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回 蠱毒

作者︰沐華五色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年輕坊丁和年長坊丁嚇了一跳,面面相覷,還沒等回過神來,坊門轟隆一聲,就被人給砸開了。

一陣嗆人的灰塵砸到二人臉上身上,灰塵散盡,二人灰頭土臉看著凶神惡煞的一行人,催馬從大開的坊門沖了進來。

年輕坊丁到底是年輕氣盛,容易沖動,一看這情景,他下意識的抽出刀晃了晃,色厲內荏的吼了一聲︰「什麼人,找死呢!」

他話還沒說完,迎面就是一只腳踹了過來,把他踹翻在地,腳踩在他的心口,一只玄鐵牌子砸在他的臉上。

頭頂有人陰測測的說話︰「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仔細了。」

他瞪大了眼楮去看,看到了內衛二字,頓時泄了氣,肝膽俱裂的驚恐席卷心上,哆嗦著嘴唇子,說不出半個字來。

為首之人長相清冷,渾身都透著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戾氣,沉著腳步走到年長坊丁面前,一字一句的問道︰「有沒有看到一個姑娘進來。」

年長坊丁雖然沒挨踹,但是也沒比年輕坊丁好到哪里去,他的兩條腿軟的像面條,站也站不住了,只能軟塌塌的依著牆根兒,渾身哆嗦個不停,勉強說了一句完整話︰「姑,姑,姑娘,這,這坊里,坊里,到處都是姑娘。」

為首之人逼近了一步,一連串的大聲詰問道︰「京兆府的參軍,姚參軍,姚杳,帶著傷來的,來過沒有,來過沒有。」

年長坊丁一下子想到了剛才那個姑娘,他慌亂點頭︰「來,來過,來過的。」

為首之人頓時揪住了年長坊丁的衣裳領子,眼眸赤紅,手微弱的抖了抖,沉靜的聲音里潛藏著焦躁不安︰「她人呢,人呢,去哪了。」

年輕坊丁在那只腳下掙扎了一下,騰出一只手指了指坊門外,顫聲道︰「走,走了,里長趕車,把她送去京兆府了。」

為首之人一下子松開了手,疾步沖了過去,揪著年輕坊丁的衣領子,把他拖到自己腳下,凶神惡煞道︰「為什麼,為什麼要送去京兆府。」

年輕坊丁磕磕巴巴道︰「她,她,昏迷不醒了。」

為首之人愣了個神兒,臉色微微一動,翻身上馬,留下疾言厲色幾句話︰「何振福去找包騁。」他仰頭望天︰「這個時辰他應該在家,你知道包府在哪吧?「

何振福點頭應是。

韓長暮眯了眯眼︰「把包騁帶去京兆府衙署。」他抬眼看了眼不遠處的教坊,聲音愈發的狠厲肅殺︰「其他人把這教坊給我守住,任何人都不能放出來。」

言罷,他揚鞭策馬,往京兆府衙署沖去。

內衛們聞言,紛紛呼啦啦的四散開來。

年輕坊丁和年長坊丁被丟到了一旁。

年輕坊丁等了半晌,發現果然沒有人再來管他們,他大著膽子爬起來,把年長坊丁扶了起來,壓低了聲音,膽怯開口︰「師父,那人是誰啊,好嚇人。」

年長坊丁眯了眯眼,一臉沉重︰「我見過他,是內衛司的少使韓大人。」

年輕坊丁腿軟了,順著牆根兒出溜到了地上,面如人色︰「那,那,師父,師父,咱們倆得罪了他,還能,還能有活路嗎?」

年長坊丁遛了年輕坊丁一眼︰「早說了讓你穩重些穩重些,你看看,惹了這麼大的禍,求情都找不到門路。」他看著年輕坊丁像一灘爛泥似的,半死不活的癱在地上,于心不忍的吁了口氣,繼續道︰「放心吧,人家是內衛司的少使,那麼大的官兒,怎麼會跟咱們這些升斗小民計較,沒事的,以後見著他,恭敬些客氣些就是了。」

年輕坊丁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雙手向天道︰「我以後供著他,見著他就把他當祖宗一樣供著。」

年長坊丁怒其不爭的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頭,把坊門虛掩著,提刀而立,站的筆直筆直,足足比平時高出半個頭去。

