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加我一個座如何

「這個女人有點古怪。」古遠池望著街道上人群漸漸退散,用手肘推了推馬邗,示意他往外面看看。

馬邗正專心對付手中的牛肉醬骨,聞聲極是敷衍的抬頭望窗外瞟了兩眼,約模連街面都沒有看到,便嘟囔著道,「說剛才那個彈琴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長得白白淨淨,初看並不驚艷,倒是屬于耐看的那一類,越看越有味道。但若是非說長得如何禍國殃民的,倒也遠遠談不上。除此以外,倒也沒有什麼特別值得留意,更談不上有什麼古怪。

你古遠池這小白臉別的見識多,但說起對女人的了解來,在我老馬面前還得甘拜下風啊。

江離坐在古遠池的對面,聞言倒頗為贊同,「這一波三折的場面,她還能像個沒事人一般。說起來只是一個街頭賣藝的姑娘,能有什麼見識,便是性子再疏淡了些,也不至于如此安之若素,全不在意。」

這話說得不錯,卻只說了一半。

江離現在卡在破境的瓶頸,身體情況便有些難以言喻的微妙,渾身上下盈滿的念力不受控制的向外發散,倒是讓自己身體的小世界與周遭天地建立了一種奇妙的交互聯系。這種在破境前才會產生的被稱作「偽道」的狀態極為玄妙,會讓人不自覺的產生與天地融為一體的錯覺。

這種狀態一般持續不了多久,要麼一鼓作氣沖破桎棝,要麼無功而返跌落回原地。這偽道之稱,雖說加了個「偽」字,實則對于修士感應法則體悟天道也頗有幫助,至于究竟能從這不可言說的狀態中感悟到什麼,倒是要看個人的緣法了。

江離卡在偽道狀態已經頗有些時日,這遠超常人的時間,使得他早已從最初的期待憧憬,變成了徹頭徹尾的焦慮憋悶,甚至對于修士們奉若珍寶的什麼天道體悟也早已失去了興趣。

這該有的,早就有了。注定沒有的,強求不來。他倒是想得開得很。

何況一直處于偽道狀態對于他的識海來講也是個不少的負擔,憑借大小世界的溝聯,使得他對于四周的變化極為敏感。大量的消息內容不受控制的涌進神識之中,若不是他識海之中自有乾坤,只怕早已禁受不住,從而神念盡毀變成個痴傻之人。

倒是借著這個神奇的功效,他清楚的感知到在剛才那一陣鬧劇中,那個女子約模起了兩次殺意。賈家兩兄弟一前一後,一人一次,倒也公平得很。

只是自己倚仗著偽道狀態方能捕捉到其中的異樣,對面的古遠池竟然一眼發現其中古怪,卻是不知道使了什麼神通。

倒是一旁的馬邗扔下手中的骨頭,用手背抹了抹油嘴,拎起酒壺先給自己面前的酒杯加滿,又看了一眼兩人面前的杯子尚未動過,這才放下酒壺,不解道,「這女人正不正常,也該那個姓賈的操心,皇帝不急,太監急個蛋蛋。」

江離比了個大拇指,深以為然,端起杯子和兩人分別踫了一下,笑道,「莫管閑事,喝酒喝酒。」

說是一起喝酒,實際上古遠池不擅飲酒,比之江離還要不如,只是少許舌忝了一口,便被辣得嗆咳不已,滿臉通紅的敗下陣來。這北地的冷葉酒倒是頗合馬邗的胃口,即便是一人獨飲也興致不減,接連喝了好幾杯,連道好酒。

古遠池雖不飲酒,菜也挑挑揀揀的吃得不多,話匣子打開了倒是一直沒停。

畢竟是出身于豪門世家的公子,別的不說,光飯桌上展現出來的這份博聞強記的功夫,著實讓江離大開眼界。不管說什麼話題都能接過來,還能引經據典的說出些道道來。唯一的缺點就是這古遠池太過于健談,看那神情一本正經,可從他嘴里說出來的,也不知道進行了多少道自己的潤色加工,多半也只能打著折扣听。

馬邗見得多了,倒是習以為常。

江離極為佩服,驚嘆道,「若不是听古兄所言,真不知道這南疆之南,竟還有如此廣闊天地。」

大唐帝國版圖,以南績為最南。再往南便多崇山峻嶺,像是造世之初便落下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屏障,便是飛禽走獸也不能從容翻越,唐人稱之為蠻夷之地,除了流放的重犯,甚少會有人踏足其中,典籍之中也只有廖廖幾筆語焉不詳的記載。

「古書上曰︰南夷多瘴癘,遇之則沒。」古遠池嘆了口氣,感慨道,「殊不知山林之中,早已別有天地,我倒是遇見些從里面出來的人,那些人可與中原大不相同,不講禮法,不事祖宗,行的都是些祭拜邪鬼惑亂人心之事。」

