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生死本就一線間

「你說說,你說說,昨天最需要你的時候,咋不出來給那瘋婆娘上來一下。」

江離望著那柄躺在桌上,從昨天開始就打定主意裝死的小劍,拿手指在劍身上扒拉了幾下,錚錚作響,怒道,「你平時不是最囂張的嘛。踫到七長老你咋不得瑟了啊。」

那柄無光小劍在像魚一般在桌面上蹦了兩下,識海中傳來一陣咯咯咯的笑聲,「我怕癢,住手,快住手!求求你了,快住手啊。」

「我說,我說,」小劍靈笑得快要背過氣去,連忙抓住江離停手的機會,忙不迭的叫了起來。

「我不是也不敢嘛。」小劍靈哼哼唧唧了兩聲,想前那日自己也不是沒想出力,只是對面站著的可是七長老,不由得委屈道,「七七那家伙,誰敢惹啊。這不,我才透了個腦袋,她便傳音恐嚇我。」

「喲,我江離的人,不對,我江離的劍她也敢嚇唬!」江離大怒,只是想著那把大黑傘下的清冷容顏,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敗下陣來,只是好奇的問道,「只是你一柄小飛劍,她能嚇唬你些什麼?還能把你吃了不成!」

「她要把我扔到茅坑里封印一百年。」小劍靈光是想了一想,便像是受了驚嚇一般,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人家還是一個小姑娘呢,她就這麼嚇我。」

「哎呀!你這一柄無名無姓的小飛劍,七長老為難你作甚?」

「怎麼不會,你不知道那個老女人的手段有多毒辣,之前我打賭輸給了她,就被她封在燒火棍里,在廚房灶台里困了百來年呢。那又燒又燻的,人家的皮膚都黑了不少。」小劍靈抽抽搭搭的哭了一陣,顯然那些傷心往事不堪回首,在她幼小的心靈留下了深深地陰影,「你自己照照鏡子,就你那又慫又弱的模樣,整個劍閣都沒有一把劍願意跟你下山。要不是實在是為了離那老女人遠遠的。我才不會看上你呢。」

江離目瞪口呆,想著這小劍靈說話如此沒輕沒重,不由怒道,「能不能好好說話,踩人別踩臉啊。」

小劍靈毫不在意,倒是話風一轉,老氣橫秋的道,「不過呢,你這人又陰險又狡猾,倒也不是一無是處。我現在覺得投資在你身上,沒準倒也不是件虧本事兒。」

江離听著這些似是而非的表揚,不禁覺得腦殼兒都微微有些疼,只听得小劍靈很是認真的說道,「你要答應我個事兒,要是成了,到時候別說認你為主,就是天天喊你江大爺都可以。」

「嗯?」

「到時候你月兌這個瘋婆娘衣服的時候,能不能讓我……」小劍靈躍躍欲試,欲言又止的聲音里面透著一股咬牙切齒的狂熱來。

「成!」江離一巴掌拍在桌上,砰的一聲,將桌案上散放的書卷茶盞,連同那柄喋喋不休的小劍俱都震的狠狠跳了一跳,豪情萬丈吼道,「到時候定讓你解第一顆扣子。」

不管這一人一劍懷著什麼卑鄙無恥齷蹉下流的念頭,也不知道這共同的目標是多麼的遙不可及,但總歸方向一致,接下來的事情可就好辦多了。

那柄小劍靈被拍得渾身一激靈,琢磨著這是不是所謂一拍即合的某種儀式,只可惜自己不能幻化出個手掌也來對上一拍,于是頗有些不滿的嘟囔道,「我要解第一顆扣子干啥。」

「老子要解最後一顆扣子!!」她莊嚴肅穆的大聲宣告著。

江離仔細思考著這第一顆扣子和最後一顆扣子的區別,大為驚嘆之余,終于對這位小劍靈的囂張無恥有了更為細致的認識,想著七長老要把這家伙封印在糞池中一百年,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

只是自己身邊的女子,董如也好,小劍靈也好,為啥都對月兌光七長老的衣服如此痴迷熱衷,真讓人好生為難。

再難,也得想辦法!!!!

只是畢竟來日方長,不急這一時片刻。兩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不是自己商量著便能成事的。一人一劍商量了幾句,便不在這些虛無飄渺的念想上下功夫。

江離將小劍收回,忍不住搖了搖頭,想著下山那麼長時間了,竟然至今還不知道這柄神神叨叨飛劍的名字和來歷。只知道自己從洗劍池空手悵然下山之時,是這柄看上去平淡無奇的飛劍主動賴上了自己。想著劍中有靈,當非凡品,再怎麼也比空手而歸強,便帶著一同下了山。只是每每問及劍名及出處,那小劍靈一概搖頭只推時間太久不記得了。再說這劍身無光無色,無字無紋,在劍閣萬劍譜上也未有收錄,更是難以找到由來。

