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春風得意多煩惱

春風得意,只欠煩惱。

江離蹲在屋檐下,看著俞昊新在後院花廳之中指導李凝靜運劍,這翻來覆去一個下午了,李凝靜那一手飛劍始終飛得磕磕踫踫歪歪斜斜,不由得用力拍了拍手邊的朱檀食盒,梆梆作響,遠遠喊道,「今兒不是練劍的日子,都過來吃點點心吧。這可是吳絮兒剛托人送來的,這次換了同慶樓的,那邊糕點師傅手藝可是不錯。」

最近李凝靜的功課似乎遇到了些瓶頸,習慣了之前每日都有精進,如今數日未有寸功,俞昊新臉色便有些陰沉,整日里悶悶不樂的。嚇得李凝靜最近幾日都乖巧了許多,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觸了霉頭。如今見江離喊著過去,自是不敢有稍許妄動,只是一邊咽著口水一邊偷眼去瞧俞昊新的神色。

這一晃神,空中那柄飛劍便自 當一聲掉落在地。

俞昊新朝著檐下狠狠瞪了兩眼,有心回頭再和李凝靜指斥上幾句,卻見李凝靜小臉上滿是一副沮喪模樣,時不時的偷眼望自己這兒瞧上幾眼,生怕自己一時生氣怪罪于他。他不由得心頭一軟,松口道,「也練了好久個時辰了,去歇息片刻也成。」

李凝靜歡呼一聲,連忙奔到江離身邊,一邊拆著食盒一邊喜滋滋的說道,「師叔你真是好福氣,吳姨上午給你送雞湯,這才過中午的又給你送點心。」

那邊俞昊新去撿了飛劍回來,坐在一旁板凳上,順手接過李凝靜遞來的糕點,看都不看就塞進嘴里。

江離從食盒中隨手挑了幾塊,分了一半給俞昊新,自己留了一些。然後將食盒交給李凝靜道,「帶到後院,給你母親還有綠芝一起嘗嘗。」

李凝靜腮幫子鼓鼓的,一溜煙的提著食盒往後院去了。

經過這幾日調養,祛去余毒之後綠芝身子總算開始漸漸好轉,雖然現在還不能下地走動,但臉色已經漸漸紅潤起來。

前些日子吳絮兒知道消息後,早早的便到城主府探望,湊好城主夫婦和江離去了清風觀,只俞昊新守著宅子。見當家主母不在,吳絮兒便留在了城主府,陪在綠芝旁邊照顧,一應湯藥補品皆親手過問,待著城主夫婦和江離回來,又親自檢視了下江離的傷處,這才放心回紅袖樓。這兩日更是每日都來府里坐上片刻,送些吃食點心。

吳絮兒人長得嬌俏絕美,更是無論是親手照顧綠芝還是在府里的待人說話,都極為平和沒有架子,倒是深得府里丫環僕役們的喜愛。原本大家對她住在紅袖頗有微詞,覺得江離也算是城主大人的小舅子,就算你紅遍南績又如何,終究還是門不當戶不配的。可如今看來,妥妥的是我們江小公子撿到了寶。

江離這兩天過得頗為滋潤,每日吃吃喝喝,雖然在偷香竊玉方面沒有任何進展,至今連小手都未牽著,但每日依在身畔嗅上幾口幽香說上幾句話兒,卻也十分知足。

吳絮兒每次前來也少不了給俞昊新捎上壺酒,只是不能當場大碗對飲,俞昊新未免有些遺憾,心想自己這才交的酒友也太過于重色輕友,再望向江離這個禍水源頭便多有不忿。

「你就窮到這份上,不能給凝靜去買把像樣的飛劍。」江離看俞昊新一手托著糕點,一手拾著把飛劍,仔細一看還就是那把從自己身上拔下來的,不由得鄙夷道,「連本大爺的皮都鑽不破。」

俞昊新懶得言語,提著飛劍虛戳兩下,見那個厚皮厚臉的家伙忙不迭的挪開,這才收手解釋道,「就這挺好,一開始就用順手的反而不容易打好根基。」

「你也知道根基重要,那還著急個屁啊。」江離往嘴里塞了塊綠豆糕,嘟囔不清的道,「有你這般做師傅的嘛,飛不起來急,飛起來了更急,看你那食不知味的樣子,明兒就要抓頭元嬰大妖來給凝靜練手了不成。」

「你再看看我,這都幾日了,我自己看著都害怕,指不定哪天一個屁出不去把自己給炸了。」說到自己傷心處,江離用力拍拍自己肚子,兩聲悶響。

肚皮自然沒有當真鼓漲如球,所謂炸開也只是江離夸張的虛言。只是自清風觀回來後突然的修為暴漲,以至于無論是識海神念還是氣府靈力都已盈滿欲出的感覺倒也確有著幾分相似。盤算這怎麼要到了晉五品境界的時候了,可是江離焦慮的等了兩天,想盡了各種辦法,那進入五品的一只腳始終就是邁不出去。

曹如來看過,只是她走的向來都是壓制境界的路數,何曾有過求而不得這方面的煩惱。小飛劍也特意跳出來,仔仔細細的把江離全身看了個遍,最後丟下一句「等著吧」,便又躲起來睡它的美容覺去了。

