差不多了。」他深深望了姚杳一眼,話中有話道︰「一起去龜茲國,你要著意盯著李玉山,看看能不能查出你想查的東西。」

姚杳心里驚了一下,忙解釋了一句︰「我沒有想查什麼事情,公子不要多想。」

「我多想什麼了。」韓長暮抬頭,靜靜看著姚杳,目光凌厲,看的人心虛,他淡淡一笑︰「姚參軍才是想躲了吧,我說的是江洋大盜的事。」

壞了,急躁了,說錯話了。

姚杳哆嗦了一下,心里更寒了。

這簡直就是個妖孽,是套話誘供的祖宗吧。

這一個坑接一個坑的,一不留神就要把她給埋進去,這日子什麼時候才能是個頭啊,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韓長暮饒有興致的望著姚杳精彩的臉色,低眉一笑。

這就慌了,這才剛剛開始呢,以後的坑,多得是呢。

這種貓戲老鼠的把戲,果然十分有趣。

暮食用心懷各異,姚杳噎的險些背過氣去。

用罷暮食,姚杳笑道︰「公子,若沒有旁的吩咐,我就回去做睡袋了。」

韓長暮點點頭,撂下竹箸,淡淡道︰「我也過去。」

姚杳哽了一下,艱難的擠出一絲笑︰「公子,這個,不大好吧。」

韓長暮挑眉︰「給我做睡袋,我不能看著嗎。」

姚杳抿唇不語。

韓長暮繼續道︰「我不看著,萬一你在里頭放點什麼,怎麼辦。」

姚杳的手背在身後,手指頭勾在一起,絞啊絞。

就算他看著,她想放點什麼進去,他還能看得出來嗎。

房間里安靜極了,窗戶緊緊關著,怕有夜風吹進來,吹得鵝毛到處飄。

姚杳坐在胡床上,把鵝毛整整齊齊的平鋪在布口袋上,抬眼看了看歪在食案旁的韓長暮。

要是按照她前世的那個身高的記錄方式,他這個個子得有一米八五還多吧,長那麼高的個子干什麼,費布還費鵝毛。

韓長暮抬頭看了眼低著頭,聚精會神的縫著布口袋的姚杳。

認真做事的時候,倒是很有幾分溫柔嫻雅。

他把小幾搬到胡床旁邊,又多燃了幾盞燈燭擱在上頭。

姚杳抬頭,詫異的望了一眼。

明亮的燭火落在她的臉上,把微微粗糙的皮膚,也襯托的光滑了起來。

韓長暮輕輕咳嗽了一聲,淡淡道︰「怕太暗了,你紉錯了線,到時候我沒法用。」

姚杳嘁了一聲。

她又不瞎。

看她手上飛針走線,十分的利落,韓長暮想到那一日,他讓姚杳給他做個緇撮,她還一臉為難,分明是騙了他,他淡淡道︰「看你針線不錯,那日讓你做個緇撮,你還不情願。」

姚杳笑了︰「不是不情願,是真的不會。」她揚了揚手上的粗針大線,笑道︰「做睡袋,不用講究針腳好不好看,結實就行,可緇撮卻不同了,針腳不能粗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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