「祭拜邪鬼,惑亂人心。」江離默默的念著,顯然對于古遠池說的一些南夷故事極為上心,自言自語道,「若當真神奇,倒是值得走上一遭。」

古遠池見江離不似虛言,說話間更是一臉神往,不由得吃驚道,「這南夷化外之地,危險重重,小江兄弟去那兒作甚?」

「去瞅熱鬧。」江離哈哈大笑,想著等此間事了,便要先去南夷之地游歷。

祭拜邪鬼,祭拜得好啊。

有祭拜,就有香火氣運啊。

自己的識海世界正要指望吞些氣運才能拓展疆域。管他拜的是正神還是邪鬼,可都是留給自己的造化啊。

古遠池一臉狐疑,想著自己這位小江兄弟怎麼看都不夠道貌岸然,對于傳道衛道顯然也沒有什麼執念與激情,何以知道南夷之地祭拜邪鬼之後反應如此激烈,竟連眼底都隱然雀躍著興奮的火焰。他自然不知道江離心中打著的如意算盤,正要想辦法勸上一勸,卻听樓下一陣嘈雜聲,接著便見著那個跑堂小二引著一個人上樓來。

江離和古遠池飛快的交換了下眼神。

這上樓之人不是別人,卻是剛才在長街之上望見的賈家少爺賈正和。

只是此刻的賈正和哪有剛才的意氣風發,整個人看起來面容憔悴,兩眼無光,滿身的落魄氣息。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些什麼,竟連走路都有些跌跌撞撞,光上個樓都險些絆了好幾跤,連鞋子都踢飛了一只。

跑堂小二朝著江離那一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一邊攙著賈正和到了隔壁包房。還未坐定,便听著賈正和咆哮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上酒,上酒,給我上酒!」

不消跑堂小二答應,早已在樓梯上小心候著的掌櫃已經高聲唱了聲好,連忙下去親自搬了幾殼酒送了過來。這可是首富家的少爺,未來的賈家家主,平日里哪里會看得上自己這家不起眼的酒樓來,今日難得蒞臨,還不得上趕著侍候好了。

那位掌櫃姓曹,長的很是精瘦,有一種生意人特有的機靈。此事曹掌櫃的滿臉笑容還掛在臉上,賈正和卻早已劈手奪過一個酒壺,站在那兒對著壺嘴便是一陣猛灌,只看得掌櫃目瞪口呆,臨時準備好的客套話怎麼也來不及說出口,忙著勸道,「賈公子,這冷葉酒不是一般的烈,可不是這般喝法。」

賈正和哪里肯听他說些什麼,一邊伸手就去拿第二壺酒,一邊將人往門外推著,「走!走!你們都給我走,給我走!」

曹掌櫃不敢多勸,只得連聲應了,將剛剛路上撿得的那只單鞋放好在凳上,然後向著跑堂小二使了個眼色,忙不迭的退出了隔間。

這出門不久,還未走到樓梯口,便听得里面「 當」一聲,听著應該是一壺酒已見底,隨手便將空壺砸碎在地上發出的聲響。

「哎喲,這可是上好的龍泉窯。」跑堂小二走得幾步,這才醒過神來,不由得嘟囔了一聲,想著難怪剛才看著那酒壺如此眼熟,竟是掌櫃為了討好賈家少爺,把店里僅有幾個龍泉窯燒制的酒壺都拿了出來。這可是店里頭最值錢的物事了,怎麼都要好幾十兩銀錢一個呢,可這才一轉眼便就摔了一個,真是敗家啊。

滿臉肉疼的跑堂小二正要回頭看個究竟,早被自家掌櫃一把拉住,拽著衣服跟著下了樓。

這沒眼力勁的,也不看看里頭的那位是誰啊,莫說是砸兩個酒壺,便是把整棟酒樓砸了,又算得了啥。

這砸得越多,只怕回頭賺得越多啊。

經過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鬧騰,馬邗終于從自斟自飲中回過神來,瞪著眼楮指著隔間的方向,吃驚的道,「看來那個小娘子果然有些問題啊。」

古遠池翻了翻眼皮,不去理他,卻對著江離挑了挑眉,小聲道,「這得是被拒絕了?」

「只怕沒那麼簡單。」想著房間的隔音不怎麼好,江離也跟著壓低了聲音,道,「這又不是第一回拒絕了,更何況這賈家的大少爺怎麼也不至于如此草包,只怕剛才那個彈琴的小娘子拉他出去,發生了點什麼故事。」

古遠池點了點頭,沒再說些什麼。

可倒底是要發生什麼樣的事情,才能夠把一個人突然變成這個模樣?

「要不我老馬過去替你們問個清楚,省得你們猜來猜去的。」

馬邗揮了揮手,抓過酒壺正要起身,卻又立時面帶吃驚之色的坐了下來。

只見那位賈家大少爺拎著個酒壺,歪靠在包間的門框上,醉眼朦朧地指著江離的身旁問道,

「三缺一,加我一個座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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