茫茫無邊的夜色中,韓長暮把馬鞭抽的 里啪啦亂響,來掩蓋心里的無措和慌張。

他想,姚杳肯定還活著,只是昏迷了,不然應該是直接送到內衛司,而不是送去京兆府。

他揚鞭催馬,一邊疾馳,身後緊追不舍的內衛一邊狂喊︰「內衛司辦案,閑人退避。內衛司辦案,閑人退避。」

這聲音扯得又尖又利,幾人齊喊如同驚雷,在幽冷的夜里炸開。

沒有人敢開門看熱鬧,也看不到,心里跟貓爪子撓的似的難受。

京兆府衙署門口的兩個石獅子漸漸顯露出來,染了一層寒涼微白的夜霜。

一輛馬車停在衙署門口,有人正在砸京兆府的大門,那兩扇緊閉的朱紅大門,被砸的  直響。

韓長暮大喜,一路催馬沖到馬車前頭,從馬背上跳到車轅上,撩了下車簾兒,看了一眼,驀然眼眶酸澀,他用力眨了幾下眼。

姚杳躺在車里,臉白如紙,衣裳松松垮垮的掛在身上,渾身的血肉顯然已經所剩不多了。

他抽了一口氣,定了定神兒,就要去抱姚杳出來。

里長也正好砸開了衙署的門,轉頭看到韓長暮抱著姚杳出來,他曾見過韓長暮在平康坊查案,是認得此人的,遂張口結舌道︰「韓,韓,韓大人,這姑娘,這。」

韓長暮點了下頭,算是道謝︰「多謝里長,這姑娘是京兆府的參軍,身受重傷,多謝里長搭救,本官已經找了奉御過來給她治傷,就不勞煩里長了。」

在京兆府值守的何登樓看到這一幕,慌得險些摔倒,三步並作兩步沖過來問道︰「韓大人,姚老大這是怎麼了。」

韓長暮的臉色冷然,恍若罩了一層寒霜,沉聲吩咐道︰「先進去再說,你在這迎一迎何振福,他帶了人來給姚杳治傷。」

何振福點頭,吩咐旁邊的衙役先去收拾偏廳。

韓長暮穩穩當當的抱著姚杳進了衙署大門,從大門到偏廳,其實不過短短幾步路,他卻像是跨越了千山萬水那般艱難,听著懷中已經十分微弱的呼吸聲,他的呼吸和腳步,也跟著慌亂無比。

衙役們的手腳十分利索,偏廳已經布置好了一張軟塌,還置了兩個燒的正旺的炭盆,而細白棉布,各種傷藥,匕首剪刀擺了滿滿一張書案。

韓長暮的動作壓得極輕微,慢慢把姚杳放在軟榻上。

他拉過姚杳的手,貼在自己臉上,那雙手已不是他從前熟悉的模樣了,只剩一張薄薄的皮貼在嶙峋的骨頭上,脆弱的仿佛輕輕一踫,便要支離破碎了。

他把姚杳的衣袖推了上去,只見那條瘦伶伶的手臂上,薄薄的一層皮下裹著無數腫塊,手輕輕一按,腫塊便蠕動起來。

這並不是幻覺,這是真實的而存在,他不敢再動,也不敢再看,唇角囁嚅,幾欲落淚。

突然他听到門外慌亂的腳步聲,便狠狠抽了一下鼻尖,將奪眶欲出的淚逼回眼底,拉過錦被蓋住姚杳的手,才起身迎了出去。

包騁應該是被何振福從被窩里提溜出來的,還有些睡眼惺忪,但神情肅然,腳步凌亂的沖進了偏廳,一把推開擋著門的韓長暮,卷著袖子,疾言厲色的問道︰「阿杳怎麼了。」

韓長暮強按下滿心的不適,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我看著像是中了蠱,你看看。」

說著,他卷起姚杳的衣袖,露出那條手臂。

手臂上的肌膚依舊白皙,只是干癟的包裹住骨骼,肌膚下面赫然多了一道道拇指粗的腫塊,每一個腫塊里,就是一條血色的蟲子,腫塊布滿了半條手臂,蟲子也足有十七八條之多。」

「哎喲臥槽,怎麼這麼多。」包騁爆了一句粗口,伸手按了下那腫塊,那血色的蟲子在肌膚下頭扭曲蠕動,似乎是極痛,姚杳在昏迷中皺了下眉。

韓長暮心急如焚︰「怎麼樣,能救嗎?」

包騁自己就是個半瓶水,但是治蠱蟲,他還是會的,便點頭道︰「把炭盆拿過來。」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小木箱子,從里頭翻翻撿撿,找出一柄極薄的銀制匕首,在火上烤到溫熱,在姚杳的手臂上試了一下,沉聲道︰「有銀鉤子嗎。」

韓長暮皺了皺眉,何振福就遞了一支擰成鉤子模樣的銀剪刀。

包騁看了一眼,點頭道︰「我把腫塊割開,大人要極快的把蠱蟲勾出來,我再撒去蠱藥,大人一定要快,這蟲子受了驚嚇,會越鑽越深,一生二二生四,到時候就抓不完了。」

韓長暮沉沉點頭︰「放心,我很快。」

包騁深深吁了一口氣,屏息靜氣,刀光一閃,落在了其中一個腫塊上。

刀鋒在腫塊上劃口子,鮮紅的血狂涌出來,而那血色蟲子卻一個勁兒的往骨頭里鑽。

韓長暮見狀,絲毫沒有猶豫的將鉤子往傷口里一探,再拿出來時,鉤子上就吊著一條血色蟲子,扭動掙扎,極為可怖。

他手臂一抖,就將血色蟲子抖進了炭盆里,滋啦一聲冒起白煙,煙霧里裹挾著刺鼻的血腥氣。

包騁誒了一聲,阻攔不及,眼睜睜的看著血色蟲子命喪炭盆,他嘖嘖舌︰「別燒了啊,放到這里,我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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