如今看來,能和七長老攀上些關系,雖然這關系著實差了點,也應該非一般籍籍無名之輩。

江離嘖嘖出聲,想著自己果然英明神武,氣宇軒昂,隨便走走便有寶劍相隨,不禁心情大好,湊著窗欞間透過的陽光,又把儲物戒指拿出來把玩了一番。此刻戒指內空蕩蕩的,原本還有一些法袍防具,昨日盡數毀在七長老手中,此刻也就在一個角落里面剩了些細碎物品,因為數量太少也稱不上整齊不整齊。

那方刻有生死如常的金色小印靜靜的躺在靈石堆里,江離仔細端詳了兩下,仍舊看不出什麼端倪。他神識一動,便進入到了小印之中,此刻迎接他的沒有那些震天動地的鼓聲,也沒有萬物可為齏粉的威壓,先前那些一個個金色文字還在那片荒原上,像是一個個小人在永遠不知疲倦地蹦跳個不休,見到江離過來,俱都歡呼雀躍的圍上來,只是畢竟是有些怕生,隔著幾步遠便停下來圍成了小圈,半是興奮半是好奇的打量著江離,過得片刻便有兩個像是膽大一點的字符,試探著蹦上前來,用力的將自己的腦袋頂在江離腿上蹭了又蹭。

江離大覺有趣,便要探手去模上一模。只是指尖剛踫到領頭的金色文字,便見那文字的小短腿用力一蹬,竟是極為笨拙的爬上了江離的指頭,然後手腳並用,沿著著江離的手腕和臂膀費勁的向上爬著。地上一圈金色文字各自仰頭蹦跳,顯得極為興奮,像是為那為首文字的大膽之舉歡呼鼓勁。

這一幕大出江離意料之外,他本能的嚇得退了兩步,再定楮看時,卻見那金色小字雖然短胳膊短腿,只是眨眼功夫竟然已然攀上了自己的肩頭,尋了個舒服的所在,竟然極為擬人的坐在肩上,仰頭望著江離。

江離仔細一看,這金色小字竟是一個「生」字。他扭頭望著這個金色的「生」,仿佛眼神可以透過這個小字的一筆一劃,能夠直接和眼前的一方天地對視,心中有著說不出來的舒暢。

那個金色小字晃著短手短腿,在江離的肩膀上作了好幾次嘗試,終于用力一縱,化為一道金光,沒入江離眉心竅穴。

江離識海之中,驀然生出無數道帶著濃郁春意的微風,風轉雲舒之際,無數鮮女敕青草像是從無邊無際的荒原上突然滋生,綠洲的中央有一泓碧綠的湖水,湖畔的樹林神奇的開出一片片翠綠的青葉,風中招搖十分愜意。江離站在草原的中央放眼望去,見這新興的世界里有陽光普照,湛藍的天穹飄著白色的雲;有驚雷行空,綿軟的細雨隨風四處播散。

江離悵然不知所以,也不知道過了許久,這才回過神來。滿面震驚的他從識海之中抽身而出,卻見另一個金色小字正蹲在自己的腳背上正仰頭望來,見自己低頭,頗為憤憤的蹦了兩下,表示著自己的不滿。更是伸出短短的一道筆劃,示意江離速速將手指伸來,好讓自己順著爬上去。

江離凝神望去,見這回卻是一個「死」字。

只是盡管這個「死」字看起來多有不吉,听起來也著實並不動听,想著把這個「死」字收納到識海之中也不甚愉悅,可是此刻當面看著這個金色小字,識海之中竟然極為蹊蹺的傳出一股渴盼的心意來,這心意甚至也不是秉由本心而生,而是隨著與此方天地融為一體的念力而起,將這道意志投映在自己的識海之內。

江離想著這種事情既然做了一回,第二回也算是熟門熟路了,因此即便被剛才那個新生的綠色世界驚得不知所措,他依著本能的提引俯子,伸出一根手指,只見那個「死」字洋洋得意的騎了上來,然而爬在手指之上的小字尤不滿足,死活不願意像之前的金色小字那樣憑自己的力氣爬上肩頭,而是擠眉弄眼的示意江離自覺點直接送自己上去,下面圍著的一圈小字更是為這大膽之舉鼓噪助威,紛紛叫好。

那個「死」字向下探了個身子,朝著一眾兄弟擠眉弄眼,驕傲非凡。

真是個懶家伙,死也要偷懶。

江離無奈的把手指送到自己的額前,眼見那個「死」字扭著肥搖遙晃晃的爬進眉心。

江離猛然之間抬頭睜眼望去,眼前並不是剛才綠茵如毯生機勃勃的世界,而是他從未親眼見過的寂靜荒原,滿地的尸骸橫七豎八的散亂在浸透了鮮血的大地上。即便是在夢里,他也未曾想像過會有如此可怖的場景,猩紅色的月亮掛在天邊,投映在大地之上的光線蒼白中透著妖異,在月光照不見的地方,便是一片最為濃重最為沉默的黑色,像是吞噬了這個世間所有的光線,只留下最為純粹的黑暗。冰冷刺骨的寒風在死寂的荒野之上呼嘯而過,像是死亡前的最後一口呼吸,宣告著這個世界即將沒入最終的沉睡。

江離神念一動,飛上蒼穹之昂俯瞰大地,看到了涇渭分明的兩個世界。

生,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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