眼見求助無門,江離想著這事終究還是急不來,索性放寬了心,該吃吃,該喝喝。

只是那柄「妖紅」細劍還封在匣內,現時現刻是不敢再拿出來把玩了。雖然知道自己不會當真炸掉,但撐成這樣要是還一心想著把那些怨靈吞了進來,實在有些過份。

「凝靜又和你不一樣,他現在這般年紀,起步已經是遲了好久,這先天不足的,一步落後步步落後啊。」俞昊新嘆了口氣,想著李凝靜這幾日的進度,臉上愁容漸起。

「嘖嘖,我們家凝靜還能叫先天不足,你再找個足的給我看看?」江離哈哈一笑,輕輕在俞昊新肩上拍了兩下,這才站起身來安慰道,「他根基是打得遲了些,可以他的資質根骨,有什麼要緊的?」

「等著吧!」江離看著日頭差不多要往衙署去了,便雙手負在背後,一步三搖的向院外走去。這句話是學那小劍靈的,老氣橫秋的模樣倒有七八成相似。

這幾日江離無所事是,白天在府里面看俞昊新教弟子,晚上到點了便去府衙護送李興霖回來。那兩個修士還住在府衙的廂房,本來見這幾日風平浪靜,李興霖有心請他們回去復命,只是汪直特意吩咐過要好生照護,于是兩人也不急著回去復命,繼續在南紹呆著。

江離反復進出府衙,倒是與他們混了個臉熟,得空了還在一起喝過茶下過幾局棋,相談甚歡,得知那使劍的高壯漢子乃是一介散修,名叫馬邗,早年間走過鏢混過幫派,性格極是豪爽。另一個相貌清秀像是富家公子的名叫古遠池,出身于以陣法一道聞名于世的嶺南古家,倒是沒有世家公子高高在上的脾性,性子柔和,好說話得很。

按理說這些修道之人一心問道,甚少有人願意花費精力在凡俗瑣事上。只是兩人情況各不相同,作為一介散修,若是不想混跡草莽賭上身家性命,棲身朝廷確是一個不錯的去處。至于古遠池,這些修道世家千百年來與朝廷相安無事,自身的低蘊不消多說,派一些子弟去朝中效力也是表示交好的重要手段。

這兩人無論來意或是性格都大不相同,相處久了,私交倒是不錯。此刻正端坐在府衙的偏廳,一邊下棋一邊飲茶。

古遠池世家出身,琴棋書畫那是自小必學的科目。可這馬邗哪會懂這些風雅之事,這下棋的本事還是最近憋在府衙里面無聊才現學的。這兩人對弈,棋力乃是雲泥之別,都不消古遠池如何如何,只放任馬邗自己下著下著便能亂了章法,自己把棋給下死了。

「老馬,你這子不對,大龍要死了。」

「老馬,下這兒比較好,小可拒地做活,大可借勢而起,不甚妙哉。」

「老馬,這手神來之筆啊,不對,你得是蒙的吧。」

「老馬……」

那馬邗一個粗壯漢子盤坐在棋盤前,眼似銅鈴瞪著棋盤,面色凝重得像是望著自己的身家性命,一邊抓耳撓腮狠不得把一臉絡腮胡子都要給盤禿了。他落子極慢,一般要思索好一陣才把棋子猶猶豫豫的落在棋盤上,只是這好容易落下的棋子多半立時又要被自己改挪到他處。

坐在他對面的中年文士便是古遠池,他倒是並不計較什麼落子無悔的規矩,只全神貫注的看著棋盤上,顯得極為專注且有耐心。每每馬邗走錯,或是沒有走在自己以為的最優處時,便一定要好生勸說馬邗重新落子,非得如願了這才滿意。

若是換作別人,望著這棋局上沒幾個子當真是自己落下的,必定或知難而退,或無趣罷手。偏偏馬邗下的極為投入,臉上肌肉抽動殺氣騰騰,對面的古遠池也是眼底泛紅,寸步不讓。

棋局已近尾聲,兩人專注于收官時的錙銖必較,以至于江離施施然走進偏廳的時候,都沒人發現他的存在。

「小江公子啥時候來的?」馬邗落下最後一顆黑子,這才看到棋秤旁多了個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城主的面子,他喊古遠池都是小古小古的喊,倒是小江後面總喜歡帶個公子。此刻見古遠池正在清點完棋局,不由得羞赧一笑,抹了把臉上的汗水,道,「難得棋逢對手,殺得酣暢,倒是真沒發現你到了。」

江離瞟了一眼棋桌,听聞「棋逢對手」四字,饒是見多風雨,也忍不住眼皮狠狠跳了一跳,倒是不動聲色的恭維道,「馬大哥棋力見漲啊。」

「哪里哪里,學的時間不長,和小古殺成這樣已是勉強了。」

見人夸贊自己棋藝,馬邗顯得極為高興,若不是古遠池正在清點目數,便要央著江離來上一局。

江離連連擺手。

馬邗正待再勸,卻感應到江離舉手投足之間神念滿溢有些不能收放由心,一身靈力更是鼓漲不止,不由得奇道,「難怪小江公子沒有心思,這破境之事怎麼拖了那麼久還沒著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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